第三十五章 人窮志短
()第二天一大早，趙紅村拿著工作筆記，想要通知大家開會，宋穹卻攔住他：「這件事，先不急，今天我們一起出去轉轉。」
趙紅村巴不得馬上組織大家開始幹活，好奇地問道：「宋大夫，我們要去哪裡？就讓鐵柱陪你們好了。」
宋穹搖了搖頭：「趙書記也一起去，我們到海灣上轉一轉。」
「你不會是想逃往對面去？」陳穎上狐疑地問道。
宋穹道：「當然不會，你想到哪裡去了，大白天的，我找死嗎？」
陳穎上想了想，也覺得不可能，可是她實在想不明白，宋穹是來找物資的，到渺無人煙的海灘上轉悠，有什麼用？
她突然想到什麼，臉se一變，驚悚地盯著宋穹：「你、你不會是找走私船，跟不法分子聯繫？」
在陳穎上想來，臨港和龍口都很貧窮，急需各種物資，宋穹要弄到物資，也只有通過走私的渠道。
宋穹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陳穎上的頭頂：「嘿，我說你瞎想什麼，逃港的都要等晚上，走私的大白天就敢上岸啊，有趙書記在，還有你們幾個大燈泡，我能幹什麼壞事？」
「可是，龍口這麼偏僻，你到哪裡弄物資？」陳穎上實在想不明白。
「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宋穹笑了笑，跳上拖拉機車斗。
何鐵柱也很好奇，不過他沒有多問，拿起搖把，甩開膀子搖響拖拉機。
拖拉機沿著簡易公路，開上海防公路，左邊，就是深藍se的海灣，海灣的那一邊，就是倫港的新線。
年輕時候的何鐵柱、前一世的宋穹、還有不久之前的陳穎上，都曾經想到對岸去，趙紅村的兒子、女婿，都在對面，老婆也跟人跑對面去了，生死未卜。
無關是否愛國，那是一個人在溫飽都不能解決、生存不能保證、又無法看到未來的情況下，為了追求美好的生活，所必然的選擇。
所以，如今的一號首長，在聽到有關「偷渡」的情況彙報后，才會說「這是我們的政策有問題」、「這件事不是部隊能夠管得了的」。
這件事，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特區的成立，和改革開放的推進。
「宋大夫，還有多遠？」何鐵柱駕駛拖拉機，開了很長時間，一路上，除了巡邏的邊防戰士，就沒看到什麼人，他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吼道。
「繼續開。」
宋穹的目光，在公路的兩邊遊走。這時候的龍口，一片荒蕪，跟十幾年後根本無法相比，地名也變化得很厲害，所以他也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
何鐵柱無奈，只好繼續向前開。
陳穎上盯著宋穹，那張年輕、線條俊朗陽剛的臉上，有著超出年齡的成熟，她心裡有些疑慮，想到那天晚上，在她幾乎看到鬼門關的時候，就是這個男人從天而降，救了她，心裡那點疑慮，頓時煙消雲散。
「咦，慢一點，那邊有人。」宋穹突然從拖拉機上站了起來，大聲叫道。
何鐵柱也已經看到海灘上的人，連忙放慢速度。
陳穎上也想站起來，冷不防拖拉機顛了一下，整個身子向外面跌摔出去，宋穹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住，撞進他的懷裡。
陳穎上被嚇得不輕，連忙伸手抱住宋穹的腰，抱得緊緊地，不敢鬆開。
已經快六月了，粵港的天氣比較熱，兩個人都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隔著兩層布，宋穹真切地感受到少女身體獨有的彈xing和溫熱的體溫。
靠著宋穹，陳穎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就好像不久之前的那個晚上一樣。
「好了，別怕，我們可以下去了。」宋穹伸手拍了拍陳穎上的肩膀，緩聲說道。
「嗯——」
陳穎上溫順地點了點頭，旋即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抬起頭一看，才發現拖拉機已經停下了，連忙鬆開手，直起身子。
結果，動作急了，沒有站穩，身子往後一倒，眼看又要摔下去。
宋穹連忙伸手抓住陳穎上的手臂，被帶著向前傾，連忙伸出另外一隻手臂，攬住少女纖柔的細腰，這才穩住身形。
陳穎上身體後仰，上身幾乎彎成九十度，宋穹懶著她的腰，身體前傾，幾乎趴在她的身上，早晨金se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勾勒出一抹美輪美奐的圖像。
「咔嚓！」
海防公路旁，有人按動相機，拍下了這個畫面。
「小心一點。」宋穹拉起陳穎上，將她扶穩，抓著她的手，首先跳下拖拉機，示意她慢慢爬下來。
站到地面，陳穎上連忙掙開手，扶著拖拉機，急促地喘著氣，身軀有些發軟。
她並沒有感到害怕，在被宋穹抱著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是最安全的。想想當時的「親密」接觸，心裡甜絲絲的，又好像有一頭小鹿，在心裡亂竄，慌慌的，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宋穹站在海堤公路上，舉目看向周圍，在這片較為平直的海岸線兩側，有兩塊向海灣中伸出的半島，中間構成一片天然的良港。
這一片港灣，此刻還很寧靜，但是海岸上這一片土地，顯然經過了整理。
就在他們前方不遠的海灘上，有一群人，正在往岸上拉什麼東西。
過了一會兒，何鐵柱背著一個人，一溜小跑過來。
宋穹連忙迎上去：「怎麼回事？」
「嘿，他們不要的屍體，給我們了。」何鐵柱眉開眼笑，高興地說著。
「屍體？」宋穹看了一眼何鐵柱背上的「人」，裸露的地方已經泡得發白，散發出一陣陣惡臭。
「你、你要這個做什麼？」宋穹連忙轉過頭去，饒是他兩世為人，也有些吃不住。
背一個死人沒問題，問題是，何鐵柱笑得太詭異。
何鐵柱笑得愈發歡了：「宋大夫，你不知道，這是偷渡者的屍體，到海防派出所開個證明，就能領十五塊錢，頂老大用了。」
「行了，這個你自己處理。」
宋穹皺起眉頭，擺了擺手。
旋即，又嘆了一口氣。
有一句老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還有個成語叫「人窮志短」，還有人說，窮人是醜陋的，反過來也有一句相對應的話：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何鐵柱沒有讀過書，已經四五個不知肉味、每天喝粥、吃飯吃不飽、燒個魚湯，裡面都看不到油，你讓他面對十幾斤肉，悲天憫人，又怎麼可能？
「啊！」
扶著拖拉機，還沒有回過神的陳穎上，陡然看到死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又撲到宋穹懷裡。
「別怕別怕。」宋穹摟著少女，小心翼翼地走下海堤。
何鐵柱撿到一具屍體，那麼高興，下面那些人卻棄之敝屣，宋穹不禁很好奇，心想應該是找到他想找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