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上房抽梯
()碰到陳漢生，是個意外，卻給宋穹提了一個醒。制皂設備的腐蝕情況雖然沒有純鹼生產那麼嚴重，但是因為要用到燒鹼，部分容器和管道也要面臨腐蝕問題。
而現代工業是一個整體，如果在一些重要的方面存在短板，那麼要發展必然會受到很多限制。
第二天上午，宋穹到供銷社上班，在門口碰到唐生，不禁疑惑地看向對方。制皂項目上馬在即，他應該很忙才對。
唐生向他搖了搖頭，湊近了、小聲道：「王耀林不批物資，說是要重新找地方，都準備好了再開始生產。」
宋穹拉著唐生，走到旁邊的大榕樹底下，遞了一根煙過去，開始吞雲吐霧。
宋穹沒有想到，王耀林連唐生都要防備，他想了想道：「社裡不是很重視？應該希望快一點開始正式的生產？」
「應該是，社裡在城西有個軋鋼廠，後來廢棄了，廠房什麼的都還在，王耀林想在那邊做。」
「他沒讓你參與？」
唐生鬱悶地搖了搖頭，他這幾天和宋穹走得比較近，王耀林連他也恨上了。
「那生產呢？技術呢？」
「他將你給我的工藝文件要過去了。」
「你給他了？」宋穹有些意外地看著唐生，他給唐生準備的那份工藝文件，內容非常詳盡，只要按照上面說的做，實現肥皂的小規模土法製造並不是問題，王耀林拿到那份文件，唐生就沒有了任何價值。
唐生異常鬱悶地點了點頭：「彭主任找我，讓我拿出來，我也沒有辦法。」
「彭大山？」
宋穹皺了皺眉頭，彭大山是供銷社一把手，也難怪唐生扛不住。現在看來，王耀林應該是彭大山的嫡系，彭大山對王耀林的支持可謂不遺餘力。
在明知道宋穹和王耀林有矛盾的情況下，還是決定讓王耀林負責制皂項目，又從唐生的手上要到工藝文件，現在可能已經在計劃將他們踢到一邊。
宋穹臉上露出冷笑，伸手拍了拍一臉鬱悶的唐生：「吃一塹、長一智，以後，要緊的東西還是要掌握在自己手裡。」
他將工藝文件交給唐生，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一個土法制皂，但是對唐生來說，沒有了這個依仗，他就可能失去一次晉身的機會。
宋穹不在乎土法制皂，但是他的計劃很大，如果讓王耀林掌握這個項目，對他的後續計劃影響很大。這塊絆腳石，必須要搬開。
「別灰心，他想撇開咱們，也沒有那麼容易，你準備一下，等會咱們去沙溪供銷社。」
「嗯，我聽你的。」唐生鬱悶地點了點頭。雖然他不覺得他們還有機會，供銷社一把手和頂頭上司聯手整他，他還能有什麼機會？
不過，這更讓他體會到宋穹對他的好。
宋穹非常慷慨地將工藝文件拿出來給他，無形中使得他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等到王耀林出手，將他踢到一邊，他才知道那份文件有多麼重要。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他們走上二樓，在走廊上，正好碰到剛剛從彭大山辦公室出來的王耀林。
看到他們，王耀林臉上諂媚的笑容，立刻一片冰冷。
昨天上午，被擠兌生吞肥皂一事，已經成為他身上洗脫不掉的巨大羞恥，就算他現在能夠掌控制皂項目，也有人在背後說閑話。
說他吃了肥皂，對肥皂最了解，上面才會讓他負責這個項目。
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宋穹害的。
還有在旁邊推波助瀾的唐生。
「嘿嘿——」
王耀林臉上露出冷笑，不管怎麼樣，他還是最後的贏家。這兩個蠢貨，竟然弄出一份很詳細的工藝文件，將底牌都送給他了，他可以放心地將他們踢到一邊。
王耀林抬起手指著他們，大聲呵斥：「你們怎麼回事，這個時候才到？這都幾點了？」
「上班遲到，無組織無紀律，回去給我寫份檢查，不寫好中午就不要回去了。」
唐生臉都黑了，羞惱地瞪著王耀林，恨不得撲上去咬他兩口。
宋穹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唐生的後背，示意他不要衝動：「王股長，有關制皂的事情，有些情況，我要向你彙報。」
「這件事，社裡有安排，你們先去寫檢查，檢查寫不好，態度不端正，不能參加重要的工作。」王耀林虎著臉，看著宋穹的眼中，藏不住的得意和恨意。
宋穹笑著提醒對方：「只有我才清楚肥皂生產的組織安排……」
「呵呵，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沒有你，社裡一樣能夠搞。」王耀林得意地揚了揚手上的文件，正是宋穹整理的那一份工藝文件。
宋穹笑了笑：「那行，王股長你忙，我和唐生做別的事情去了。」
說著，也不理會王耀林，拉著唐生轉身下樓。
王耀林氣得大叫：「回來，你們給我回來，回來寫檢查……」
沒有人理他，其他股室的人聽到聲音，都忍不住撇了撇嘴，對王耀林這種竊取他人工作成果，還將人踢到一邊的做法非常不屑。
社裡的領導聽到，也沒有作聲，這件事王耀林做得不地道，他們要是再出面處分宋穹和唐生，肯定要被人指著脊樑罵。
「宋穹，現在怎麼辦？」跑到樓下，唐生氣咻咻地說道，好好的一次機會，就因為他太相信人，就這麼錯失了，唐生心裡非常懊悔。
「別擔心，王耀林想撇開我們，我們就撇開他，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宋穹拉著唐生，直奔沙溪供銷社。
「吆，小宋、小唐，可算來了，材料我都準備好了，就等著你們呢！」
宋穹和唐生來到沙溪供銷社，很快有人通知社長候朝南，候朝南馬上迎了出來，熱情地打招呼。
相比上一次，沙溪社的人對他們的態度更加熱情。
「小宋、小唐，是不是來給我們做肥皂的？」
「這次準備做多少？我們倉庫里還有十幾桶桐油呢！」
前幾天，第一批肥皂做出來以後，宋穹本來想給沙溪社留下一些，畢竟原料、場地、甚至人工都用人家的。不過候朝南說不用，讓他以後再幫著做兩批就行。他們這一次，就是來還上這個人情。
沙溪社的人都知道他們來的目的，關係到他們能不能領到肥皂，熱情和希望都發自內心，寫在臉上。
宋穹跟大家打過招呼，保證這次做出來的肥皂，一定會比上次的還要好，然後才在候朝南的陪同下，前往廢品站。
「吆，阿穹來了！」看到宋穹，吳國也很高興。
候朝南已經讓人將桐油等材料送到廢品站，上次用的大鐵鍋、爐子、鐵桶等工具也都在，兩個工人幹勁十足地將東西一樣樣拎出來，擺放到先前的位置上。
宋穹拍了拍唐生的手臂：「唐哥，這次你來。」
「行，不過你得在旁邊把關。」唐生感激地說道。
相比王耀林迫不及待將他踢開，宋穹這是要手把手教會他制皂的方法，就算王耀林排斥他，掌握了這門技術，萬一王耀林將事情搞砸了，他就能得到機會。
宋穹點了點頭：「嗯，你放心去做。」
宋穹將工作交給唐生，他走過去看了看工人搬出來的材料，回頭對候朝南說道：「侯主任，你就準備了三桶油？沙溪社應該不止這門多存貨？」
候朝南走到宋穹身邊，笑了笑道：「沙溪的桐油是不多，但百十桶還是有的，我倒是希望都做成肥皂，但也知道你們忙，總不能將你們綁在這裡？」
宋穹笑了笑，回過頭，意味深長地對候朝南說道：「侯主任可能還不知道？制皂項目是王耀林在負責，我和唐生，都沒有參與。」
候朝南驚訝地張大嘴巴，難以置信地問道：「怎麼可能，王耀林那種人，他懂怎麼做肥皂？」
「我整理了一份詳細的工藝文件，給唐生看的，結果，彭主任從唐生手上要過去給了王耀林。」
候朝南滿臉驚愕，半晌才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們啊，到底還是太年輕，太容易相信人。這下好了，功勞沒有也就算了，人都被踢開了。」
「王耀林那傢伙也真不是個東西，臉都不要了，竟然這麼對待你們。」
說著，候朝南伸手拍了拍宋穹的肩膀：「別想那麼多，這次就算了，年輕人嘛，吃一塹、長一智。」
「呵呵。」
宋穹笑了笑：「想讓我吃下這麼一塹，也沒有那麼容易。」
候朝南掏出煙，遞了一根過去，開口勸道：「不要衝動，在單位里，跟領導發生衝突，沒什麼好處。」
在候朝南看來，宋穹和唐生這次失去了一個極好的機會。雖然可惜，但是也沒有辦法，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先蟄伏一段時間，然後再找其他機會。
這時候，上面的領導正等著你犯錯誤、揪尾巴，所以一點錯誤都不能犯。
如果有依仗還好，像宋穹和唐生這種一無背景，二在單位里沒有任何根基的年輕人，上面要處理，不會有任何猶豫。要不然，王耀林又怎麼敢搶奪他們的功勞，還將他們踢到一邊？
說到底，還是宋穹和唐生太輕易將手上的東西讓出去，現在後悔也遲了。
宋穹接過煙，放在鼻翼前嗅了嗅，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嘲諷：「侯主任，你放心，我沒有衝動，就王耀林那樣的貨se，也值得我衝動？」
「我能給他一個機會，也能讓他什麼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