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章 第三類工具

  “嚴格來說，也不是給你白用。西澤，我還有些事情要拜托你。”


  留下這句話的同時，米斯蘭達取出了手提箱下墊著的檔案袋。自己前上司的工作習慣，西澤早已了解。不出他所料，袋子裏藏著厚厚一打羊皮紙。


  委托書的前幾頁，照例是些無關痛癢的免責聲明。一想到這份報告隻會被自己一人看到，西澤就覺得米斯蘭達那份過分的嚴謹，稍稍有些搞笑。


  接下來的二十四頁羊皮紙，每兩頁劃為一單元，分別介紹了十二枚“附魔子彈”的詳細資料。除去“使用指南”與“功能說明”等必要信息外，米斯蘭達還慷慨的附加了子彈的設計圖紙。


  這位卓爾不群的元素法師，甚至按照功能類型，為每顆子彈賦予了獨一無二的名字。他筆下那些散發著些許中二氣息的風花雪月，在西澤聽來竟是如此優美別致。


  以往的經驗告訴他，自己應當認真讀讀它們。


  西澤的魔法理論基礎，就算在公國魔法學院的年輕魔法師裏，也算得上一流。即便如此，每顆子彈算上設計圖不過三頁的資料書，他依舊看的磕磕絆絆。


  小指差不多粗的彈丸裏，埋藏著足以令西澤眼花繚亂的玄機。僅僅是在第一枚子彈“設計詳情”的前半頁，他便發現了“術式微化處理”在內的三種新技術。


  說白了，文字不過隻是些類似“道標”的存在。隻有在映入了閱讀者的眸子，激起那些理應存在的浪花後，它們才算是完成了存在意義。過於冗雜的知識從羊皮卷上湧入，晃的西澤有些頭昏腦漲。但不知為何，他總也停不下自己在檔案上貪婪掃視的眼睛。


  對西澤這樣僅僅停留於理論層麵的“魔法師”來說，“附魔子彈”檔案中涵蓋的一切知識，都好似是開啟新世界大門的鑰匙，迷人而絢爛。就在他即將迷失於知性的旋渦時，米斯蘭達的聲音恰到好處的傳了過來。


  “能看得懂嗎。”


  “可以。但是先生，我好像需要些時間琢磨。”


  “沒事，不用著急。留在你這裏慢慢看就好。”


  低頭應了聲後，西澤便將檔案並在一起，磕在吧台上將它們對齊。卻發現除去24頁彈丸介紹與最開始的幾頁免責聲明，檔案最後還有近十張獨立的羊皮紙。


  “米斯蘭達先生，這些是？”


  “哦？這些？看看也好。這些知識，我認為你有知道的必要。”


  之前“附魔子彈”的設計圖與功能介紹，已經完全喚醒了西澤的求知欲。既然米斯蘭達都這麽說了，他便不會再克製自己的本性。趴在酒館的吧台上，剛剛從“知識”手裏奪回自我的西澤，又一次毫不留情的燃燒起自己的cpu。


  文章通篇圍繞三個字，魔導器。


  根據米斯蘭達的見解，這似乎是一種將“科學”與“玄學”相融合，從諸多相互矛盾的理論中誕生，僅僅存在於傳說中的偉大工具。


  在初聞“魔導器”的西澤看來，它們是隻應存在於瘋子口中的天方夜譚。就仿佛沒有程序員會同時使用兩種編程語言，混合編寫一個程序一樣，將“魔法”與“物理”法則同時作用於某一物件後會誕生怎樣的混亂，沒人可以預見。


  無論如何，西澤還是信任米斯蘭達的。他相信那位嚴謹而認真的元素法師，會解釋自己瘋子般的行為。


  帶著對真相的渴望繼續閱讀，西澤卻失望的發現，檔案接下來的文字構成，都是些虛無縹緲的傳說。


  西澤懷疑，米斯蘭達以及被這些可笑的幻想吞噬了。而這一切夢境的開端，是曾流傳於魔界數千年的神話，名為“三神器”的偉大魔導器。


  遵從“哭泣之眼”勾畫的宏偉藍圖，“三神器”的誕生漸漸升級了影響整個魔界的狂歡。暴龍王的烈焰，為“地火熔岩”賦予了“嚴厲”與“王權”。某位主宰海洋的偉大存在，將“慈悲”與“包容”的意象給予了“冰魄琉璃”。


  對應卡巴拉生命樹的中軸，“溫和與生命之柱”的榮光，銘刻於那枚閃耀著翠綠光芒的奇跡。與其他兩尊魔導器不同，“碧海流雲”的構建，是由兩位使徒協作完成。


  傳說在它誕生的那天，聖者的祈禱混合著向日葵的甜美氣息，滌蕩了大半個魔界。史無前例的，仿佛暮春時節的暖陽，熊熊燃燒的“信仰”點燃了地軌中心的夜空。


  那是“聖者”與“潛行者”首次的首次合作，也是唯一一次。


  沒人知道，“哭泣之眼”為了說服使徒們參與“三神器”計劃，究竟付出了些什麽。但每一位魔界人都意識到，自魔導器們拖著燦若星河的尾焰劃破夜空，魔界便迎來了長達百年的和平。


  與此同時，“三神器”也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就仿佛它們從未存在過一樣。


  關於“三神器”的最後目擊報告，實在北博隆克斯邊境，充斥著瘟疫與怪物的無名峽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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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和宗教故事一樣玄乎的狗屁故事，西澤完全不感興趣。本著對米斯蘭達的尊敬，他硬著頭皮將檔案繼續看了下去。


  隨後，西澤讀到了那些更為久遠且扯蛋的傳說，泰拉行星的造神計劃。


  他終於受夠了。


  “先生，魔導器到底是什麽！”


  “籠統的來講……它們是泰拉的傳說存在過的工具。同時涉及了神學與科學，將魔法與機械合二為一。”


  “您也知道，那不過是些傳說！比起相信它們，我不如去多讀幾本漫畫！”


  “它們根本不需要被你相信，魔導器一直都是真實存在的。或者說，現在，它們已經存在了。”


  “先生！這種謬論一點都不像是你說的！”


  在那滿臉狐疑的公國青年對麵，米斯蘭達的眼中，正映射著群星般耀眼的光芒。若是西澤再稍稍多那麽一丁點耐心，他一定可以發現，這位元素法師的眸子裏，正閃爍著開拓者獨有的海闊天空。


  “西澤，經常使用魔法卷軸的你一定明白，純粹由魔法理論製造的道具，局限性很大，效率奇低。”


  “我當然知道，但那又怎麽了？”


  “你麵前附魔子彈的能量轉換率，我有仔細計算過。如果不出大的差錯，其中元素能量的利用率，應該能達到40%。你應當明白，這個數字是多麽恐怖。”


  針對各種主流的能量轉換率，公國的魔法師們曾進行過專門的研究。一流魔法師能做到的魔能利用率，大約在30%的水平；“附魔子彈”40%的轉換率，已大致與人體的生物能轉化相等。而傳統魔法卷軸的能源利用率，隻有8%左右。


  身為魔法學院兼職講師，西澤很清楚這是怎樣的概念。


  “您……米斯蘭達先生，您是怎麽做到的？”


  “實話實說，我不過是在其中運用了些簡單的機械原理。西澤啊，我相信這些附魔子彈，就是‘魔導器’最初的形態。”


  “您說過，這些鬼東西，單顆造價高於130萬金幣。”


  “對做工精細度的要求，是其造價飆升的主要原因。但一切都是值得的——西澤，還記得說明‘物理對魔法師的重要程度’時，我向你舉得例子吧？”


  那些過於冗長的論述過程，鹹某人實在是懶得寫了。米斯蘭達的例子總結起來可以濃縮為一句話：世界是立體的，僅僅沿著一個視角眺望，是無法觸及真理的；而物理概念的引入，將為魔法師帶來一個全新的視界。


  “記得。先生，請等一等.……”


  西澤隻是突然想起，自己的這位前上司曾經說過：工具可以理解為達到、完成或促進某一事物的任何手段。


  既然如此，不妨工具所要達到的目標，抽象畫為一個點。而製造者腦海中的知識體係，不過是將“沿著某一方向開拓道路”的能力給予了工具們。


  目的地周圍，必然環繞有數不盡的障礙與阻攔。顯而易見，單純沿著唯一的方向行進，一旦觸及無法突破的障礙，便意味著整條道路的開拓失敗。


  在阿拉德這樣的“玄學主導”世界，科學知識體係的加入，不過是為“工具”的行進路線，帶來了另一個可能的前進方向。


  這麽一來，魔導器們有了規避障礙的可能。


  尋著那縷源自知性的光，工具們腳下的狹小世界，如今已是浩渺無垠。


  “.……我的天。”


  “明白了嗎？西澤。那盒子裏裝著的，是阿拉德人從未觸及過，獨立於‘魔法’和‘機械’存在的，第三種技術應用的可能性！”


  有位哲人曾說過，求知欲是人類最初，也是最為寶貴的本能。望著自己麵前，雙鬢已然泛白的元素法師，西澤竟發現，他的笑容，燦爛的就像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