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 歸來之物
緊握著劍刃發力，特洛伊發現自己不能將它挪動分毫。
這很奇怪。在特洛伊的印象中，單論肉體的力量，愛麗絲與自己都應當處在比成年人稍弱的範圍。
就拿掰手腕舉個例子吧：若是不耍小手段的話，特洛伊無論如何都掰不過西澤。至於愛麗絲，兩隻手掰一起上也贏不了。
不管怎麽說，西澤都是個前冒險者，身體素質還是很不錯的。
雖說用單用一隻左手與雙手握劍的愛麗絲角力，特洛伊處於劣勢。但若單憑那位吟遊詩人的力量，就能讓劍“分毫不動”，實在有些太扯了。
“愛麗絲”將銀色長劍收了回去。伴隨著貫穿身體的長劍被抽出，特洛伊跪倒在地。
情況不妙，他不得不開始考慮後手。
要使用碧海流雲珠嗎。
不，這種時候開思考的是：現在動用魔導器還來得及嗎？
嚴格來說，因其設計理念與功能不同，魔導器不應區分三六九等。但若讓特洛伊說，那粒名為“碧海流雲珠”翠綠玉石，絕對是他心目中世上最優秀的三尊魔導器之一。
另外個魔導器，名為“地火熔岩”與“冰魄琉璃”。
數百年的歲月，對魔界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直至今天，關於那三粒魔導器的故事，依舊在魔界傳頌。
傳說，其製造計劃，是由“第二使徒，哭泣之眼，赫爾德”全權擬定的。
傳說，在製造過程中，共有五名使徒參與其中。
傳說，魔導器中蘊含的，是源自泰拉文明，已經近乎失傳的太古科技。
無論經曆了怎樣的流傳，傳說終歸是傳說。特洛伊隻知道，自它們被那些宛若“神明”的人們完成的那一刻，自己便被設定為了這些魔導器永遠且獨一無二的主人。
——某位喜歡陽光與向日葵的奇妙存在曾告訴過特洛伊：這些魔導器很重要，請一定要愛護好。
但此時此刻，環繞在特洛伊身邊的，隻有一粒“碧海流雲”。但他敢對著神明發誓，這麽多年來，自己真的已經盡力去守護了。
無論是這三粒寶石，還是自己能觸及的一切。
——那位無數次勸導自己“要相信奇跡”的聖者曾經說過：它們不是被用於爭鬥的存在。
對此，特洛伊深信不疑。
但是，如果隻是用它搓個能量球，應該不算違約吧？
帶著這樣的想法，特洛伊在心裏暗自完成了指令吟唱。
元素分類，萃取，術式五，全額定功率運行。
雖說很不願承認，特洛伊此刻確實正被潮水般的屈辱包裹其中。不管怎麽說，在力量上輸給一位女魔法師。對身為雄性生物的他來說，是件十分丟人的事情。
弱者在反省自身前，總會先從他人身上找毛病。也多虧這樣丟人的思考方式，特洛伊終於想起，這位“愛麗絲”手中，似乎少了柄曾締造過無數奇跡的傳說級樂器。
直至此時才注意到事件的違和之處，特洛伊的洞察力著實不敢恭維。但從“故事的整體發展”的角度來看，現在發現這些，還不算太遲。
在橘子塊弄花魔法陣的同時，“愛麗絲”身上也濺上了不少橘子汁。漸漸的，不和諧的色彩與韻律也從她身上顯露出來。那頭宛若絲綢的烏黑長發中，竟零零星星的透出幾縷的蒼白。
特洛伊不得不承認，這樣至關重要的端倪，差一點就從自己眼中溜走了。
他肩膀上的貫穿傷，幾乎在長劍拔出之時便已愈合完畢。隨著包裝袋被劈碎，橘子散落一地。趁著重新站直身子前的空檔，特洛伊撿起了離自己腳邊最近的那顆。
這一次，他的橘子，就是衝著“愛麗絲”手中的長劍砸過去的。
此等莫名其妙的行為，毫無疑問已被“愛麗絲”判定為挑釁。特洛伊的後撤動作，還是完成的太慢了。隨著銀色長劍破空而過，他外套的後擺連同那可憐的橘子一起，被幹淨利落的劈成兩半。
與此同時，橘汁也濺滿了“愛麗絲”全身。終於，伴隨著光影與現實的不斷交融，“愛麗絲”原本的模樣展露在特洛伊麵前。
黑發烏瞳的“愛麗絲”，已是赤瞳白發的標準煉金生物模樣。與為特洛伊開門的長發女仆相同，她麵容精致，身上的穿著依舊是主色調為黑白，做工極其考究的女仆裝。若非要與另一位煉金人偶分出什麽不同，也就隻有她幹淨利落的梨花短發與身上剛濺上去的橘子汁了。
方便卻極其不穩定，這便是“幻術”層麵“易容術”的特點。特洛伊認為，像愛麗絲這種層次的魔法師，至少要使用“煉金”層麵的高階易容術，才符合其身份。
兼備“謹慎”與“怠惰”兩種精神，真不愧是那位吟遊詩人。
盯著靜立不動且麵無表情的白發女仆，特洛伊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了句。
望著後撤半步，單手支地穩住身體的特洛伊，手持長劍的煉金人偶竟沒有繼續追擊。特洛伊本以為，是自己已經陷入了另一位煉金人偶的埋伏，但當他焦急的回過頭審視，卻發現那位長發女仆正在遠處收拾散落一地的橘子，完全沒有理會自己。
這很奇怪。特洛伊清楚，但凡她剛才給自己的同伴搭把手，自己現在都已被“將死”了。
可能，女仆們認為，如此不體麵的行為，她們根本不需要。
或是說，特洛伊早已陷入死局之中，隻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
就當不祥的預感在特洛伊心中愈演愈烈時，茶桌前，房間中的空氣竟現出了宛若碎玻璃的詭異質感。
如同陽光下被大力擠壓的三棱鏡，不可思議的絢爛光芒在“玻璃”間交相輝映。光譜的變幻中，空氣竟碎裂開來，而其中隱藏的，竟是那晦黯深邃卻五彩斑斕的虛無。
這便是異次元裂縫。
隨著裂縫的不斷擴大，與其相關的噩夢逐一在特洛伊腦海中輪回顯現。刻入骨髓的恐懼隨即將理智吞噬殆盡，竟令他險些驚叫出聲。
作為溝通任意“時間”與“空間”的門扉，類似“蟲洞”的存在，唯有魔法師中的佼佼者才能真正駕馭異次元裂縫。
愛麗絲便是其中之一。事實上，放眼這個阿拉德大陸，特洛伊認為，擁有此能力的也隻有她一人。
沒有人知道，異次元裂縫間，究竟存在著什麽。
就算是經曆了無數次粉身碎骨，從其中活著爬回來的特洛伊，也不知道。
他已經記不起，自己在異次元裂縫中經曆了什麽。
事實上，他甚至失去了回憶的勇氣。
依照魔界次元學者之前的實驗結果分析，陷入“異次元裂縫”間的“虛空地帶”的任何物體，都會在不同次元的邊界間循環往複，最終被在次元間的交接點碾碎，回歸為最原始的能量狀態。
如果，陷入其中的是一坨“不死不滅”的存在。
這便是個很可悲的故事了。
伴隨著異次元裂縫的完全展開，身著素袍的黑發女性淩現於虛空。
那柄混合了琵琶與小提琴特色的奇妙樂器，正在她懷中熠熠生輝。它的名字，就算化為塵埃，特洛伊都不可能忘記。
魔之賢者-瑪麗雷特。
伴隨美妙且令人沉醉的琴音，特洛伊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力量牽扯著，強行帶回到封印法陣中央。
自己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麽，特洛伊竟來不及去感受。他隻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隨後，一切都結束了。
當愛麗絲出現房間，封印法陣便重新開始了運行。噴薄而出的堅冰很快就將特洛伊包裹其中，隻剩下孤零零的一個腦袋露在外麵。
能量的存在不受介質影響。冰塊中，特洛伊手裏的能量球依舊在凝聚。
但就現在的情況來說，這樣的小伎倆已經毫無意義。勝負以分。
倒也怪不上特洛伊太弱。自始至終，身為麻瓜的且沒有武器的他，都未曾擁有過任何有效的攻擊手段。
好吧，還是因為他太弱。
當心中的怒火被冰冷的魔法陣拍碎，特洛伊終於想起，自己來這裏，似乎並不是找架打的。
“初次見麵，愛麗絲大人。”
愛麗絲沒有回答特洛伊的話。隨著她輕撫琴弦，難以計數的魔法陣與元素球在房間中盡數顯現，將冰塊中封印的可憐人團團包圍。
“那個.……愛麗絲大人？”
愛麗絲依舊沒有回應，當優美的旋律充斥房間，某可憐人的身邊，已是五彩斑斕一片。
“愛麗絲大人！您沒有必要這樣啊！！”
“初次見麵，第六使徒，狄瑞吉。”
最終，吟遊詩人說出的，是與強大而優雅的她完全不相稱，受詛咒且肮髒無比的邪惡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