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章 無麵之弗羅多
隨著天界人發出的詢問,桌上的氣氛瞬間跌至冰點。
迪亞就猜到,事情會這樣。
最對迪亞問出的問題感到詫異的,還要數西澤。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就因擔心迪亞知道這些事情後會對賽琉做些什麽,自己在昨晚的敘述中對弗羅多的死隻字未提。
現在酒館裏還有外人在場,西澤就算再怎麽驚訝也不會將疑問拋上台麵。但他那副好似吃了蟲子的表情,迪亞一看就明白了。
“流言啊,店長。這種程度的情報掌握,連業餘的程度都算不上。您若真不想讓我知道這些,昨晚開始就該用假名稱呼賽琉。”
為了讓這起事件盡快淡出公眾視野,教會與魔法學院不約而同的采取了冷處理。但事實上,恰恰因為雙方都未對此事明確表態,坊間與其有關的謠言早已甚囂塵上。
想象需要以現實存在的事物作為支點,這便決定了人永遠說出純度為百分之百的謊話。若是對人心把控到位,從流言中整理出切實可用的情報,也不是不可能。
很巧,這恰恰是迪亞擅長的領域之一。
請不要在一間酒館中打情報戰啊!
西澤此時此刻真想這麽吐槽一句。
“這件事情如果不方便說,就全當我沒問吧。作為酒館的一員,我隻需要遵從店長的意願就足夠了。隻是,誰都不願意身邊有個無故背上人命的同事,對吧?”
迪亞說這些話時,一直盯著賽琉的眼睛。至於賽琉,卻始終不敢與那位天界惡魔對視。
見賽琉這幅模樣,阿爾芒深深歎了口氣。他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麽會如此畏懼那位看上去優雅且人畜無害天界人,卻想起了自己現在究竟應當做什麽。
“不,這不是什麽需要隱瞞的事情,我來說好了。”
在迪亞對賽琉失去耐心前,阿爾芒將這事攬到了自己身上。
在心裏默默捋了捋話頭,他發現這件事情說起來竟比自己印象中麻煩許多,不禁苦惱的揉了揉鼻梁。
那件事情發生時,阿爾芒並不在現場。他知道的所有信息,都是在當天夜裏,賽琉就著教會微弱的燈光下一句一句講給他的。
那場對自己與賽琉來說都稱得上災難的事,他一點也不願去回憶。
但沒有辦法啊。
“首先,米斯蘭達的朋友,那位名叫弗羅多的魔界人,也是魔法學院的全職講師之一,隻是遠遠沒有米斯蘭達那麽優秀罷了。”
“事情是在西海岸主街旁的咖啡廳發生的,那會兒正趕上魔法學院午休的時間,弗羅多和他的幾個學生正好也在店裏閑聊。而因為聽說那家店做的蘋果派非常不錯,賽琉剛好也去了一趟。”
聽見阿爾芒的話,西澤不禁想起了什麽。
“我記得附近有家生意很好的咖啡廳,前兩天無故閉店了。難道.……”
“我說的就是那家店。但是西澤,現在還請不要打斷我.……還記得魔界人中很流行的那套說辭,‘使徒無辜論’嗎?以‘所有使徒都是偉大且無辜’為核心論點,強調使徒帶來的所有災難,都是阿拉德人理所應當去承受的不幸。在座的所有人應當都清楚,那套理論毫無疑問都是些無可救藥謬論和屁話——賽琉從他們旁邊經過時,弗羅多正他的學生興高采烈的討論這個。”
“我曾與你談及過的,賽琉是諾斯瑪爾大瘟疫的幸存者。甚至連成為異端審判官的契機,都是源於對使徒的仇恨。你讓她聽見有人談論這些……嗬。”
“賽琉所做的事非常簡單,她要求那位魔法師帶著他的學生一同跪在地上謝罪。至於弗羅多的回應,便是反手給了賽琉一巴掌。”
“二人間的決鬥是賽琉提出的,弗羅多沒有拒絕。”
“決鬥的公證人就是那家咖啡店的老板。”
故事聽到這裏,西澤認為自己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打斷了阿爾芒的廢話。
“就算是這樣,常人也不會在決鬥中下死手的。承認吧,阿爾芒,賽琉這是不折不扣的瘋子行為。”
“不,事情比這還要複雜些,原本決鬥結束時,弗羅多身上也隻是受了些輕傷。悲劇的真正誘因時,弗羅多在已經投降後,試圖用冰錐術偷襲賽琉。”
“嗯……”
若阿爾芒所言都是實情,西澤便能確定,這是弗羅多自己下出了這一步死棋。
話說到這裏,阿爾芒突然狠狠瞪了賽琉一眼。剛剛因執事在身邊而感到放鬆的聖職者少女隨即又打了個寒顫。
“即便是這樣,賽琉啊。但凡思考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會造成的怎樣後果,你都不該在大庭廣眾下,用焰劍在弗羅多身上開個洞!這種行為是何等的愚蠢,你難道不知道嗎!——那柄焰劍的威力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你的所作所為,已經讓教會傳承近千年的術式蒙塵!”
結束對賽琉的訓斥後,教會執事的敘述仍在繼續。在他旁邊,泫然若泣的聖職者少女正語無倫次的想解釋些什麽。隻是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酒館中已沒有任何人在意。
“.……我相信,魔法學院的人已經盡其最大努力去救治弗羅多了。若不是這樣,他根本不可能撐到昨天。”
“由於弗羅多在決鬥最後作出的不光彩行為,此事對魔法學院說來也是極其難看的醜聞。再加上身為魔界人的弗羅多本來就在阿拉德無親無故,很少有人會為他打抱不平。也幸虧是這樣,直至今天,教會也隻見過米斯蘭達一人對他的死不依不饒。”
弗羅多已經死了。阿爾芒這番話的真偽,除了詢問那間咖啡店的老板,西澤想不出別的法子證明。但是,那間咖啡店也已經關門大吉,在西海岸廣袤的城區中尋找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實在太過麻煩,西澤才懶得去做。
若是選擇去“相信”,事情就容易多了。
人都願意走平整的路,做容易的事。
西澤當然也不例外。
“你們這套說辭,米斯蘭達知道嗎?”
“不清楚,我隻知道教會方麵一直沒機會告訴他。”
“不管怎麽樣,造成弗羅多死亡的人是賽琉。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對吧?”
對於西澤提出的這個問題,阿爾芒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怔怔盯著麵前那位棕發青年緊鎖的眉頭看了很久。
“你說的沒錯,西澤。但是我本人,神父,以及整個西海岸教會都希望賽琉能安全活下去。這件事輪不到你這種人來伸張正義,你隻需要告訴我,這間酒館到底能不能保證賽琉的安全。”
阿爾芒的說法足夠委婉,卻依舊改變不了這番話中濃烈到刺鼻的火藥味。
西澤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壁爐與甜酒”的店長。讓他放棄一切去主持一場毋虛有的公道,才不可能。
“這裏隻是間瑪爾公國隨處可見的小酒館,沒有與教會為敵的資本。”
“你的回答,我可以理解為‘能’嗎?”
“可以。”
“很好,我想我們達成共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