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行漸遠的馬車
“鬧劇可以到此為止了嗎?”
米斯蘭達聲音不大,這位溫和的中年男人話語間竟還透露幾絲從容。而在聽見他的聲音後,不光是阿勒爾與薩拉丁,就連自西澤離開後便亂作一團的小混混們,也利利索索的安靜下來。
在這位強大而經驗豐富的法師身邊,元素潮依舊靜靜流淌著。在回頭望了眼身後的街道後,米斯蘭達確認西澤已經跟著馬車走遠了。
所以,他又一次說出了那個已經重複了很多遍的問題。
“神父。我要的解釋,你帶給我了嗎。”
“尊敬的元素師閣下,我已經重複很多遍了。那位聖職者不在教會,這是事實。”
今天整整一天,神父都在與米斯蘭達周旋。在“要人”與“交人”的問題上,同樣寸步不讓的雙方已經僵持了很久。但現在事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自目送西澤護送馬車安全離開教會開始,這位和善的白胡子老人便再無後顧之憂。
眼前的現實總是充滿迷惑與錯覺。比起無意義的懷疑,神父更願意相信自己思考後作出的判斷。神父的腦海中,那位棕發青年信誓旦旦的模樣依舊清晰。他明白,隻要西澤所言屬實,賽琉就一定還安全的呆在馬車裏。
西澤話中的真偽,神父無法證實。但銘刻於他靈魂深處,那份神職人員獨有的直覺正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神父,此時此刻,自己應當去相信。
所以他明白,現在是跟米斯蘭達做個結了的時候了。
而在聽見了神父的說辭後,米斯蘭達便再也藏不住心頭的憤怒,那副頗具書生氣的英俊麵孔也隨即皺作一團。
“這樣的廢話,我已經聽了整整一天了!聽著,有人被殺了,我信奉的原則是等價交換,今天來這裏目的隻有一個,血債血償。”
“可是,就算我們想遵從你的意願,也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我已經重複了很多遍,那位名為賽琉的聖職者根本不在教會。而且,這種事情閣下應當向公國政府谘詢判決結……”
白胡子神父的解釋還沒說到一半,便被元素師的厲喝打斷了。
“這是你們該考慮的事情,而不是我!我已經在這裏足足等了一天,這段時間足夠教團逮捕凶手並送到我麵前,但你們沒有!還用我說嗎?你們的態度,現在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那個殺人犯。對,我知道那個殺人犯!那家夥的傳聞在西海岸誰人不知!她不過是一個仇視異界生物的病態女人!——因為對異界人的仇視,就因為這些沒有半點根據的仇視!一個魔界人被殺死了!”
米斯蘭達的憤怒可不像在說謊,但在神父的記憶中,“魔界人的死”是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閣下的憤怒我們可以理解,但現在還請閣下冷……”
“給我閉嘴!光會嘴上功夫的王八蛋!自弗羅多被重傷的那一天開始,我就開始與教團及公國政府交涉了,卻至今都沒有得到一個結果!我隻想知道,你們這副態度究竟是因人命在這裏個狗屎國家根本不值錢?還是因為那位枉死者來自異界!?”
直至此時,神父才想起,那位被賽琉殺死的魔法師名為弗羅多。
“米斯蘭達!這件事跟種族一點關係都沒有!給我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辭!”
“注意言辭?嗬!您可真會開玩笑!要知道我此時此刻,可是恨不得把你們所有人送下地獄去陪弗羅多!我跟他一樣,都來自魔界。凱蒂大人費勁千辛萬苦將我們送入阿拉德,可不是為了讓我們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掉!我們為這片大陸出過力,流過血,作出的貢獻可能是上百甚至上千個普通人努力一輩子都不可能達到的,然後呢?這片大陸就是如此回報異鄉人!?”
弗羅多的事,神父當天就從賽琉嘴裏聽到了。他記得那故事的核心是一場決鬥。
除首都赫頓瑪爾外,在瑪爾公國的大部分地域,隻要雙方同意進行“決鬥”且有專門的公證人作證明,“決鬥”便是合理且合法的。除此之外,公國的法律中有明文規定,除不抗力因素,決鬥中不可故意傷人性命。
決鬥中造成的傷亡應按“故意傷害”論處。
而故事的結果是:那場決鬥結束後,弗羅多重傷瀕死,賽琉輕傷。
堅不可摧的事實砸在眼前,神父不認為自己還能為賽琉辯解些什麽。
教堂門口,米斯蘭達的控訴仍在繼續。
“.……尊重?不,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都奢侈,我要求的隻有人權。但凡我們在這片大陸被當人看了,弗羅多都不可能因為這樣荒謬的理由死去!”
神父突然意識到,自己大大低估了那位魔界人心中的怒火。
“所以,聽懂了嗎!我的已經沒有耐心配你們耗著了,把那個聖職者交出來!否則,弗羅多所承受的不合理,就由諸位償還吧!!”
這不可能,神父清楚那聖職者早已安全的離開教會。
“對您同胞的遭遇,我也深表同情!但那位聖職者確確實實不在教會,你們可以親自來教會確認……”
這一次,元素師將神父的話更為幹脆的打斷了。
“直到這種時候,依舊鬼話連篇啊!”
隨著一聲厲喝,米斯蘭達將法杖狠狠杵在了地上。
“閉嘴吧,虛偽的豺狼!!”
裹挾著雨滴與狂風,肆虐的元素風暴隨即席卷了整片天空。
.
“老哥,先停車。”
在遠離教堂的某個偏僻角落,西澤相信現在已經安全了。
所以,他打開了馬車的車廂門。
借著街邊照明術式的昏暗光亮,他看見茶幾與座位間的空隙中,似乎正蜷縮著一個抱膝蹲坐的人影。
見到車廂被人打開,賽琉下意識捂住了腦袋。
人還在就好,這便是西澤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剛剛,你去哪裏了?”
說著,西澤將賽琉抱上了座椅。
“停車時被那群人吵醒了,所以.……”
賽琉指了指那個被西澤埋怨過的茶幾底下。
那個霸占了西澤座位的茶幾很大。別說是賽琉,估計像西澤這樣的成年男人也能輕輕鬆鬆的躲進去。無論是剛剛在教堂門口,還是現在的路燈地下,光線都不怎麽好。若不是仔細打量,還真不好發現縮在茶幾底下的人。
但這並不能改變綠毛龜就是個鐵憨憨的事實,但凡他剛剛往茶幾底下看上一眼,都不會鬧出這種天大的烏龍。
什麽叫星際玩家?什麽叫三保一空大狗?什麽叫煮熟的鴨子都能飛!?
西澤在心裏發了個誓。以後如果自己買馬車,也一定要向車夫老哥一樣,車廂裏就放一排座椅,剩下的地方擺個礙事的茶幾。為了將老哥的精神發揚光大,最好再在茶幾下麵設計個暗格!
這是信仰的傳承!
除此之外,“綠毛龜”這個名字頭一次西澤的腦海中激起了些積極情緒。
今天不談別的,就衝著那綠發混混無可救藥的愚蠢,西澤都應該為他獻上自己最高規格的感恩。說句不誇張的話,賽琉今天這條命,全都是綠毛龜給的。
心裏想著的事情可不應該表現在臉上。西澤明白,在沒回到“壁爐與甜酒”之前,自己還不能放鬆警惕。
總之,要先將自己的計劃告訴這位聖職者。
“跟我回酒館吧,事情到地方再詳說。”
“壁爐與甜酒”給賽琉帶來的記憶可談不上美好。如果拋開作者對主角們的偏愛,那間酒館對賽琉來說簡直糟透了。
看見賽琉驚恐的表情,西澤連忙又補了句。
“放心,會保證你生命安全的。”
至於這棕發青年能不能從“天界惡魔”以及“凜冬邪龍”手裏保護自己,賽琉認為這事有點懸。
但她已經無處可去。除了老老實實聽西澤的話,賽琉無路可走。
所以,在聽見西澤的話後,這位聖職者少女沉默著點了點頭。
走下車廂,卸下了心頭最後一個重擔的西澤關上了車門。
“那姑娘還在車廂裏?”
車夫老哥的聲音隨即便傳了過來。
“對,她很機靈,提前躲到茶幾地下了。”
“人沒事就好啊。好了,為難自己了,坐吧。”
車夫老哥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座位。
“我就..不客氣了。”
經過了這麽多事情後,就算是這位體質還不錯的公國青年,也早已身心俱疲。馬車駛回酒館大概還要半個小時,若讓這種狀態的西澤淋著雨追著車跑上半個點,可真能要了他大半條命。
這種沒意義還讓自己活受罪的事情,他才不願幹。
沒人願意幹!
忽然,一抹耀眼的光亮從教堂方向傳來。
就在西澤踩著踏板登上馬車,將要坐回車夫老哥身邊時,絕美而壯麗的閃電撕碎了天空。
隨後,驚雷響徹蒼穹。
“發生什麽了?”
西澤的疑問,沒人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