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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高一尺,騙高一丈

  這句社會上流行的行話,李錦軒聽著就頭疼,就反感。這既是一句大實話,又是一句漿糊話。它的前面一句是:要做事,先做人。做人做得不好,就辦不成事。反過來,你辦不成事,就是沒做好人。 

  這就給一些搗漿糊騙子以行騙的借口,讓受害人在正當的理由下上當受騙。這是一種非常不好的風氣。可現在大家都這樣,你不這樣,就辦不成事,就拿不到業務。而問題在於,你做了人,往往辦不成事,白化精力白費錢,還要被說成是沒做好人,辦不成事是活該。 

  要走的時候,朱經理說:「你考慮一下,如果想搞,我就把高總約出來,公司里人太多。」 

  李錦軒知道一動,就要化錢。為了接工程,他已經借了不少錢,能借的幾乎都借到家了。如果還搞不定,那真是要命的事。 

  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哪裡還經得起失敗?所以他決定要過完最後一關,才做決定。 

  也就是考察諮詢關。實踐告訴他,這一關往往是很重要的。前幾次上當,一個很重要的教訓,就是忽略了這第五關。 

  一次,幾個漿糊騙子利用一個要裝修的爛尾樓行騙,致使他和許多人上當。實際他們只要到旁邊問一問,就會有好心人偷偷告訴他們實情。可他們就是怕麻煩,就是太相信紙上的字和嘴裡的屁。 

  第二天,李錦軒不嫌路遠和麻煩,按照批文上的地址,偷偷乘車來到城郊結合部的那個工地進行實地察訪。 

  他知道考察諮詢,更要講究方式方法。太顯眼了,被真佛以為你不相信他,使工程泡湯。如是假佛,裡面有人穿得乾乾淨淨,坐在辦公室里看書喝茶,就不要問。 

  他們往往是騙子的特派員。要悄悄問旁邊的人,不能讓人看到。人家不是不肯說真話,而是怕騙子們知道。 

  如果像民工一樣的人,就可以問。他們一般都不是騙子的同夥,有些還是受害者派在這裡候騙子的。 

  這個工地很大,正如姓朱的介紹的那樣,已經打好了圍牆,三通一平都搞好了。還有一排臨時房。 

  李錦軒走進臨時房,一個民工模樣的人出來問他:「你找誰?」 

  他見是一個憨厚的民工,就給他發了一根香煙,說:「我來看看,有人介紹我接這個工程。」點了煙后,李錦軒問,「這裡是不是興海房產公司開發的?」 

  民工點點頭,說:「對。怎麼啦?」 

  他又問:「是不是就要開了?」 

  民工說:「據講快了。這陣來問的人很多,公司還準備搭個倉庫,要進水泥了。」 

  李錦軒謝了民工,走出工地。來到外面馬路上,站著發獃。來問的人多,說明談的人多。談的人多,至少有三點:一是這常常是搗漿糊的可怕信號。只有騙子,才像野獸,不停地要捕捉獵物。而獵物被獵獲前,總是要掙扎的。 

  二是真佛搗漿糊。現在許多真工程也都在搗,一些人裡應外合,甚至有些官員也暗暗參與其中,利用它騙吃騙喝騙錢。到最後,你沒有中標,是你的標沒做好,或你的公司業績不硬,怪誰? 

  前年他與一個朋友在外地就是太相信了某個政府官員,被他們騙吃騙喝騙紅包,化了幾萬元錢,結果沒中標。 

  三是盯的人多,競爭激烈。所以要拿到這個工程,不容易,就看最後誰的關係硬了。 

  人往往在關鍵時刻,總是往好的方面想。有過慘痛教訓的老將李錦軒也不例外,他把現場問到的情況還是歸到最好的一格里:競爭激烈。 

  於是,他沿著這個思路往下想:朱經理說他與高總絕對到位,那麼通過朱經理把高總搞定,不就成了嗎?這樣想著,李錦軒心中的天平就往搞的這方面傾斜了。但還是有點不放心,要搞就要化錢,不是嘴上說說的。 

  這對他這個失敗者來說,不是開玩笑,而是在拿命賭。他想,最可靠的還是政府,應該去問問政府。 

  於是,他乘車來到這塊地所在的鎮政府。走進鎮政府辦公室,他見一個有點禿頂的秘書正在整理文件,就給他發了一支香煙:「同志,對不起,打覺你一下,我想諮詢一個問題。」 

  禿頂秘書抬頭看著他:「什麼問題?」 

  他將那塊地是不是興海房產的,資金是不是到位等等問題,一一問了。秘書的態度和回答,他比較滿意。秘書實事求是地說:「這塊地不是我們批的,我們沒有這個權。但我們聽說過,好象是批給這家房產公司的,至於資金到位不到位,我們不太清楚。」 

  李錦軒走出鎮政府,心裡有些著急起來:看來這次是真的,那就再試一次吧。他像個指揮作戰的將軍,對自己下達了命令。 

  然後,他又告誡自己:你要步步為營,不見真佛不燒香! 

  這天下午兩點半,李錦軒終於與高美德在豪享來茶室見了面。 

  李錦軒第一眼見到他,竟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他似乎走錯了地方,這樣一個氣度不凡的人,不應該到這種低檔場所來,而應該坐在自己豪華的辦公室里見他。 

  高美德身材魁梧,成熟穩重。臉有些虛胖,但平靜嚴肅,不卑不亢。眼睛小了點,卻明亮有神。被他的目光盯著,彷彿五臟六肺都要被戳穿一般。他講話頗有水平,慢慢的,一字一頓,像一個大幹部。 

  他對李錦軒說:「情況你都清楚了嗎?我希望你對我們公司,對我們這個十萬平方米的小區項目,了解了解清楚,再來找我談。這樣,你心裡就沒有顧慮,就可以真心誠意地來跑們交朋友。呃,現在要接業務,得先從交朋友開始,你說對不對?」 

  李錦軒已經闖過了五關,消除了戒心,所以跟他一見面,就小心翼翼的,唯恐惹了他不高興。只有給他留下好印象,才有希望拿下這個工程。 

  在這種心境下,李錦軒一開始就被高美德的氣勢壓倒了。他趕緊給他倒茶,遞上中華煙,有些迫切地說:「高總,我們公司是國家一級資質,做過許多高檔小區,得過魯班獎……」 

  高美德打斷他說:「我不看你資質不資質,我看人。說實話,我不擔心工程質量問題。公司資質本身就是一個但保,再加上現場有監理,我們甲方有項目總監,上級還有質量監督部門,我怕什麼?我最怕碰到人品差的人,相處不好,弄得大家都不愉快。現在談業務,跟談戀愛一樣,不能單相思,更不能鬧離婚。單相思痛苦,鬧離婚麻煩,你說是不是?」 

  李錦軒明白他所說的人品指的是什麼。心裡有不同看法,但不好說。四個人坐著,彷彿不是在談工程,而是在說相聲,到後來就變成了高美德的獨腳戲。 

  桌上,只有他不緊不慢的聲音。李錦軒偶爾插句把話,也如一個串戲的小丑。介紹人老劉和開發部經理朱宏祥都是他的聽眾。不是點頭微笑,就是一迭連聲地附和。 

  李錦軒憋了好一會,才敢把一個實質性的問題說出口:「高總,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你們的資金到了沒有?這是談工程真重要的問題,也是施工隊最關心的問題。你也知道,沒有資金,一切都是空的。」 

  高美德看了看朱宏祥,不慌不忙地說:「你沒給他說清楚?」然後轉臉對李錦軒說,「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我的這個工程不缺錢,還有好多單位想跟我合作,投資占股份,我都有沒同意。反正,這個工程不帶資,不墊資。給你多少錢,你就做多少活。」 

  李錦軒說:「有高總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高美德含蓄地笑笑,站起來去上廁所。往外走的時候,李錦軒第一次注意到了他的背影。因為胖,所以顯得有些肥厚,肩膀部位有點佝,走的時候一聳一聳。這個背影後來就一直印在了他腦海里。 

  吹到四點多,高美德朝朱宏祥看看,說:「怎麼樣?今天就到這裡吧?」 

  朱經理趕緊給老劉使眼色。老劉扯了一下李錦軒的衣角,把他叫他旁邊,說:「朱經理對我說,高總是不肯輕易出來的,這次看在他的面上,才出來。你看……」 

  其實,李錦軒聽得懂,剛才高美德已經話中有話了。他不是看公司資質,而是看接工程人的人品。 

  他所謂的人品,實際就是看你有沒有錢?肯不肯化?招待得周到不周到?服務得舒服不舒服?所以李錦軒為難了。 

  他以前的人品太好,對騙子們太客氣,錢都好光了。現在想好,也好不起來了。他昨天好容易才問一個朋友借了兩千元錢,今天,如果人品好一點,這兩千元錢全部好光,還不一定夠。 

  那以後呢?沒有錢,人品不就又不好了嗎?這時候,他真想不談了。算了,我沒這個能力,還是量力而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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