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陰謀篡權的是他!
李錦軒的心又被狠狠地戳了一刀:原來陰謀篡權的是他!
可陸德才卻根本不在乎他的反映,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裡。【26nbsp;】獨往獨來,我行我素,有事不跟他商量,彷彿他不存在一般。而且神氣活現,得意洋洋,說話還拿腔拿調。當著客人的面大聲說笑,無所顧忌地做事拍板……
這些都讓他心發堵,氣不順,胸口發痛。他覺得他這樣做,不僅是奪了他的權,更是對他人身的蔑視和人格的污辱。
有一天,有人奇怪地問,你們公司怎麼有兩個總經理啊?陸德才不陰不陽地笑笑,沖客人使使眼色,然後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對他說:「李錦軒,你的名片去重新印一下吧。」
他氣不打一處來,反擊說:「我是按照公司章程上規定的職務印的,為什麼要重印?」
「蔣山峰沒跟你講?」陸德才一點也不害羞地反問。然後對客人說:「其實,名片上印什麼無所謂。名片名片,明著騙嗎,啊?」說著,就與客人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
在他們放肆的笑聲中,他的臉變黑,心緊縮,手顫抖不止,真是忍無可忍啊。
可他還是咬牙切齒地忍著。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吃飯,而不是階級鬥爭。在忍辱負重的痛苦中,他更加堅定了自己單獨出去創辦公司的信念。
但很快,形勢就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蔣山峰發現了陸德才的種種劣跡后,開始後悔。據他所知,陸德才與幾個個體戶串通一氣,私人撈錢,損害公司利益。幾個掛靠公司的個體戶,明明一年上繳一萬元管理費的,他只讓他們交兩千,其餘的就說不清了。
後悔不迭的蔣山峰重新想到了他,把他請到家裡,痛心疾首地說:「我上了他的當啊,那時聽了他的挑撥,說外地人不可靠,怎麼怎麼的,教我如何一步步解除你的武裝,把你排擠出去……唉,事實證明,還是你好啊。」
蔣又想與他們聯合起來搞倒陸德才。
李錦軒從踏上上海灘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上海人具有很強烈的排外觀念,可他沒想到會有這麼嚴重。
在上海人的意識里,全國人民都是外地人和鄉巴佬。儘管這些年隨著時代的發展有所改變,但他們的骨子裡還是很瞧不起外地人。
尤其是上世紀末期,外地人隨著改革開放的腳步越來越多地湧進上海灘,他們是很排斥的。
一些既得利益者,甚至象解放初期解放大軍入城時的頑固派一樣,對外地人的湧入表示出既抵觸又無耐的複雜心情。
他們一方面歡迎外地人來幫助他們建設新上海,另一方面又害怕這些如狼似虎的外地人來搶佔他們的利益和好處。所以,他們中的一些人就千方百計,甚至是不擇手段地進行抵制和排擠。
李錦軒正好趕上這個時候,也正巧遇到了這種上海人,就倒了大霉。他不僅被篡奪了權位,還遭到了他們無情的歧視和嘲笑。
可現在蔣山峰要倒過來搞陸德才,就不象他那麼好搞了(蔣山峰也是個在上海工作的外地人,只有陸德才才是正宗的上海人)。他化了多少心思,費了多少口舌,甚至跟陸德才鬧翻了臉,都沒用。任你風吹浪打,陸德才都勝似閑庭信步。
一次,蔣山峰讓李錦軒和茅錦元來開會,三個人逼陸德才交出公章。陸德才死也不交,一副誓死捍衛革命政權的英雄形象。
一直到天黑,任他們怎麼說,他都穩坐釣魚台,一聲不響,一動不動。多麼的堅貞不屈啊,大有砍頭不要緊,只要權在手的大無畏英勇氣概。
五個董事中算曹興平最厲害。他覺得苗頭不對,早已不來參加任何活動,只派來一名會計對付他們。
這個會計的眼光也很厲害,呆了幾個星期,就看出了問題的嚴重性,向曹興平彙報說:「這裡是個專門搞階級鬥爭的地方,還是早點撤退吧。」
曹興平就當機立斷:「那就撤吧!」
他第一個退出了公司,沒有造成任何損失。
現在,李錦軒和茅錦元也要退股,連法人蔣山峰都要退。陸德才終於得以獨吞勝利果實,竊喜不已,立刻同意。
但法人按有關規定不好退,蔣山峰氣得七竅生煙,卻也無可奈何。陸德才巴不得他們都退掉,卻又不肯退還他們的股金。
李錦軒只得向法院起訴公司。請不起律師,他一個人出庭。陸德才雖然請了律師,但法院是公正的,最後還是判決公司歸還他一萬元股金。
可是陸德才能賴則賴,拖了一年多,他追了十多次,才還了他五千元錢,其餘的就再也不還了。
於是,他一手創辦的這個公司最後就成了一個連房租都付不起的空頭公司,只剩下陸德才一個光桿司令。
在他自以為英明正確的領導下,公司越來越糟糕。下面那些掛靠的個體戶以公司名義在外面招搖撞騙,弄得主管單位苦不堪言,管理費一分也沒收到,還官司纏身。
就這樣,上海興興經濟文化實業發展總公司,這個名字多麼好聽的單位,在畸形可笑的爭權奪利中,吵吵鬧鬧了兩三年,終於關門倒閉了。
從成立到倒閉,兩年多時間,一筆生意也沒做過,一分錢也沒賺著,還虧了幾萬元錢。
其實從開張的第一天起,它就走進了一條左傾排外觀念和用階級鬥爭方式經商的死胡同,虧本倒閉只是遲早的事。
這個事實再次證明,用「文革」那一套手段不管去做什麼事情,都是一種禍害!害人又害己!
李錦軒好痛心啊,辛辛苦苦地創辦了一個公司,奔波了將近兩年時間,卻分文未賺,還虧了五千元錢,又把老同學拖下了水。
真是爭鬥間,公司灰飛煙滅;轉眼間,他又成了一個什麼也沒有的窮光蛋。
這時候,上海灘上各種各樣的信息越來越多,彷彿一間所有門窗都突然打開的大屋子,各種風從四面八方吹進來,裡面夾雜著無數的泥沙和紙屑。而每一張紙屑上都寫滿信息,紛紛揚揚,真假難辨。
為了能抓住一張有用的紙屑,李錦軒四處奔波,越來越忙。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就作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可是他在上海灘上舉目無親,沒有一點背景和靠山,接觸的都是些無職無權的下層菜根族,原來在老家的社會關係這裡都派不上用場,所以他找來找去找不到一個真正有用的信息,總是白跑空忙。
而在泥沙俱下,紙屑亂舞中,上海灘上悄悄孕育了一種怪人。真的,這種怪人如雨後春筍般不斷湧現,隱藏在各種上各樣的樓房裡。他們的特點是:說話不算數,辦事沒原則,把原本不錯的事情攪得一塌糊塗。
他們弄虛作假,招搖撞騙,把許多剛到上海來的外地人弄得昏天黑地,騙得不知東西南北。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也不知是誰,為這種怪人起了一個名字——搗漿糊人。而把這種新生的現象統稱為搗漿糊——這個新發明的詞用於概括這種怪人實在是太貼切,太形象了。
漿糊越搗越濃,事情越搞越糟,輕的,粘在手上洗都洗不掉,讓人討厭;重的,如醍醐灌頂,蒙住你的眼睛,讓你上當受騙。
建築行業的這種怪人最多。他們往往在辦公樓里租一間或幾間辦公室,弄一些辦公桌和複印件,都說自己是甲方或者是總包方,有工程要發放,然後讓一些沒事做的閑人,或者想發橫財的窮人做中介人,到處去拉施工隊伍。而實際上,這種人都是些沒權力沒資金的小混混,利用外地人要接工程的迫切心理,騙吃騙喝騙玩騙錢。
這種搗漿糊人像野獸一樣隱伏在各種各樣的辦公樓里,專門盯到上海來做發財夢的外地人。他們白天象人一樣與你談工程,晚上則如鬼一般用你的錢吃喝玩樂。
他們往往打著可以不公開招投標的幌子,一女多嫁,甚至讓一個女兒幾十次出嫁。每次出嫁前,都要高價聘禮。而真要到了聘禮,她們又不肯嫁了,或者逃婚了。使熱戀她們的人一個個地失戀上當,痛苦不堪,既損失錢財,又浪費精力。
隨著經濟的發展,上海灘的建築工程越來越多,從全國各地湧來跑工程的人也越來越多,這種怪人就應運而生,層出不窮。開始都是上海人,後來,有些外地人也加入到這個越來越龐大的隊伍中。
搗漿糊這個新詞就漸漸家喻戶曉,傳遍全國各個角落;搗漿糊人也慢慢成了正直善良的人們所深惡痛絕的蒼蠅和老鼠。是的,這種怪人就是蒼蠅和老鼠。有錢賺,就有人來追逐競爭,這是很正常的。問題在於,就像一個飯店,菜香撲鼻,招來食客之外,卻還引來了不少蒼蠅和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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