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天人之爭
寒風呼嘯，劍氣飄飄。
太乙山巔觀妙台雖然以“台”為名，實則隻是兩座浮於雲海之上，相向而立的孤峰。
在以“天地失色”與“萬物回春”打過招呼之後，赤鬆子和玄玉子正式拔劍出鞘，開始了真正的交鋒。
雪霽雖為道家名劍，掌門信物，但是它與大部分劍器的用法都不相同，無鋒也無刃的劍身並不適合用來劈斬。
赤鬆子單手執劍立於胸前，手掐道訣，口中念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劍！”
隨著他的話語，一道道劍氣虛影在他背後成形。
一道，二道，四道，八道……
直至分數不清。
所有的劍影都是劍柄朝內而劍尖向外，以赤鬆子為中心，圍成了一層層圓圈，好似怒放的蓮花一般。
“去！”
他手中雪霽向前一指，身後無數劍影應聲而動，齊刷刷地朝著對麵的玄玉子射將過去。
劍氣洶湧如潮，綿密如雨，呼嘯如風，凜冽如刀。
鋪天蓋地，窮盡四方，無比華麗的景象之中卻也隱藏著無邊的肅殺之意。
麵對這樣的飽和式覆蓋打擊，玄玉子反倒收起長劍，反手將之束於身後，腳步微動，踩踏出罡鬥之形。
“我身逍遙，乘風禦氣，以遊無窮！”
隨著口中道訣念出，他的身體仿佛忽然失去了重量，如遊魚，似飛鳥，肆意穿梭在迎麵而來的劍氣浪潮之中。
如同庖丁解牛一般，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遊刃有餘。
這神乎其技的一幕讓周圍的觀戰之人大為吃驚，身法達到這樣的地步，即便是千軍萬馬之陣似乎也可以單人闖之而無傷了吧？
“師叔，這是如何做到的？”
少年伏念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在他眼裏，玄玉子身形的每一次轉折，每一分震動，都是那樣的自然而然，恰到好處，仿佛天道至理，本該如此。
明明是凶險萬分的境地，竟然給人一種舒緩愜意，隨性自然的感覺，這讓他無法理解對方是怎麽做到的。
被他稱作師叔的儒袍高冠老者輕撫白須，略一思索，解釋道：
“列子禦風，泠然善也；莊周逍遙，鯤魚化鵬；庖丁解牛，遊刃有餘；這些都是極為高明的技巧，但是玄玉兄竟然能取三者之長，糅合為一，創出獨屬於自己的身法絕技，實為不易。”
見伏念的眼神之中還是有懵懂，荀子不由地將話說得更加直白淺顯一些。
“玄玉兄以列子禦風之術作為自身的動力，以逍遙遊身法調整自己的動作，以庖丁解牛之理感應對方的攻勢，三者合一，才能在這樣的攻勢之中進退自如，遊刃有餘。”
“哇，好厲害，這三者都是最頂級的法門，玄玉子前輩竟然能將他們合而為一，也太強了吧！”伏念兩眼放光。
“確實很強。”
——可是道家啊！絕頂人物層出不窮的道家！即使在儒家祖師孔子與七十二賢全部在世的時候，都沒能壓過一頭的可怕傳承。
荀子在心裏暗暗補充了一句。
當然了，他不知道，在大約一百年後，儒家也出現了一位空前絕後的大宗師，他提出了“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的理論，罷黜百家，將儒家學說真正推上了神壇。
觀戰之人看的入迷，玄玉子遊得愜意，但是赤鬆子可就不高興了。
這“道生萬劍”可是消耗很大的招式，這麽耗下去，自己肯定會率先撐不住，於是他立刻選擇變招。
“玄玉師兄身法高妙，請再接我這招。”
赤鬆子手中法訣一變，清喝道：“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福禍輪轉，孰知其極？”
攢射的劍影劍氣忽然倒轉而回，分成兩撥，好似兩條劍龍，身上每一片閃光的鱗甲都是一柄氣劍的劍尖。
兩條劍龍一黑一白，盤旋互咬，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個不斷流轉的黑白太極圖。
“太極化形，兩儀相生！”
赤鬆子將雪霽橫在身前，雙手置於其上，猛然向前一震。
前方的陰陽劍龍太極圖化作一道流光，帶著錚錚的劍鳴與高亢的龍吟，張牙舞爪地撲向了玄玉子。
“三才化生，天地人和！”
玄玉子腳下踩著玄妙的步法，整個人仿佛一氣化三清一般竟然在自己身側又幻化出了兩道一模一樣的身影。
最最神妙的是，明明這三道人影都是玄玉子的模樣，可是他們手中舞出的劍法卻截然不同。
立於天位的道人，劍法清靈高遠，如同渺渺山巔的細雲薄霧。
身處地位的老者，動作沉穩廣闊，猶如載負萬物的深厚大地。
最後一道身影站住人位，最是靈活多變，時而移形換影，時而與天地融合。
“這是……三才鬥陣？”
赤鬆子微微眯起眼睛，心下有些不敢確定。
三才鬥陣是人宗獨有的陣法，在道家原本天人兩儀的理念中，加入了周易的理論，化兩儀為三才，一般是由三名弟子配合使出，三人合力可以向上越一級戰鬥。
但是如今並無他人配合，玄玉子到底是怎麽單人成陣的？
赤鬆子想不明白，一氣化三清這種絕技，即便是在道家也不是代代都有人能領悟的。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時候，那邊的玄玉子已經和太極劍龍交上手了。
太極劍龍陰陽輪轉，極為契合道家陰陽相濟的根本理論，可攻可守，進退自如，渾然一體。
陰進則陽退，陽長則陰消，互為表裏，相互補充，乃是赤鬆子自身道境修為的完美體現。
而三才劍陣的配合就要更加複雜一些。
它的根本原理出自周易。
天地人三才之位中，天位代指天意，因天意不可違，所以天位一般不做變動。
而地位則代指地理環境，山川河嶽等，是可以小幅度改變的。
人位就指人自身。
一個人的命運如果由天地人三才組成，那麽雖然天意難違，但是地利的變化加上個人的努力，在三份之中就占據了兩份之多，因此可以改變一些天定的命運。
這一場爭鬥，表麵上看是陰陽劍龍大戰三才劍陣。
實際上正是天宗順天應人之道與人宗人定勝天理論的直接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