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他真的像是變了一個人
夜半,皇宮內寂靜無比,隻有值守的侍衛與宮人各司其職,如木頭一般在暗夜中靜默著。
三個人影鬼鬼祟祟到了建章宮的後牆處,燈籠的光照下,隱約可看見林初南凝然的小臉兒。
她立在牆邊,悅慈在巷子口把風,旁邊秦平撅著屁股在清理狗洞旁邊的雜草。
“娘娘,好像有點窄啊。”
鋤好草的秦平站了起來,瞅瞅皇後隆起的肚子,再瞅瞅水桶口大小的洞,“您現在的身子可使不得,要不,咱們還是換個法子吧。”
林初南探頭瞧了瞧,的確小了點兒,她問:“能不能把周圍的磚給弄掉一點兒。”
秦平遲疑著,“嗯娘娘背過身去。”
林初南聽罷,轉過身,背對著牆。
秦平微彎下身,打量著洞口,掌中暗自蓄力,正要出掌,忽有一隻大手將他的手腕製住,緊接著耳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不可。”
連昭不知何時來的,一襲黑衣,幾乎融入了夜色之中,隻有那雙眼睛泛著寒光。
秦平撓頭嘿嘿一笑,“連將軍來了,奴才也隻是試試,奴才哪有那個力量把這麽厚的牆給掰弄呢。”
連昭道:“這個狗洞如果被人發現,皇後娘娘夜闖建章宮的事情便會被人發現。”
林初南當然知道,她說,“沒事的,等我出來,再修複就行了。連大哥,你來了就太好了,你來幫幫我吧。我一定要見到皇上。”
連昭見她一臉迫切與著急,搖了搖頭,黑眸睨著她,“我來了,還用得著鑽狗洞麽?皇後身子貴重,鑽這個說出去也不好聽。”
林初南的眼睛張了張,她怎麽給忘了,連昭的武功高強,完全是可以帶著她飛進去的。
自從懷了孕,腦了的確不如以前好使了。
林初南轉笑,“那就謝謝連大哥。你來的也真巧,你是不是知道我今晚要來建章宮啊?”
連昭往前邁了一步,“此處不宜久留,我先帶皇後娘娘進去。”說著,朝她揖了一下,“冒犯了。”
話音落,便伸臂圈住了林初南的腰,將她橫抱而起,腳尖一踮,躍到了牆上,囑咐下頭的秦平,“處理好這裏便回椒房殿去,這裏不安全。”
說罷,翻身躍下,落入建章宮後麵的花園。
他輕輕將林初南放下扶穩,說了句,“娘娘稍等。”
而後躍身上前,如同在水上漂浮一般快速朝前飛去,沒過一會兒就返了回來。
林初南問:“守衛多嗎?”
“已經解決掉了。”
林初南眉眼彎了一下,有連昭在,果然省事了很多。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建章宮正殿前,值守的太監已經被連昭打暈過去,他們二人踏進門去,連昭反手將門輕輕關上,朝林初南揖了揖手,“我在這兒守著,娘娘一人過去吧,有什麽情況就喊我。”
林初南點點頭,左右瞅著,朝前走去。
建章宮內倒是沒有什麽變化,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
很快,林初南就摸進了後麵的寢殿,殿內隻留了兩盞燈,有些暗,空無一人。
盡頭的龍榻之上,明黃的帳子垂著。
林初南輕步走到帳子前,伸手將一邊的帳簾挑起,見孟軒鶴正沉沉睡著。
她的一顆心頓時安穩了下來。
他沒事。
林初南在榻邊坐了下來。
孟軒鶴在睡夢中感覺到有人來了,他警惕地睜開了眼睛,隻見一股清如幽蘭的香氣縈繞在旁,將他整個人包圍住了。
抬眼,便見皇後王氏坐在床前,正在看著他,夜色暗黃的燈光下,她一襲淺青色裙衫,猶如一朵青蓮在黑夜中盛開。
他呆了一下。
林初南見他醒了,櫻唇微翹,眸中流露出思念擔心,還有少女般的嬌嗔,“原來你沒事,可把我給嚇壞了。”
這話令孟軒鶴一頭霧水,他坐了起來,朝她淡淡一笑,“皇後何出此言?”
林初南眉尖輕蹙,“我在擔心你啊,你為何不讓我來建章宮看你,沒有辦法,隻有晚上偷偷過來了。”
孟軒鶴思索著什麽,又似在斟酌詞句,“哦,有這種事麽?”
“當然有了,你怎麽還把蘇騰從永巷裏放出來了?”
孟軒鶴有點頭大,試著將手搭在了林初南的肩膀上,“皇後,這件事情說來話長,總之,你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安胎,一切待你分娩之下朕自會告訴你。”
林初南看到他這麽淡的反應,聽著他這種連小孩子聽了都不相信的話,她生氣了,肩膀一扭躲開了他的手,“孟軒鶴,你到底什麽意思?現在夜深人靜,隻有我們兩個人了,你都不會跟我說句實話嗎?我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對不對?是不是他們拿什麽威脅了你?”
孟軒鶴有些煩躁,聲音更淡了,“皇後在胡思亂想什麽,這就是朕為什麽不見你的原因,朕就是怕你會多想。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朕不告訴你,是不願意你想太多,影響你腹中的胎兒。”
林初南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穿著明黃色的絲製睡袍,氣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被人抓走了,你很害怕,你還讓我也走,說這裏不安全。這一整天我都心神難安。孟軒鶴,你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呢?建章營騎你也撤了,滄海換成了蘇騰,你又不見我,再不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怎麽能夠安心養胎呢?”
孟軒鶴看著她,眉頭蹙著,似乎很為難,又有一點煩躁,他耐心道:“這些隻是暫時的,你不用擔心,我會讓你跟你肚子裏的孩子都好好的,你放心吧。”
林初南有些失望,“你怎麽突然就聽不懂我在說什麽了呢?”
“皇後,太晚了,你還是回椒房殿去吧。”
林初南的手攥了起來,以前他見到她可不是這個樣子,她忽然瞥見他的手腕,一下子將他的手拉了起來,看看空空的手腕,她問:“原來戴的那串珠子呢?”
孟軒鶴淡淡一笑,從枕頭底下將那串黃碧璽十八子珠串拿了出來,伸到她跟前,“夜裏睡覺戴著不太舒服就摘下來了,朕知道,這是皇後送給朕的,朕會一直戴著的。”
林初南摸著珠串,是以前的那串,如假包換,難道是她想的太多了。
孟軒鶴見她臉上現出迷茫,眼神中也有鬆動,聲音更加溫和,“你是朕的皇後,朕的正宮,不管怎樣,朕都不會對你改變的。”
林初南將珠串還給了他。
不如為何,雖然剛才心中一閃而過的那個令她自己都震驚的懷疑已經打消,她的心裏卻莫明的很難受。
林初南垂了垂眼,看著他,慢慢說,“孟軒鶴,我被黑衣人擄走沒有失了清白。你若是不相信我,因此而嫌棄了我,或者不再喜歡我了,你也不要瞞著我,騙我,你大可以跟我說。反正,我已經經曆過那麽多的事情,也嚐過失去一切的滋味,我能撐住。況且,我現在還有了孩子,就算以後沒有你了,我也能夠好好活下去。隻是,你不要騙我,讓我為你擔心,讓我胡思亂想”
她說的很慢,很誠懇,也很悲傷。
孟軒鶴看著她一雙清澈的眼睛中含著水光,神情楚楚可憐,心中不由一蕩,他與她相距不到半尺,感覺到她說話的時候吹氣如蘭,聞到的盡是她肌膚上的香氣。
這樣的她,讓他如何也硬不下心,忍耐不住,伸臂就將她攬到了懷裏,柔聲說,“你看,你又胡思亂想了,朕怎麽會不相信你,宮裏的那些瑤言朕也聽見了,朕從來沒有相信過。朕會查清楚是誰在散播瑤言,嚴厲懲治。皇後,朕沒有騙你,朕很喜歡你,真的。”
因為喜歡,第一眼看到就喜歡上了,才,才不敢見啊
林初南聽到他這麽說,心中卻更涼了,眼神黯淡無光。
那晚之後,他再沒喚過她“南兒”,一口一個“皇後”,那麽生分。
喜歡與不喜歡,不是靠嘴說出來的。
她從他懷裏起開,笑的有些言不由衷,“皇上這麽說,我很高興,皇上終究是念著從前的情份的。”終究是沒有把實話說出來,打擊她。
她站了起來,“既然皇上沒事,我就放心了,不打擾皇上休息,妾身告退。”
孟軒鶴的手伸了伸,似是想留住她,在心內掙紮了一番,最終理智將他拉住,他點了點頭,“我讓人送你。”
“不必了。我是偷偷過來的,不想引人注目。對了,皇上也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訴別人,就當,妾身沒有來過。”
“朕明白。”
林初南轉身離開。
孟軒鶴的身子探出帳外,看著她因為懷有身孕而有些笨拙的步伐,眸中露出不忍,可他又不得不去壓製這種情緒,他拉上了帳子,躺倒在枕頭上,腦海裏都是方才皇後在他麵前柔弱嬌美,又強作鎮定的樣子。
出了寢殿,林初南就扶著椅子蹲了下去。
心裏難受的厲害,想用手去平撫一下,也摸不著。
這種感覺,她從未感受過。
她曾經以為,活了兩世的她可以看淡感情這種事,沒想到,最終還是掉進了孟軒鶴溫柔陷阱裏。
他竟然真的如天底下所有的男子一樣,是這麽薄幸。
懷著孕不能久蹲,沒過一會兒林初南就站了起來,用手拭了拭臉上的淚水,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等候在門口的連昭看見林初南,見她步子緩慢,雖然是夜裏,仍然能從她的身影裏感覺到失落與黯然。
連昭皺了一下眉,迎上前去,剛扶了她的胳膊,她的身子就歪在了他身上。
連昭有些惶恐,這可是建章宮,要是被皇上看見皇後靠在他的懷裏,他的腦袋就別想要了。
娘娘如此,肯定是與皇上之間不太愉快。
他攬起林初南,先離開了建章宮。
一陣輕功,連昭已將林初南帶出建章宮,這才敢問一句,“娘娘,皇上跟你說了什麽?”
林初南淡淡說,“沒什麽。”
“皇上還好麽?”
“挺好的。”
她說話這般有氣無力的樣子,連昭哪相信他的話。
可皇上與皇後畢竟也是夫妻,他們之間的事情他也不好過問,隻是開導她現在好好照顧自己與肚子裏的孩子要緊。
而後,連昭擇了一條不常有人行走的路線將林初南送回了椒房殿。
六月、孟悅慈、玉兒和秦平都沒睡著,都在等著主子。
見主子回來了,都圍了上去,伺候的伺候,詢問的詢問。
孟悅慈見皇後不太對勁,問道:“連將軍,娘娘這是怎麽了?是不是皇上真的出事了?”
連昭搖頭道:“沒事,別胡思亂想,娘娘隻是累了。”
林初南點點頭,非常疲憊,吐字都懶的張口的樣子,“對,我累了,安置吧。”
連昭聽此,揖手告退。
躺到床上,孟悅慈他們都睡去了,林初南身上很疲憊,可就是睡不著,尤其肚子大了之後,不管什麽樣的姿式躺都覺得不舒服。
她的腦海裏都是孟軒鶴,從她第一次見到他,到他們有了肚子裏這個孩子。
一切都是那麽地真實,又是那麽地理想的讓人不敢相信。
像孟軒鶴這樣的男人,在大齊是不存在的。
也許這真的就是一場夢。
現在夢醒了,皇帝回來,孟軒鶴不在了。
她又一遍一遍回憶著這幾天與皇上僅有的兩次見麵,皇上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他真的像是變了一個人。
也許別的人一時半會兒還瞧不出來,可是她與他相知相愛,與他同床共枕,耳鬢廝磨,就算是不看他,腦海裏都能描摹出他在各種情況下,會有的神態言語與動作。
他騙不了她的。
他的確是,變了一個人。
想到曾經的皇帝哥哥就是一夜之間被孟軒鶴這個從一個遙遠的世界而來的人替代的,林初南感覺到恐惶。
難道,真正愛著她的那個孟軒鶴已經不在了麽?
就這麽在床上輾轉反人側,東想西想的,林初南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睡去。
待她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日上三竿了。
伺候她起床的玉兒與六月表情都有些怪怪的。
林初南忍不住問:“出什麽事了?”
六月趕緊搖頭,打著手勢說沒什麽事。
玉兒張了張嘴,明顯是有話說,結果被六月一個眼神給壓了回去。
既然她們不說,林初南也懶的問了,她想,如今這宮裏頭,也沒有什麽事情能夠壓得挎她了。
哪怕是孟軒鶴下了一道旨將她這個皇後廢了,她也不會感覺到奇怪,或者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