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奏折
建章宮前殿太和殿之上。
群臣手執笏板整齊地排列。
天子朝會本是一件極其莊重的事情。
此時，殿上的氣氛卻有些詭異。
高高的龍椅之上，本該威儀棣棣的宣和帝，不住地打著哈欠，坐姿也不是很正，時不時地還要動一下，最後索性一隻腳踩在龍椅上，側身而靠，俯視著下方。
這些天宮裏的事情他們也都聽說了，林皇後仙逝，皇上其實是耿耿於懷的。
入宮為皇後哭臨的貴戚重臣，還看見了皇上在皇後靈前下跪之舉。
可見皇帝心內的痛楚。
可宣和帝一向沉穩，初登基時小小年紀做事就很老成持重。
七日足夠他從皇後仙逝的悲痛中走出來，再不濟，也不會在群臣麵前失了儀態。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原本與宣和帝形影不離的內監之首蘇騰，不見人影，立在君側的是一個年紀尚輕的小太監。
輟朝這七日，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眾臣的目光紛紛投向安樂侯張文昌，他的女兒在宮裏貴為婕妤，最受皇上寵愛，皇上的事情，張文昌自然比旁的人知道的更多。
張文昌知道同僚們的意思，宮裏的內情，張婕妤會實時傳遞到侯府，可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張文昌可不願意讓大臣們知道。
張文昌裝著目視前方的樣子。
大司徒王衝佝僂著身子出列。
王衝乃丞相之首，當初四大輔臣之一上官鴻去逝後，王衝因德高望重、忠於事主由林萬裏推舉，群臣附議，被孝景帝任命為大司徒，接替了上官鴻的位置。
雖然他的實權遠不如林萬裏與張文昌，卻因其名望在朝堂之上頗具發言權，也深受百官信服。
如今朝中年紀最大的大臣也正是他。
王衝兩手握著笏板，揖首道：“皇上，請您節哀順便，以朝政為重。”
正因沒有睡飽懨懨不願意動彈的孟軒鶴，聽見有個老頭兒在說話，朝下看了一眼，眉尖弓了弓。
滄海湊近小聲道：“皇上，王司徒讓您趕緊上朝呢。”
孟軒鶴打了個哈欠，“先給朕口茶，提提神。”
滄海忙端了一旁案上備著的熱茶，遞到皇上麵前。
孟軒鶴喝完，吐了口氣，坐正了些身子，對滄海道：“上朝吧，讓他們有事快說。”
滄海“喏”了一聲，走至階前，手執拂塵，大呼：“跪！”
百官聽到，齊唰唰地跪了下去。
孟軒鶴坐在高處，看著眼前的景象，還有點不太適應。
接著滄海大呼：“山呼！”
百官：“吾皇萬歲！”
孟軒鶴用手揪了揪耳朵。
太和殿很大，雖然下麵站了百十個大臣，仍顯空曠，這一聲山呼，回聲四起，簡直是對耳朵的虐待。
這也太麻煩了，有什麽事兒直接說不就行了嗎？
這時，滄海與大臣又來回對了兩句，最後百官一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更是比前兩句大了很多。
孟軒鶴甩了甩頭，對滄海說，“簡單點兒，別那麽多禮節，浪費時間。”
滄海表示明白地點了一下頭，宣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立即有五六個大臣出了列。
他們進大殿前都是脫了鞋子的，隻穿著棉襪，踩在地板上沒有聲音，一個個邁著碎步上前。
滄海下階，接過他們遞上的奏本，而後抱著上階，放到了孟軒鶴跟前的禦案上。
孟軒鶴翻開最上麵那一本，有點懵。
這這這，這都是什麽神仙字體？
他換了一本翻開，這位大臣用的好像是草書，字體相當感人，他本認不幾個繁體字，何況如此美妙的體形，他更加無從辨認。
再換一本。
孟軒鶴的臉色難看起來。
太過分了！
為什麽大齊不規定大臣寫奏本隻能能規範的楷書呢？
這看著多費勁呢？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曆史上有那麽多皇帝不喜歡看奏折了，真費眼。
底下的大臣，見皇上拿過奏本，一掃而過便扔下，連續扔了三本了，一個個都繃緊了身上的弦，大氣不敢出。
尤其是遞奏本的那幾個大臣，更是眼觀鼻，鼻觀心地自檢，自己遞的奏本，無不妥之處吧？
宣和帝的禦下之道還是很厲害的，連林萬裏在世時都小心謹慎，最後還是落得了身死的下場。
何況他們？
感覺到大殿上氣氛異常，滄海湊到孟軒鶴跟前，躬著腰問：“皇上，這些奏折可以不妥之處？”
孟軒鶴轉頭看了他一眼，滄海有驚訝。
皇上的眼神漠然又迷茫，這不該是一個皇帝在朝堂之上流露出的眼神。
滄海忙道：“皇上有事盡管對奴才說，奴才幫您周旋。”
皇上這幾日的種種異常滄海是看在眼裏的，皇上似乎對宮裏的一些事情失去了印象，認知也不如以前，機靈的他早在蘇騰在時就多次適時出言或解答，或幫忙了。
孟軒鶴斂著眉，擺弄著手裏天書一般的奏折，沉聲道：“朕的視力出了點問題，這些字，朕看不清楚。”
滄海嘴巴張成“o”型，“奴才倒是認幾個字，看奏折恐怕還是有些難度，奴才該死。”
孟軒鶴大度道：“這不關你的事。”
滄海思索著：“要不，讓他們先退朝，找人將奏折給您讀了？”
孟軒鶴點了點頭。
滄海走到階前高呼：“皇上身子不適，退朝！”
底下一陣騷動。
有個大臣道：“皇上，微臣所奏之事緊急，望您先看一眼。”
孟軒鶴站起身來，凜了一眼那個出聲的人，“明日朕會給你答複。”
說罷，由滄海引著路從側門離開了大殿。
滄海抱著奏折，孟軒鶴走在前頭，在禦攆前停下，侍立的太監已將馬凳擺好，孟軒鶴踩著坐了上去。
過了一會兒，簾內響起孟軒鶴富有磁性的聲音，“你說，她能把太子要回來嗎？”
滄海一聽便知道皇上在擔心王昭儀，湊到簾邊說，“皇上放心，娘娘現在貴為昭儀，乃後宮之首，張婕妤頂多有些刁難，不敢怎麽樣的。”
孟軒鶴可不這麽認為，張新柔那個人，連巫術害人之事都做出來了，還可以全身而退，不讓下人攀扯到她的身上，可見，她私下的手段是相當厲害的。
“轉道溫室殿吧。”孟軒鶴說。
奏折，也得林初南幫著看一看，找別人，也太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