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隻為長生
百裏之外的山下小鎮之中,大多百姓已經睡下,此時隻有星星點點的燈火亮起,鎮東的盡頭是一處道觀,麵積倒是不大,不過是一處二進的院子,院後便是一處鍾樓。
此時樓上有兩名道士看著鎮子裏的夜色,一名麵容剛毅,劍眉長髯的中年道士麵色無奈的說道:“彭師兄,你何苦自囚在這蠻荒之地,隻要你點頭,我就是跪死在掌教麵前也要讓你回山。”
“嗬嗬!你的心意我領了,三秋。”老道士卻是很不合時宜的笑了笑,“當年我離山歸鄉,不是因為掌教的緣故。即便是有朝一日回山去,也不會是因為掌教之令。”看著樓外的萬家燈火,老道士輕聲道:“如今我已是垂垂老朽,能葉落歸根,老死故土已是萬幸。”
“不庭山,我已經忘記怎麽走了!”
“為什麽?”中年道士李三秋痛心道:“難道三百年的修行還敵不過十八載的歲月。師父一直說你的道心最堅定,可是現在你的道心呢?獨臥荒丘等死?早知如此,你還求什麽長生!你怎麽對得起師父的教誨!怎麽對得起不庭山的萬年傳承!”
彭老道望著遠處的荒丘輕聲道:“當初祁水鎮十數人外出求道,最後僅我一人活著到了不庭山,支持我越過千山萬水的,可不是長生!我的道,自始至終都在這。”彭老道看了一眼李三秋搖頭微笑道:“眾生各有其道!三秋,你要記得,長生隻是順其自然之得,執於長生者,多敗於長生。”
李三秋聽到這句話,忽然神色複雜道:“煉氣百年壽,凝法亦倍之,靈動五百載,紫府千歲居,元神三千秋。天人世長存!這些還是當年你教我的。”略一抬頭,李三秋道:“現在你卻和我說什麽莫要執於長生?不長生如何修道!”
“道前三叩首,九死亦不休。”李三秋斬釘截鐵道:“我必長生!”說完便以身化劍電射窗外,轉瞬之間了無蹤跡。
“.……”彭老道心中一時亦是五味雜陳,不知從何說起。當年的他卻是意氣風發,可是經曆了這數百年的風吹雨打,他終是悟了。李三秋如今這幅樣子與他當年是何曾相似。
但是他與不庭山道不合,又如何繼續修行下去。修行之人如果連自身的道都無法堅持,還談何道心!他自頓悟之後,便知道不庭山於他已是陌路之人。
不庭山傳承萬年,講究不染五濁,不沾因果,皆是出世修行。可是偏偏出了他這麽個弟子,不修出世道,自悟入世法。掌教說他是離經叛道之輩,並不是斥責他。他明白,掌教也明白,他與不庭山已非同道中人,再留下去隻能各自難安。
他知道李三秋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隻為了當年的一些指點之恩,不忍他在這蠻荒之地壽元耗盡。可是便是回到不庭山又能怎樣,萬古以來開辟之人皆是無路可走,隻有獨自前行。三百年前離山的那晚掌教就問過他是否真的做好準備,人族之中,多少天縱之姿的前輩都曾嚐試過,可是卻最終隻有道祖與佛陀長存。這一步踏出,他便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三百年前他便是凝法,三百年後他已不知自己是何境界,但是他能感受到他的壽元已經不足甲子之數。
朝聞道,夕死可矣!他不知是否還來得及,但是這一生終是無悔罷了!彭老道一聲長歎後便久久無言,獨自一人在這鍾樓之上待著直至天明。
江臨順著炊煙的方向在山林中飛竄跳躍,直至看到了人煙才慢慢停下。站在小山上遠遠地看去,一小塊山間平原之上,一條小河蜿蜒曲折的從中穿過,以他的目力,甚至能遠遠的看見矮矮的城門樓上寫著祁水鎮三個大字。一丈多高的土牆環繞著,東麵臨水,西麵靠山,麵積不過數裏方圓。平原上農田遍布,阡陌縱橫。皆是一片青綠之色,鎮外隱約可見農夫埋首勞作,鎮中屋舍儼然,炊煙寥寥,雞犬相聞,好一副與世無爭的田園景象。
看見這樣的一派田園風關,江臨亦是不由得覺得賞心悅目。心下感歎,這種規模尚且是個鎮子,看來此地凡俗王朝的力量不小,就是不知有沒有超凡之士。看了看自己的這身猴毛,江臨隻得無奈的放棄白天混進城的打算,還得另想辦法。
江臨思索了半天終於想了個法子,看了看日頭,又轉身鑽進林子裏。
日頭漸漸偏西,轉眼之間一日便過去了。隻見江臨渾身濕漉漉的正躺在樹下曬太陽,白日裏他想了個辦法,從上遊河中潛行而下,待到有人跡出小心的躲在岸邊的灌木叢下,隻聽著來往的百姓的家長裏短,閑言碎語。足足在水裏熬了一天,雖是辛苦了些,卻是著實聽到了不少消息。
此間世界果然不是地球了,但又有些似是而非之處。有些隻存在於華夏神話之中的存在竟然在此世留下痕跡,讓江臨覺得可能那些人物真的曾經去過華夏。否則怎麽會如此相似。
至於此地乃是蓋國境內臨江府定安縣祁水鎮。這蓋國乃是朱州疆域內一小國,饒是如此也有千裏之地,千萬生民。朱州本就在九州的正南方,而蓋國又是地處朱州的最南邊,可謂是離中土不知多遠了。故這蓋國於九州之中隻能算是一邊荒小國。再多的就不是鄉間小民可以知道的了。
不過江臨在這些百姓交談之中發現,這個世界竟然真有能飛天遁地的存在,以至於平常百姓都多有見過人前顯聖的修行之人。這讓江臨震驚之餘又不禁升起一絲希望,修行之人的蹤跡如此頻繁出現,既然都不忌諱讓凡人知曉,那麽想必修行之法未必高懸九天不傳六耳。想到這江臨不禁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或許他可以踏上一條超凡之路!
江臨雖然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食,但是白日裏打探到的消息仍讓他不由得振奮異常,隻是隨便在林中吃些水果便靜靜等待著落日。
他已經暗自打探過,這鎮中隻有一處道觀,觀主彭玉清道長據說是從不庭山上下來的,準確的說幾乎整個蓋國的道觀都與不庭山有關係。彭老道當年雲遊天下,途徑此地時不知為何留在此地,這一待就是一個甲子。
如今鎮中的幼童都被送到長春觀讓彭老道來看看根骨,碰到有合適的也不吝收於門下,如今已有十幾名弟子在觀中修行,興致好時彭老道甚至於幕天席地之下露天講道,不拘泥於門戶之見,來去自由。便是街邊的販夫走卒也可於座下聽道,這讓江臨不由的的心生佩服,這位觀主真是好大的氣魄!
自古法不輕傳,正是為了防止心術不正的人學了道術為禍人間。不過如彭老道這般隻講大道不談術法,倒也不失為一種變通之法。但是,能如彭老道這般獨守邊荒小鎮,為凡俗之人講道數十年,實屬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