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冰火
韓塵不語,敲打床的手指伸過來開始給她編小辮,寧馥歎口氣,道:“鬧夠了沒?”
頸邊突然一熱,卻是韓塵靠近來,疲倦的將下巴擱在她肩頭,灼熱的呼吸噴在她耳側,低低道:“寧馥……從險境出來回到京城便要一切回歸從頭嗎?那我何不繼續這樣鬧下去……你又要繼續做你的事業,繼續做那個不斷向上爬的寧馥,我也要繼續我永無止境的爭鬥……為了躲我,你竟然要跑到東吳那麽遠的地方去,你向來不喜歡別人給你添麻煩,這次竟然要主動去找麻煩,寧馥……再這樣下去,我們都不知道我們之間的路是越來越近還是越來越遠,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能不能……真正的靠近我一次……”
你能不能,真正的靠近我一次?
寧馥從未想過內心堅冷如韓塵,竟然也會有軟語相求的一日。
是共患難之時太過艱險,然而一切終將塵歸塵土歸土而有感而發?
她僵在他的身側,僵在他的虛懷之中,身上隻裹著一件浴袍本應發冷,體溫卻在漸漸上升,他的身體近在咫尺,隻隔著他一層薄薄衣衫,屬於他的氣息無所不在,逐漸轉移著鑽進她的體膚,他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會帶來她的顫栗,像風雨欲來之時雲層裏穿梭的閃電,細芒亂舞,振動了蒼穹的脈搏。
他的下頜擱在她肩上,兩人都能感覺得到那般的滑潤,水的滑潤,肌膚的滑潤,呼吸的滑潤……帶著迷蒙的水汽逶迤,她發絲的水滴晶瑩微亮,清晰的映出二人的畫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讓人想起一切交纏和綿軟……她不自在的偏偏頭,卻不過換得他的唇順勢掠過她的頰,像灼熱的風從本就漣漪暗生的湖麵如煙而過,波紋暈生。
她在那樣不動聲色卻又驚濤駭浪的蕩漾中,不可自控的顫了顫,想說話卻又覺得渾身軟綿綿的失去力氣,那近得不能再近的軀體似乎侵入到她向來清醒的神智裏,橫亙過意識的山嶺,遮了五識的清明,出口的便隻是低低的喘息,聽了令人羞赧,她於是更加不敢說話,因為他的唇等在那裏。
他的唇,先是蜻蜓點水,隨即便是狂風驟雨,從她的領地長驅直入,將力度和輾轉的烙印打在每寸土壤,想做了主宰她的王,她雪色脖頸間便很快浮起一層曖昧的暈紅,像淡紅的月色照在了深雪上。
有那麽一瞬間,過急的心跳和陌生的接近衝擊得她陷入暈眩五肺微疼,迷茫而失去思考和語言能力,他卻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獲得她的回答,言語隻是一種昭告,行動才是男人要做的事,他不露痕跡的摸索著卡住她的腰,纖細精致的一圈,圓潤而玲瓏,一隻手似乎便可以掌握,他微微的頓了頓,用指尖留戀的膜拜了造物主對這個女子的鍾愛,隨即輕輕挪動身子,手指慢慢一滑。
寧馥覺得那裏堅硬的存在著,腦中轟然一聲,雲霧瞬間散盡。
韓塵卻已低低的喘息著,嘩一下衣衫微動,攬著她就要解開浴袍。
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硬硬的頂住了自己的腹部。
“太傅大人。”她的氣息有些不穩,難得四個字都斷了一下,隨即漸漸平複,語氣是那種他最喜歡也最討厭的冷靜,“不想聽我的答案嗎?”
兩人都在床上,這時卻已是正麵相對,一柄黑色的匕首,橫在彼此正中。
寧馥的發絲尚有幾縷與他的纏在一起,水珠滴溜溜的在彼此的交織間滾落,燭光下肌膚泛著玉色的光澤,寧馥垂著眼,隻敢看自己的劍。
“你的答案,不過如此。”韓塵已經恢複了鎮定,並不在意那匕首,身體又靠近了幾分。
寧馥果然將匕首向後收了收。
“你看,”韓塵溫溫一笑,“你並不舍得傷我。”
他伸手去撫寧馥濕漉漉的眉睫,帶著複雜的愛憐神情,道:“你永遠都在隱藏自己,控製自己,逼迫自己……剛剛你明明已經動了情,為什麽……”
“我不能這樣傷您,而已。”寧馥有一瞬間的沉默,隨即垂下眼,笑意淡淡,“而且,太傅大人,據說未嚐人事的女子,在接觸不討厭的男子時,總是容易出現失控的,我想,您並不是您以為的例外。”
韓塵默然,半晌冷笑一聲。
“我想您還沒有注意到,”寧馥微微一笑,“這柄匕首的劍鋒,現在已經不是對著您了,它對著我自己。”
韓塵的臉色,變了變。
“你上前,它確實會後退,隻是會退入我自己的要害。”寧馥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心思,卻覺得我的身子和整個人,不應該交給你,所以對不住了,我不能這樣傷了您,就如同您不能這樣傷了我,道理是一樣的。”
她傷了他,在京城裏,她以後就別想正常活下去了。
同樣,在京城裏,他也別想這樣傷了她,否則他也是一身麻煩。
一片沉默。
水聲簌簌滴落,在寂靜的夜裏沙漏般滴盡時光。
韓塵看著寧馥的方向,如此近在眼前,如此清晰明確,他卻仿佛永遠都無法將她看個明明白白。
此時此刻,映在他的眼裏的是她的模樣——紅暈退去,眉睫烏黑,眉宇間堅執冷凝,仿若每一次做出的冷硬決定時一模一樣,淡然煥發而出的神情。
冷靜、悍然,帶著幾分隱然的無賴。
有些事,其實是知道不可強求強求不來也不該強求的,卻依舊試圖去做了,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些舉動,仿佛從遇見她並逐漸了解她開始,有些事便就亂了步子,有些心思便失了掌控。
未必指望此刻占有,卻想讓她明白真實的她的自己,想讓戴摜了麵具、因此經常摘不明白現實和虛幻的她,麵對一次她自己的內心。
韓塵緩緩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果然,她還是那個可惡無情的她,她卻似乎有點不是他了。
匕首的劍鋒仍然平靜的橫著,和她發絲的水滴一般,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