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道義
薛寧竟也沒去收拾地上的殘碎,而是起身又去拿了個新茶盞倒了一杯,又端了過來。
“我扶您起來,喝盞茶活動活動吧,也消消氣。”
他甚是輕和的對著榻上的寧政言道。
寧政壓著氣又喝了半盞。
薛寧就又勸道:“老太爺,您就聽我一句勸吧,二、奶奶這些年為府裏盡心盡力,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是心明如鏡,她是真的為府裏打算的,現在二姑娘嫁到了王府裏,哪有立即就把陪嫁要回來的道理?便就是隨便嫁到個普通人家,這女子一旦出嫁就是夫家的人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拿咱們前頭那位二、奶奶來說吧,她人都不在了,那陪嫁也是咱們家的,喬家沒來人要是正常,便就是他們要了,我們也是絕對不能給的不是?您想想,如果二、奶奶真的把二姑娘的陪嫁田莊要回來了,這事肯定也是會傳出去的,別的且不說,就單說這事如果入到了喬家人的耳朵裏,那前頭那位二、奶奶的陪嫁,他們喬家的人豈不是更能理直氣壯的過來咱們家要了?”
寧政本對他一直都不錯,他也是從來都是隻侍候著寧政一人,盡心盡力且是一回,府裏的事務他卻是幾乎沒怎麽沾過手的,以前有周睿,後來有陳佩青和她身邊的人,他的職務除了照顧和陪伴寧政之外,就是這怡鬆園的上下,出了這個園子,他什麽也不管。
也正是因為他什麽都沒有沾染過,關於府裏庶務的問題他也就從來都沒有插言過,今天不知怎的,竟像是要與寧政言語個一二來了。
寧政隻當他是關心則切,但是明白他是出於一番好意是一回事,這心裏的火氣壓製不下就是另外一回事。
寧政看了看他,也不計較他現在竟然和他談論起府裏的庶務,隻計較他竟然是幫著陳佩青說話,此時說話哪裏還有半分好氣:“你把你家婆娘給我叫進來!”
薛寧沒去,而是連忙伏低作小,當即慌張的跪在榻邊道:“我家婆娘在老夫人跟前勸說呢,這裏現在就隻有我一個人,老太爺您可千萬不要動怒,仔細身子要緊!”
寧政拍了拍被沿:“我讓你去叫你家婆娘過來!她在珍兒的身邊勸什麽?讓她回頭勸勸我,別把老二媳婦逼到沒路走是不是?反了反了!你們一個個都反了!滾出去!滾!”
薛寧眼裏都含上了淚,道:“老太爺,您息怒啊……”
“我息怒?你們一個個恨不得把我氣死了事!我知道,你們這是看我們兩口子活不了幾年了,這府裏的大權還都在老二一房人的手裏,不敢得罪新主子是不是?她陳佩青要是能指望得上,我也不至於把她逼到這步!你們都當我老糊塗了,要握著家產不給子孫?那陳佩青的女兒是我寧家的子孫嗎?我瞎了十幾年,我現在看清楚了!你們莫要為了他人做嫁衣!你們夫妻倆跟了我一輩子,竟然等不及我兩腿一蹬,這就要反了!你這樣的狗奴,我留你作甚?!快滾!”
薛寧的老淚淌了下來,咬著唇,隱隱竟然看得見淡淡腥紅的血絲,他就這麽咬著唇,終究什麽也沒再說下去,而是就地朝著寧政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再抬起頭時,額頭都破了皮,血珠就滾了出來。
“老太爺!府裏的事情您就別再管了!您身子要緊!”
寧政一把將手邊的茶盞撥到地下,喘著粗氣罵道:“你給我滾!全都給我滾!”
茶盞在薛寧的腳畔摔成粉碎,茶盞裏本還有水,也四麵飛散了一地,薛寧沒躲,半晌後站了起來。
“我去叫人來收拾。”
他人還沒走出去,身後寧政一聲又一聲的滾就又響了起來。
門簾在身後落下,他抬袖狠狠的把眼淚拭了,抬步走了開去。
到了門下無人處時,回廊處有鏤空的石窗,他站定在那裏,半晌未動。
像是走了神一般,又像是魂兒飛去了一半,好半晌,他才僵硬著手,朝著石牆擊了三擊,這動作一做完,繞過回廊,再也沒回頭。
怡鬆園仍舊靜的超乎尋常。
寧政在榻上仍未起身,薛寧走後他好半晌也反不過來這口氣。
薛寧說的這些他何嚐不明白,可是還能怎麽樣?
陳佩青先前敲了寧家一筆來給寧芸辦嫁妝,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了,想著隻要對陳佩青母女夠好,這個不是自己血脈的孫女到底也養了這麽些年,怎麽也得記掛著寧家的恩情。
並不是因為覺得寧芸給祁蘅抹了黑寧家給祁蘅抹了黑而讓寧家不能再指望瑾王府才做這個決定。
而是事情都到了這一地步,他們寧家對陳佩青那麽好,把寧家的一切都交到陳佩青的手裏了,現在事情成了這樣,陳佩青竟然連一句好聽的話都沒到他們二老的跟前說過一句。
他這才計較。
計較的是寧芸的陪嫁,陳佩青又不是掏不出。
陳佩青能握著喬清嬋的陪嫁至今,那些都是能生出大財的產業,府裏多少年都沒跟她計算過,就連寧芸出嫁的嫁妝都沒提起過這件事,這件事辦砸了,她陳佩青也是在商圈裏打混練出來的,怎會不知道平衡。
對外,她陳佩青長袖善舞,拿了別人的就還給人家另一些來交換,這種等價交換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對寧家不是如此,完全就是因為寧家對她從沒有計較過,她就對寧家予取予求,根本就不去交換了。
想到這裏,不由的歎了一口氣。
他還能活多少年,這個家不早晚都是孩子們的?寧家大權都在二房人的手裏,他們二房不會少拿的,怎麽就不能給其他幾個兄弟多留一些?
越想越酸,閉上眼時,淚水就無聲的從眼角淌了出來。
他抬袖輕輕的拭了。
這時,才恍惚聽見屏風那邊似乎有人走了進來。
“把地上收拾幹淨就出去吧。”他道。
外麵的人並沒有應聲。
須臾,屏風後的人繞了進來,卻跓足到了他的榻邊,並沒有收拾地上的殘渣。
他剛要抬眼去問。
卻是眼前一黑,被一雙冰涼的女人的手將眼睛給蒙了住,隨後,一個香帕就捂了上來,他隻來得及嗅到一股奇怪的異香,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雙手還沒抬起,就鬆軟的垂了下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