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渭水之戰（一）
八月二十五，雨。
暴雨傾瀉而下，平緩的渭水逐漸湍急。
河上大大小小的船隻更加搖晃，甚至有兩艘裝滿平民的小船被洶湧的浪頭吞沒，引發一陣騷亂。
渭水南側，不知何時，站滿了人。
李承道遙遙眺望著對岸，雨師妾高高舉著雨傘，站在他身後，這位大唐的太子，已經在雨中站了整整一個時辰了。
他身後，一群書生同樣神色肅穆地站在雨中，默默看著對岸。年輕的隻有五六歲，年長的甚至已經五六十歲，人數也不是幾十上百，而是達到了驚人的幾千人。
這些人中，不僅有國子監的監生老師，也有各個書院的學子，還有通過這次考試，拿到福利的自學人士，形形色色，各行各界的都有，但他們都有共同的一點，那就是這些人都是長安中略有才學的文人。
此時無論是年輕的，還是年老的，都沒怎麽說話，隻是神色焦慮地遙望著對岸。整個渭水南側隻剩下洶湧的波濤聲和暴雨敲打在地麵的聲音。
此時對岸一片廣闊的平原上，執失思力率領的突厥前鋒和戰勝而回的右武衛已經整整對峙一個多時辰。
之所以會對峙，突厥人是長途奔襲後，看到此地竟然還有一軍護衛，有點摸不準，所以沒敢輕舉妄動，一邊休整，一邊觀察。
而唐軍經過了一場大戰後，又猛然發現3000多全是騎兵的突厥人，身後還有剩餘未撤退的百姓，導致放不開手腳。
之前屠殺了康蘇密的大軍不是因為唐軍真的比人家強大，最主要的原因是秦瓊以逸待勞，再加埋伏突襲才能達到這個效果，此時和這3000多突厥精銳正麵相遇，己方的騎兵隻有幾百，對方卻有三千，根本不是一個級數的。
而且暴雨下無法射箭，一旦突厥人衝殺過來，借助馬力下，普通步兵根本無法和騎兵對抗，隻能用人命來抗。
“來了。”
李承道輕輕吐出兩個字。
轟隆的馬蹄聲響起，執失思力一揮手，三千突厥騎兵開始加速。
暴雨下，弓弦經過長時間的浸泡，已經失去彈性，所以對射這種場麵就用不著了，能殺人的隻能是手中的刀和長槍。
“長槍陣！”
秦瓊一聲爆喝，第一排盾兵蹲下身，整麵盾牌插入地中，後排的槍兵把五米長的長槍斜靠在盾牌上，接著是第二排槍兵，第三排槍兵……整個長槍陣仿佛刺蝟一樣，全是尖刺，誰敢衝進來，肯定會被刺個對穿。
考驗突厥人膽量的時候到了。
“蒙馬眼！”
執失思力一聲大喝，衝在前排的突厥騎兵扯下頭頂的黑巾，蒙在馬眼上，這是為了讓失去視野的戰馬能全力衝擊長槍陣，否則戰馬看到這些密密麻麻的槍尖，最後會減速甚至停下來，就無法衝陣了，而失去速度和馬力的騎兵，和步兵有啥區別。
所以麵對長槍陣，最凶狠和有效的方式就是用人和馬的命來換，無視密密麻麻的槍尖，直接頂上去。
一旦衝散步兵的槍陣，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騎兵在馬上能借助馬匹的力量，而且居高臨下，殺起步兵來，根本無法阻擋，除非好幾名步兵攜手，否則麵對騎兵，跑又跑不過，打又大不了，隻能被屠殺。
關鍵麵對長槍陣，第一波騎兵的戰損率是非常高的，甚至能達到80%以上，明知道是死，誰還敢第一個去衝密密麻麻的槍陣呢？
“殺！”
“殺！”
……
在渭水南岸眾人的不敢置信中，慘烈的衝殺開始了，這是這些書生從未見過的一幕，生與死在一瞬間發生，生命明滅，廉價得仿佛此時天空中落下的暴雨。
無數戰馬衝入長槍陣，被5米長的長槍釘死，有些長槍在刺穿一匹馬後，還能刺死第二匹，但即使這些戰馬被刺了個對穿，強大的衝擊力還是衝進了槍陣裏麵，馬屍在衝進五六米後才停下，倒在地上。
馬上的騎兵或直接被長槍捅個對穿，或從馬上高高躍下，跳入長槍陣中，開始殺人，而這些沒被刺死的騎兵是最危險的，長槍兵為了能維持5米長的長槍，雙手舉在槍尾，根本無法抽出手來殺這些人，而一旦放下長槍，那後麵的騎兵就能長驅直入了。
所以同樣考驗唐軍的時候到了，麵對揮舞著彎刀，嗷嗷叫著殺過來的某幾個突厥騎兵幸運兒，他們還能不能保持槍陣的完整。
說了這麽多，其實事情就是一瞬間發生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看誰後退！突厥人不後退就當場身死，唐軍後退那就會成為一麵倒的屠殺，整個防線將會崩潰！
考驗雙方士兵意誌力的時候到了，這就是精銳和非精銳的區別，精銳會用人命來抗，而非精銳麵對這種時候，往往一觸即潰，最後變成一麵倒的追殺。
兩隊交鋒的鋒線犬牙交錯，無數的突厥人和馬匹的屍體不斷倒在鋒線上，無數步兵同樣死在突厥人的彎刀下和戰馬的馬蹄下。
僅僅一刻鍾的時間，幾百上千的生命溟滅。
“執失思力！你可識得我秦瓊！”
“哈哈，哈哈……秦瓊秦將軍之威名，如雷貫耳，執失思力即便在塞外，也日夜盼望著與將軍一戰，今日你我戰場相遇，待我取下你項上人頭，再與秦將軍把酒言歡！”
兩員當世戰將碰撞在一起……
……
戰場之外，僅剩的幾千百姓和唐軍正在抓緊一切時間登船，慘叫，殺戮，兵器的碰撞不斷刺激著這些人的五官，不斷有人哭涕，哭爹喊娘，爭搶著上船，一些原本的身外之物，在突厥人的馬蹄聲下，變得一文不值。
“快，快，快！”
船上不斷有雜物，錢糧被扔到渭水中，順著湍急的河水消失，以便為後來者騰出空間。現在能上船的隻有人，其他所有東西都不準上船。
這個時候，也分不清平民還是官員還是貴族，所有人都被當做牛羊一樣塞到船上，船艙站不下人，就隻能站在甲板上，暴雨落在這些人身上，冰冷刺骨，所有人瑟瑟發抖，充滿了絕望，無助……
“叔寶，我來助你！”
戰場外，程咬金大喝一聲，一馬當先，揮舞著雙錘，帶著左屯衛衝進戰團，一錘轟翻一名試圖上前阻擋的執失部頭領，死死盯著與秦瓊大戰的執失思力，不管其他戰場，直接殺過去！
東邊，寬廣的渭水河麵，幾十艘大船順流而下，當先一艘大船上，嘹亮的號角吹響，船麵上，數不清的戰馬噴響鼻，踢著馬蹄，馬背上的戰士擦拭著彎刀，露出喋血的笑容！
轟轟烈烈的渭水之戰，正式拉開序幕！--史書上如此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