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章山下有愚民
兒子和女兒歎著氣回到了各自的房間裏。
女人起身拉了拉男人的衣服，說道：“孩子他爹，我們也去睡吧。”
“哎，你讓我怎麽睡得著？”男人回身看著妻子歎息道。
“睡不著就不睡了嗎？不睡就能想出辦法了？”女人抱怨著，“人家有權有勢，我們能拿什麽跟人家鬥？”
男人又陷入沉默中，這是荒僻之所，山野之地，鄰邊無友，京都無人。
叫這個地地道道本分的世代農民，應該怎麽辦了？
對於這個家庭來說，經濟從來拮據，為此兒子輟學在家務農，女兒才剛剛小升初。
先不說祖墳了，若是連家都丟了，該肆業何處？
做為一家之主，男人怎麽能夠不考慮這個問題，明天就是那些人給的最後期限，睡覺？無論如何他也是睡不著了。
“你先睡吧，我去墳上看看。”男人說完後，便拿著煙杆出門去了。
女人望著他的背影，輕聲的歎息了一聲，接著又坐回椅子上，她大概也是無心隨眠了。
不止是她，就是兩個房間裏的兒子和女兒，此時此刻也是躺在床上，瞪著一雙絕望的眼睛，望著布滿灰塵的天花板。
今晚的月色並不太好，腳下依稀模糊，但是對於這個身體已經有些佝僂的男人來說，夜走山路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就算看不清晰，他也是穩步如飛。
他去的方向正是自己家的祖墳頭上。
祖墳位於宅子後麵的二道梁子上，平日裏忙於農活，這上墳的事情到也去的不勤，所以墳頭都被荒草覆蓋了。
看著自己父母的墳頭，男人的心情肯定是沉重的，他的思想還秉持著傳統，老人死後埋葬下去，這就是千年不變的歸屬，但是現在要移棺重葬，這不就是等於後人不孝，赤裸裸打他的臉嗎。
人沒用，連祖上的墳墓都保不住了？
男人跪在地上，啞著嗓子說著：“孩兒不孝。”
說完這句話，他先是磕了三個頭，然後又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起身，準備去給墳頭上清理一下雜草，他將煙杆別在褲腰帶上，一邊拔草，一邊說著：“後人不孝，怕是要驚動你們了……”
他說著說著，忽然一下子就愣住了。
因為他已然看見在墳頭的正中間上，直挺挺躺著一個人。
男人首先是驚，接著是怒。
他一拳頭對著這人打下去，這人毫無動靜。
他又是一驚，接著是懼。
緩緩伸出手放在這人的鼻子上試探，還好有呼吸，不是個死人。
察覺到這一點，他的腦袋裏瞬間隻有兩個字，救人！
他伸出雙手，將這人從墳頭上小心翼翼的拖出來，然後蹲下身子背起他，直接往家裏跑去，這會兒心裏的那些煩惱，算是拋在腦後了。
這個被他背著往家裏趕的人，正是失足跌崖的吳庸。
身體與精神的雙重透支，讓吳庸陷入深沉的昏迷當中。
女人沒有想到丈夫出去一趟竟然扛了個人回來，男人喘著粗氣，急切的說道：“快快，燒點熱水來。”
夫妻兩人的動靜有些大，根本沒有睡著的兒女被這動靜牽引心神，忍不住好奇也都走了出來。
見到這副狀況，一家人開始忙碌起來。
女人和女兒去生火燒水，男人和兒子先把吳庸身上傷痕斑斑的外套脫掉，然後把他放在了床上。
兒子拿了毛巾給吳庸擦臉，男人轉向一邊，捧起茶缸大口大口的喝起來，然後拿了把椅子來到床邊，坐在上麵看著吳庸，喘息著。
“爸，他是誰啊？”兒子問道。
男人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不認識，在墳頭上看見的。”
兒子看了看從吳庸身上脫下來的衣服，說道：“看他這樣子，像是在山裏被什麽財狼虎豹追了一樣。”
“這山裏那裏來的豺狼虎豹，別瞎說，有可能是去山裏野遊然後迷路了的人。”
兒子也覺得老爹說的話更靠譜，於是便在沒有說什麽。
兩人在床邊守著床上的人。
廚房裏很快燒好了開水，這種情況應該怎樣展開救治了？
屋子裏的四個人都沒有什麽思路，最後還是一家之主的男人拍板，說：“先給他弄點糖水。”
女人說：“要不送醫院吧，可別弄出什麽事情來。”
“要是能送醫院，我還能背著他來家裏？”男人回了一句。
這是一家山腳下的獨門獨戶，不要說醫院，就是最近的鄰居，也沒有那麽快可以去到。
懂事的女兒在父母說話的時候，已經調製好了一碗糖水。
她端著碗遞給父親。
男人接過碗來到床前，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直接拿起勺子給人喂，而是再一次身手查探了一下，確定床上的人呼吸均勻，麵色也並無異樣。
最後，男人回頭看著女兒說道：“嬋兒，你來。”
男人覺得自己的動作可能有些粗魯，不太適合做這種精細的活兒，放眼屋子裏，好像也就女兒適合。
嬋兒接受了這個任務，她躡手躡腳的上前去，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又轉頭看向身旁的哥哥道：“哥，把他的頭撐起來啊！”
少年立刻就按照妹妹的話去做了。
往吳庸嘴裏喂糖水這個過程，總體來說還算順利，一勺子下去有半勺子能夠進入他的嘴裏。
最後，一碗濃甜的糖水大概花了半個小時喂完，一家四口人的判斷，床上這人的麵色應該是好了一些。
“爸媽哥，你們都去睡吧，我在這兒看著他。”嬋兒說道。
他哥哥首先表示不同意，道：“妹妹，你過幾天還要去上學了，還是我在這裏看著吧。”
“哥哥，明天還有事情了。”嬋兒輕聲說了一句。
這句話說出來，一家人都再無言語。明天，對於這家四口人而言，將是命運的重大轉折點。
小嬋兒雖然隻有十二歲，但是生在這個苦難的家庭裏，她比起絕大多數的同齡人都懂事，應該說在她的身上，挑不出絲毫的毛病。
無論是性格上還是生活態度上，包括學習上，她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被京都大學第一附屬中學給錄取的，這是多麽榮耀的成績。
但是成績再榮耀，這個家庭能夠支撐嗎？
明天一過，命運將如何抉擇？
小嬋兒很想讀書，她不像別的同學那樣，有這樣那樣的資料，隨身聽、學習機什麽的電子學習輔助設備，但是她的成績依舊第一，這份成績，絕對不是簡單的勤奮就可以支撐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