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81】醜聞(一)
據說,那幾天,萬寶珠原本璀璨的人生,突然間黯然失色。
名媛嬌女的愛情和婚姻破碎,被架在輿論之上,突然間她活成了個大笑話。
但是,她沒哭沒鬧。
她不再像前一年的春節前那麼鬧騰。曾經的她,顧不上貴女的尊嚴找傅家長輩屢次電話控訴;拿著名貴的水果刀割腕給人看;廉價地抱著爺爺的大腿祈求…
而這次退婚,她竟冷靜得像一口深井,沒掀起半點水花和波瀾。
她被萬家人迅速從洛陽接回北京,面對眾人一滴眼淚都沒掉落,落落大方,進退有度。
等後來,知情人士才揣摩出一些不明的意味來——因為,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萬寶珠前腳離開洛陽市,後腳就有一篇驚世駭俗的文章在網路上爆出!
那篇文章的爆料者,是一個叫「張子俊」的理工大學的「勸退生」。
文章以第一人稱下筆。他言辭切切、證據灼灼地向輿論控訴,向這個世界討要公平。
當時的互聯網格局,不像現在這般百家爭鳴,消息其實也不如當前這般朝夕萬變。
因為,那時微博才剛內測;校內網剛更名為人人不到一周,社會人士正瘋狂湧入這方凈土;百度貼吧正興起。
當時的流量大戶是新浪、搜狐、鳳凰、網易等各類新聞門戶網站。
「張子俊」,將理工大的校園周邊那些虛虛實實的事件拼湊成「不爭的事實」,開創性地寫出了一篇圖文並茂的長文。就像拿著一把指向我們命運咽喉的刀子。
那篇文章,幾站齊發。
不肖半天光景,那篇八卦性質的文章一度被有心人士推波助瀾,穩穩掛在了各大門戶網站娛樂版塊的頭部位置。
它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文字,就此,煮沸了一座古城…
關於這些,我都是後來才知曉。
因為8月8號的那天上午,我正坐在考研自習室最後一排安靜的角落裡。一邊懷揣著自己的信念,一邊快速運轉著自己的大腦細胞。
考研自習室很安靜,和時間賽跑的師兄師姐們都勾著頭顱,鼻尖劃過草稿紙,沙沙作響。頭頂上的風扇一圈一圈地旋轉,陣陣蟬鳴都被隔在窗外。
我那時咬著一隻晨光的黑色水筆,重新精讀一篇英文閱讀題,核驗一處被我做錯了的選擇題。
有人神色肅穆地邁進了我所在的那間考研自習室的後門,悄悄找到了我。
他輕輕走到我身側空位,悄悄坐了下來。
我當時還在猜度文中句意,並未察覺身側多了個高瘦身影。
直到我的胳膊,被人輕拽了 2下,我才猛然從題眼兒里跳出來!
陰影來襲,我捂著心臟,猛顫了幾下。
我捂著心臟,壓抑著聲調,微惱道:「傅華錚!人嚇人嚇死人你不知道嗎…」
說完就抿了唇,望著他。我的思維還沒從那道題眼兒里徹底拽出來。
他抱歉地掀了掀嘴角,壓低聲,試探著問我:「劉子君,你今天,還好嗎?」
我心虛地環視一圈。還好,師兄師姐們大多帶著耳機或耳塞,沒人惱我們。
我把聲調壓到不能再低:「我很好呀,你找我有事兒嗎?」
他迅速搖了頭。
我避開他目光,把眼睛挪到書本上,對著滿篇黑色的蚊蠅小字,呢喃道:「華錚,那要是沒事兒的話,你以後還是別再來找我了。另外,謝謝你曾送我的那部手機。它陪了我度過了很有意義的一段日子。」
他望著我,欲言又止。
眼前密密麻麻,很亂。我合上了書。側臉問他:「你是有話想說吧?要不,我們出去說?」
他頭繼續搖,搖得像窗外的楊樹葉子:「沒事兒沒事兒。就是你突然把手機還了我,斷了聯繫的工具,我這裡總是有些放心不下,特地來看看你。看這個環境,我就放心了。」
我搖頭,不避他道 「華錚,謝謝你的關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既然你沒事兒了,還是快離開吧,教室讓保持安靜。」
他是一直在關心我的人。心裡泛起得綿綿歉意,越擠越重,壓低了我的頭顱。
我假裝重新掀開書,把目光凝回到那個題目上,卻能覺察到他在我身側欲言又止的情緒依舊在。
我把那道題目改了過來。才聽到他在我身側,低低感慨道:「劉子君,幸好,你沒手機,幸好你不怎麼上網。」
那個時候,我沒抓到連著的兩個「幸好」有何深意。我只聽到手機、上網這些我例外的事情。
我沒敢抬頭看他。盯著書本,小心回他:「時間這種東西,睡覺我都覺得是在浪費它們,哪還能分給那些事情。」
他說:「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默默點頭。
愧疚盤踞在我心弦上。我目送他離開教室。
他在即將跨出教室後門時,卻又突然調轉了腳步朝向,再次折回到我旁邊。
他到我旁邊,掛著請求之意:「劉子君,要不,你今天先回宿舍學習吧?」
我詫異道:「為什麼?」
他目光微閃道:「我、我怕你在教室里太熱了…」
我指著頭頂的吊扇道,微笑道:「華錚,這個你不用擔心,教室比宿舍要涼快多了。你看,8個大吊扇一直轉,關鍵還是免費的。而且,還有各位師兄師姐營造的考研氛圍在。」
他環視一周。
縱然我倆在角落裡竊竊私語,但前方區域,那些學長學姐們並未受到影響。耳機、耳塞把他們隔在了考研的靜謐空間里。一個個穩穩地勾著頭顱。
但他似乎沒有松下氣,粗沉地補充道:「劉子君,我回去收拾東西,明天開始,過來陪你。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接下來2年,我選擇了留校任教。明天,算是提前赴任。」
他過去連續發了幾篇高質量的論文,有一篇雖然是第三作者,但那一篇分量夠重——是Natu
e子刊。他已正式通過了學校講師職位的考核。
我驚訝地壓抑道:「傅華錚!你在說什麼?你要留校?」
怕打擾到教室的同學,我乾脆合上了書,起身道:「走吧,出去說。」
教學樓的東側,有一條楊柳密密環繞的小河。河水被楊柳倒映,水面染成碧綠。
一前一後,我倆走到河邊一處濃密樹蔭下。
我扭頭,正撞入他漆黑的瞳孔里。心臟被陣陣蟬鳴催得聒噪焦急:「傅華錚,你、你為什麼要放棄出國?是因為我嗎?」
他放出笑聲,道:「劉子君,你不用有什麼壓力,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這點兒自由我還是有的。」
他越是這麼說,我越愧疚。
我發了急:「傅華錚!人生不可兒戲的,你知道出國是多少人求不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