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2】雷雨之夜(二)
2008年暑假,我們一群數學愛好者,就這麼留在了校園裡。
為了內心深處的那份熱愛,全校99個參賽的同學,一起度過了一個熱得不可思議的夏天。
7月份的前大半個月,我們在逸夫樓的大階梯教室里,由數學系3位資深教授帶領著,從早8點到晚8點,重點突破——主攻數學理論知識。
後半個月,我們從早8點到晚9點,由計算機學院的高級講師們保駕護航,學習專業的電腦編程知識。
在數學理論課上,我們學的全是當時最前沿的數學理論知識。
半個月的集中學習,我知道了什麼叫主成分分析、什麼叫多元線性回歸;我們學會了各種擬合函數、學習會了隨機森林、學會了GM(1,1)灰度預測模型。
理論課結課的那天,賽事培訓委員會還特聘了一位資深的數學老教授,給我們講了一天的《分形幾何》。
那天,我被深藏在數學之下的,那種神秘的秩序之美,那種偉大的數學之美,給徹底震撼住了!
原來:世界上最美的,從來不是食、色、性 這些世間萬象,也不是什麼心靈啊靈魂啊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世界上最美的,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是——數學。
其它學科,都是踩在數學的肩膀之上,又不斷地來點綴和反哺著數學。
那時候,我對數學生出了一股子痴狂的迷戀。
後來,我們上課的陣地轉移到了計算機房。
學校計算機房免費提供給參賽的同學們使用到數學建模大賽結束,每人配置一台電腦。
有6位計算機老師,全天圍著我們,教我們學習如何用計算機去實現各種讓人驚嘆的數學演算法。
通過每日集中且高強度的訓練,我學會了熟練使用Matlab工具箱、學會了如何用C、Java等計算機語言 去編寫代碼,去實現當時最厲害的BP神經網路演算法,實現想要的誤差收斂訓練…
我滿心歡喜地收穫著,覺得自己的大腦深處像生出了一塊海綿,在用力地吸收著,消化著…
短短一個月,就覺得,我整個人都在成長,像被某些按鈕接連著打開了智慧天眼一般,整個人豁然開朗…
而傅華錚,他也會時不時地出現,出現在那個酷熱的夏天,那片美麗的校園。
他,會不定期地給我送一些更專業的書籍,還會經常列印出一套套的中英文對照的數學論文,送給我。
基本每回,他都會順便帶著西瓜、葡萄等夏日消暑的瓜果…
那時候,寢室大樓也單門為我們準備了幾間集中的寢室。由於天熱,搬宿舍不是特別麻煩:一張竹席,加上洗漱用品,再帶兩身換洗的夏日衣物,已足夠度過整個暑假。
學校後勤部在食堂給我們開了好幾個窗口,趕上飯點兒時,食堂上空被支架高高架起來的電視機還會為我們播放外面的世界。只是我們的腳步都太過匆忙,只有在扒飯那幾分鐘,才會匆忙抬頭關注幾眼。哪怕後來開始播放奧運會開幕、奧運各激烈的賽事現場,也沒太能吸引住我們。
從7月中旬,理論知識課一結束,雷雨就一直下個不停…
每天到飯點時,參賽的同學們都得撐著傘,才能前往食堂。
我也有雨傘,還是我在大一開學時,從那伙打著勤工儉學的名義來學校行騙的女孩手裡「高價」買過來的。一共三把天堂傘,傘骨都有問題。
我沒能修好它們,但也能湊合著用。但,雨水一大到一定程度,它們就沒法支撐太久。
我都是趁著雨水變小,才敢往食堂奔跑。
那年,參賽的同學全校有99人,其中計算機學院就有21人。不過,他們都是大一和大二的男生,計算機學院的女生當時只有我一個。
由於大賽最終是3人小組賽,所以我也有2位搭檔,但他倆都是男生。而且,我能看出他們異於常人的雀躍心思,所以,除了上課之外,大多數情況下我都選擇一個人獨來獨往。
我經常會在逸夫樓前等待,觀察遠處的積水坑,看著從天上掉落在水面上的雨點兒,看那一圈圈的紋波從大到小,才敢正式邁開腳。
我那時候常穿的是一雙運動鞋:是4月運動會那天,華銘給我買的那雙李寧。
我怕水滲入鞋底會折了鞋子的壽命,所以我出門的時候,都會小心脫了它們,將它們包在準備的一個塑料袋裡。
我赤腳淌過一處處積水坑,等到教室的時候,再去廁所把腳洗凈擦乾,再認真穿上它們。
那天,是2008年8月14日。
那天下課後,雨大得有些異乎尋常,雷聲陣陣響徹校園,天空陰暗得有些詭異。
晚9點的計算機綜合課程一結束,同學們陸續開始回宿舍,去洗掉身上黏膩的不適感,消滅難消的酷暑。
那晚,我是最後一個。
我在電腦前研究完最後一行代碼,整個人心滿意足,收拾了一下筆和本,準備離開。
我幫忙關好計算機房裡還亮著的電腦屏幕和主機箱。
最後,我熄滅教室里的燈管,小心地鎖好了教室門。
鎖好門后,我就在計算機房門前,脫下那雙運動鞋往塑料袋裡裝好,拿出軟骨的雨傘,準備下樓,回宿舍。
我剛走到樓梯旁,意外就發生了。
我正要拐彎下樓梯,差點迎頭撞上一個人影。
有個高高的身影,披著深色的雨衣,赫然站在樓梯拐角處,我的眼前,走廊的燈下!
我心臟一陣收縮,趕緊止步扶住樓梯旁的欄杆。
待我穩住身子,抬頭看清那張臉,我頓時如墜冰窟!
對面那人,他就那麼怪異地笑著看我。
他對著我,抬起那個彷彿如白癬一般傷痕的右胳膊。
用怪異的聲調,對我邪惡笑道:
「劉子君,今晚,終於讓我守到你了!呵呵呵,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我吧?」
我心裡一陣發憷,看著他那不懷好意的笑,忍住心臟收縮的疼痛感,壯膽高聲道:「張子俊,這裡是校園,這裡是校園,我諒你不敢在校園裡胡來!」
「不敢?我為什麼不敢?這所學校已經徹底把我拋棄,都是因為你!你說說,憑什麼?你這副嬌滴滴的身子,我可是連摸都沒摸過一下,就白虧掉我一隻胳膊,你說說,憑什麼?」
我突然害怕到語無倫次:「張子俊,那是你咎由自取,你、你想幹什麼?」
樓梯間的燈光暗黃,斜射在他一張陰黯不定的臉上,他就那麼冷冷地吐出沒有絲毫人性的語言:「幹什麼?你問我幹什麼?當然是干你!你覺得今晚我會白白放過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