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她是堅強的
鳳時錦垂了垂眼,呼吸近在咫尺,她隱約間挑眉道:“就憑繪春那丫頭,我若是防著你,隻怕她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了。你還想怎麽樣呢?”
蘇顧言呼吸一滯,抿唇不語,然後傾身過來一把攬住鳳時錦,蠻橫地將她打橫著抱起來,大步往回走。
兩人誰也不再多說一句,仿佛是因為話題已經繼續不下去,又仿佛是潛移默化間形成的默契。
鳳時錦知道掙脫不開,索性不去掙紮,手直接攀著他的肩膀,蹬了蹬雙腿。
“休想我將你放下來。”蘇顧言道。
兩隻鞋應聲落下,鳳時錦光著腳丫子,歪著頭歎道:“我沒想你放我下來,隻是這樣涼快些。這身衣服又悶又重,這天也又悶又熱。”
“時錦……”鳳時錦沒有答應他。他輕聲地說:“我不相信,我用一世的時間,捂不暖你的那顆心。總有一天,那塊寒冰會因為我而融化的。”
快要到家門的時候,鳳時錦才輕聲歎了一句:“你知道我是為了報仇回來的,我即將手刃的仇人,都是你的親人。往後隻怕你怨我都來不及。”
蘇顧言道:“皇家沒有血濃於水的親人,你我同心,我為何怨你。”
“是麽”,她的笑歎都隨風消散在了夜色裏:“但願吧。”
鳳時錦總以為自己的身體是很好的,在東海的時候便不怎麽注意,時常睡了一覺起來便莫名其妙地發燒。今夜許是風吹得多了,回去以後睡到半夜,頭痛欲裂,生生給痛醒了來。
窗外月白,正十分寧靜。從窗欞縫隙中透進來的空氣,仿佛也浸了淡淡潤潤的朝露氣息。她睜著黑黝黝的雙眼,空洞地望著頭頂床帳。
腦仁裏的疼痛一陣一陣的,又淺醒變得劇烈。仿佛腦子裏有什麽東西想要奮力掙開她的顱骨從裏麵鑽出來。
周圍的漆黑讓她產生了幻覺,感覺自己似乎真的聽到了顱骨破裂的聲音……鳳時錦抱著頭蜷縮在床上,瑟瑟發抖成一團,她死死壓著被衾,偏又眷戀地蹭著,仿佛回到從前,有人輕撫她的麵頰,寵溺地安撫著她。
她毫無意識地夢囈一般地呢喃:“千紀我頭痛……”
然話一出口,周遭還是一片死寂,獨剩她一個人。她漸漸有些清醒,身體也不再顫抖得那麽厲害了,腦子裏嗡嗡嗡地炸響,她伸手摸了摸床上柔滑細膩的床單,入手涼涼的,沒有熟悉的體溫和氣息,不由長長沉緩地籲了一口氣。
原來都是夢,已經走了那麽久的人,怎麽還能夠奢望他再回來呢?
良久,鳳時錦才艱難地撐起身子,額上冷汗遍布,呼吸帶著沉重而痛苦的喘息,頭重腳輕地下床去,一步一步往妝台那邊走。
隻是這裏畢竟不是她自己的家,不管住了多久也還是熟悉不起來。她渾渾噩噩沒注意腳下,踢倒了兩張椅凳,倒落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而蘇顧言所宿的書房便是在隔壁,這聲音一下子將他驚醒了過來,細細聽著牆那邊的動靜。
鳳時錦被椅凳給絆倒在了地上,膝蓋似乎磕碰了一下,痛得發怵。隻不過這樣倒好,其他地方的疼痛能相應地緩解她腦部的疼痛。她又從地上爬起來,撲到妝台邊,纏著雙手打開妝匣子,取出裏麵的瓶子,瓶子裏裝著一粒粒的丹藥,她抖出一粒來哆嗦著含進嘴裏。
隻是口太燥,任她怎麽努力吞咽都咽不下去。她又去到桌邊試圖給自己倒杯水,剛一碰到桌麵還沒拿穩杯子,瓷杯又被她不小心拂落在地上,碎裂開來。
夜裏就剩下她一下又一下的喘息。她手扶著桌麵,身體一點點地滑坐下去。
也便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可以這樣放任自己的情緒,因為天黑了,別人看不見,就連她自己也看不見。
看不見就是堅強的。她是不會倒下的,絕對不會。
可是,突然好想哭啊。
鳳時錦哽著喉,閉著眼睛,胸腔起伏著。
隔壁的蘇顧言再也無心睡眠,掀床而起,來到臥房門前敲了兩下門,發現無人應,便再無耐心,用力地踢開房門走了進來。
清冷的月光一應從門外溢進,照得房間裏的輪廓模模糊糊,卻也看得出來滿地的狼藉。蘇顧言一眼便看見了倒在桌邊的鳳時錦,心口一窒,帶著難以言喻的日久天長的鈍痛,連忙跑了過去將她整個抱起,聲音裏也夾雜著微微的顫抖,道:“怎麽了,時錦,你怎麽了?”
他輕輕晃著她,見她沒什麽反應,心裏感覺更慌,下巴摩挲著鳳時錦的頭,手撫上她冰涼的臉,問:“你怎麽了,說話啊,時錦你說話……這地上這樣涼,你怎麽能睡到地上,一會兒著涼了怎麽辦,來,我抱你去床上睡。”他便摸黑想要將她抱起來,心裏倏地像是被猛獸給啃去了一塊,又空又痛,險些連站也站不穩,腳步踉蹌兩下:“你別怕,我去給你找大夫,沒事的,很快就會好的。”
鳳時錦叮嚀一聲,伸手微微扯了扯他的袖擺。他愣了愣,站在當場,待反應過來的時候被他屏住的呼吸盡情紊亂地釋放出來。
鳳時錦道:“我沒事。”
蘇顧言看了看懷中的人,確實見她睜開了雙眼,眼裏是屋外淡淡的月色,輕盈而靈動,隻是那雙眉間,輕輕皺著,像是抹上了清愁,又像是添了白霜。他極力平息著道:“你嚇死我了,為什麽睡在地上?”
鳳時錦道:“半夜口渴,我隻是起來喝口水。”
後來蘇顧言便把她抱去了床上,回頭點了燈,重新給她倒了水過來喂她喝下。他扶著鳳時錦躺下,轉頭又去把歪倒的椅子扶起來,邊道:“夜裏還是讓繪春守著你吧,或者你有什麽需要的便叫我,我就在隔壁,你一出聲我便能聽得見的。”
鳳時錦淡淡道:“不必了,我有手有腳,今夜隻是一個意外。”她吞下藥後,重新閉上眼睛,顯然一句話都不想多說,緩了一陣,才感覺頭痛的症狀輕了一些。
蘇顧言回頭靜靜地看著她,燭光落在她臉上,安靜淡然。這夜他再也無心睡眠,就想這麽守著她一直到天明。
隻是目光所及之處,落在了鳳時錦的妝台上。那裏略有兩分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