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道別

  她的心像被人輕輕捏了一下，有片刻的窒息，卻又久久地動容。


  他貴為神，此刻卻在她麵前單膝點地，問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她手指微微蜷了蜷，終是抬起手，撫了撫他的臉：

  “怎麽會，不是已經說好了，要嫁給你麽。”


  扶在她肩頭的兩隻手似乎緊了一瞬，片刻，他的唇角悄悄勾了起來。


  未待她反應過來，人已被他一把抄起，橫放在床榻內側。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的功夫，他已麻利地躺在她身旁，還貼心地讓她枕在他的胳膊上，緊緊地擁住了她。


  她有些不知所措，渾身僵硬起來。


  他在她耳邊低笑了一聲：

  “放心，本君很老實的。”


  她咬了咬牙，嘟著嘴說：


  “臉皮這麽厚，就算我不要你了，怕也是甩不掉的。”


  他毫不猶豫：

  “嗯，你既已答應了嫁我，便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別想甩掉我了。”


  她在他懷裏顫了一下，沉默了。


  他察覺出她不開心，柔聲哄道：

  “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起先是因我受困於那山洞不得出，神力也未恢複，無法承諾你什麽……後來本想著找適當的時機告訴你，卻沒想到先遇上了那東西。”


  她搖搖頭，輕聲說：


  “我沒有生氣，我隻是……”


  她曾以為他是上古時代的遺族，沉睡數萬年一朝被她喚醒。


  卻突然得知，他自十幾萬年前便已孤身一人，背負著世界盡毀的仇恨和孤寂。


  真相太沉重，心痛。


  她深吸一口氣，微微抬眸，對上他星夜般深邃的眼：


  “是你從魔君手裏，拯救了這個世界。”


  他垂眸沉默了片刻，輕聲說：


  “終還是留下了禍患。”


  她搖搖頭：


  “傳說中，你和魔君雙雙隕落，你……那時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受了多重的傷，才會是她初見他時那番模樣？

  他薄唇微抿：

  “沒什麽，都過去了。”


  她定定地看著他，半晌，終是說：


  “你用來幫我療傷的，是你的血，這護身符裏封的，也是你的血。”


  直到他幫她擋下那一擊而受傷，她才終於明白，初遇那時幫她換過“藥”後，他的麵色為何會那樣蒼白。


  遂望淡然一笑，伸手輕撫她緊蹙的眉心：


  “那一點血算什麽，你沒事才是最要緊的。”


  起初隻是覺得虧欠，可如今若她需要，別說是血，就算是這條命，他也舍得。


  她緊緊地抿著唇，仍是蹙著眉：

  “那……我要是有事呢？”


  他眸光黯了黯，幽幽地看著她：

  “我不會讓你有事。”


  她深吸一口氣：


  “我隻是個凡人，壽命有限，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麽辦？”


  她想傾盡所有，陪他，伴他，奈何她隻是一介凡身。


  每每思及此，她便心中發悶，她不怕死，可她怕他重新回到那無盡的孤寂中。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會，眼中有萬千光華流動，忽地輕笑一聲：

  “原來，是因為這個。”


  他湊過去，輕輕吮掉她眼角的淚，聲音低沉而溫柔：

  “小宸，你和別人不一樣，無需擔心。”


  她怔了一瞬：

  “什麽？”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更緊地將她擁住，目光凝視著虛空，眸中暗流湧動。


  終於，他緩緩開口：


  “小宸，你知道麽，從十幾萬年前起，我便一直是孤身一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家。”


  她心中一痛，攥了攥拳。


  他蹭了蹭她的頭發，輕聲說：


  “遇到你是我之幸，從此以後，有你的地方，便是家……所以，你若壽限已至，我便去你轉世的所在，找到你、娶你、守你，生生世世。”


  他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隻要你的魂魄還在，隻要我還在等著和你重逢，便不會孤獨。直到……”


  他不再說下去，眼中卻流光璀璨。


  那一字一句仿佛輕風撥動琴弦，落在她的心上，令她的心陣陣悸動，久久不能平息。


  她的目光水潤盈澤：


  “直到什麽？”


  他凝視她片刻，終是忍不住低頭，吻上她的唇。


  既甜美，又溫軟，令他心動，也心安。


  低低的話語聲揉碎在唇畔：

  “直到，可以長相廝守的那一天。”


  他沒有言明，待她的靈魂經過一次次轉世，最終回到仙界，便是那天到來的時刻。


  他自會永世追隨。


  ……


  這天夜裏，他宿在她的營賬。


  吻到她喘不過氣來，他才放過了她，安安心心地摟著她睡到天亮。


  倒確實如他所說，很老實。


  待到天亮她睜開眼，他已不在，隻餘下若有似無的清冽氣息圍繞在身邊。


  兩人各自率軍返回皇城。


  路上這幾天，每夜他都會悄然出現在她的營賬，定要把她擁在懷中才肯安安心心地入睡。


  這男人，身份暴露後沒有絲毫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了。


  她毫無辦法，隻能由著他去。


  ……


  終是回到了皇城。


  遂望一戰成名，一月內收複落日平原實在太過驚人，引得天下震動。


  這還是其中許多細節已被軍方有意掩蓋，當然所謂軍方的意思，其實就是公主殿下的意思。


  宸曦殿。


  靈宸公主鬆了口氣，總算回來了，每日被某人悄然闖入營帳的日子總算結束了。


  直到當夜，某神君又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她的床前。


  她“蹭”地坐起了身，將被子抱在身前，一雙濃黑透亮的大眼睛瞪著他。


  他在床邊坐下，眸光微閃，靜靜地看著她。


  她腦海裏瞬間掠過之前的種種，臉“騰”地便紅了起來。


  小聲囁嚅著：

  “這還沒大婚呢，就不能收斂點……”


  他眉稍微挑，片刻，低笑了一聲：

  “怎麽會，本君已經相當收斂了……”


  他忽地湊到她耳邊：


  “若不信，待到大婚後，自會讓你親身體驗一番，何為不、收、斂。”


  聲音低沉磁性，令她半邊身子都麻了一瞬。


  待她反應過來他話中的含義，臉燒得更厲害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幹脆往床上一趴，用被子嚴嚴實實地把整個頭捂在裏麵。


  本以為他又會不管不顧地湊上來，卻沒了動靜。


  半晌，就在她以為他已悄聲離開，打算掀開被子看一眼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低低的歎息。


  她呼吸一頓，便聽到他幽幽的聲音傳來：

  “小宸，我是來道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