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斷念
淚眼朦朧中，荻小宸聽到了帝潯的聲音：
“原本，時間還有些，他想至少陪你到大婚前夕。”
她猛地看向帝潯，聲音帶著哭腔：“那為何他……為何……明明還有幾個月……”
帝潯憐惜地搖了搖頭：
“因為他明知已沒機會娶你，怕再這樣下去，會忍不住，碰了你。他……到極限了，撐不下去了。”
會忍不住，碰了你。
荻小宸狠狠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又是她，成了他的催命符！
若不是她突然開了竅，時時地去撩撥他，挑戰他的底線，他又怎會如此！
可她那時又如何知道，在她滿心想把自己交給他的時候，他已經被逼到如此境地……
可即便這樣，他卻還把她當成無價之寶一樣來珍惜，還在為她的未來考慮！
沉默，流淚，良久。
終於，她握著魂珠的手，顫抖著，找出了最令她百思不解的，那個答案——
歸神殿，他的房間。
荼蘼靜靜地站在一邊，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他身著輕衣，坐在桌案前，默然地看著擺在桌上的，玄銀短刀。
那是她專為了他，親手打造的佩刀。
良久，他抬手輕觸眉心召出靈犀結的法陣，在上麵虛劃幾下，幾道發光的符文便纏繞在了法陣上，轉瞬消失不見。
荻小宸喃喃道：“他這是……在做什麽？”
帝潯說：“他封住了靈犀結一半的功效，若一人受傷，另一人無需分擔。”
荻小宸不解：“可……這是，為什麽……”
很快，她便明白了，為什麽。
遂望將靈犀結隱去，接著，麵色凝重地在空中虛劃，構出一個極為複雜又詭異的法陣，懸在半空。
他盯著法陣看了片刻，緩緩扯開了衣領，將輕衣向下褪了褪，露出整個胸膛。
接著，他將玄銀短刀拿在手裏，緩緩拔刀出鞘，那刀鋒閃著暗銀色的光澤，冰冷到刺眼。
荻小宸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這是要做什麽？
片刻後，她驚恐地失聲大喊：“遂望！不要！！！”
——他將刀尖對準心口，劃了下去。
她猛地捂住嘴封住自己的聲音，因為她意識到這一幕已是既成事實，她根本無法阻止。
同樣無法阻止的，還有她眼中洶湧流出的淚。
模糊的視線中，他將心口劃出足足一掌長的傷口，才放下短刀，手指沾了自己的心頭血，將一滴血珠彈向法陣。
那法陣突然扭曲變換，須臾間分散成無數條由符文組成的長蛇，開始排著長隊，向那心口的傷鑽進去。
他臉上的表情極為痛苦，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地忍著，不多時，他的口中湧出黑紅的血，額頭、脖頸、胸口開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五天五夜。
這符文組成的蛇陣全部鑽入他心口，花了整整五天五夜。
這期間，他眼中的絕望漸漸平息，淒苦漸漸平息，一切，都漸漸平息。
隻是，在最後一條符文長蛇鑽向心口的一刻，他的眼角，有一顆清淚悄然無聲地滑落。
他微微翕動嘴唇，發出了極輕的聲音：
“小宸，對不起……”
荻小宸已再也站立不住，癱倒在地上嘶聲哭泣。
她嘶啞著嗓子臉滿是淚地看向帝潯：“那……是什麽……”
帝潯輕聲說：
“禁術，斷念。將心髒牢牢縛住，從此以後，不再動心，不再動情。”
畫麵還在繼續，遂望用仙法將傷口治愈，卻無法消除那道長長的傷疤。
他有些搖晃地起身，施法消去身上的血跡，換掉了已被汗水和血漬浸透的輕衣，仍在輕輕喘息著，身上很快又布上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待喘息終於平複，他示意荼蘼去到床上，拉下帷幕，回到桌邊收起短刀，目光平靜地看向了門口。
片刻後，他撤掉結界，門外的女子很快便衝了進來，喜極而泣地撲入他懷中。
他不動聲色地拉了拉領口，將傷疤遮得更深，以免被她看見。
接下來的一切，是荻小宸經曆過的噩夢，他狠狠將她傷得徹底，可如今她才終於明白了，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背後的真意。
他拒絕跟她重新開始，他對她說做不到了，他不顧她的拚命掙紮將靈犀結捏得粉碎，他棄下婚書說從此永不在世人麵前出現……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試圖，讓她在沒有自己的世界，好好地活。
可這些還不算完。
她看到，當她暈倒被玄昭帶走之後，他凝視她離開的方向，很久很久。
待他回到屋內，口中突然湧出黑紅的鮮血，胸中傳來撕裂破碎的聲音，一道道符文隨著鮮血一起湧出，隨風消散。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消散的符文，絕望再次湧上眼中，淚水瘋狂地湧了出來，剛剛發生的一切不僅僅是她的噩夢，更是他的。
當血淚終於停歇，他隻能無力地蜷縮在地，虛弱地翕動著嘴唇：
“也好……總算，撐到你……離開……”
——總算沒讓你看到，我痛不欲生的樣子。
“破了……也罷……至少，我……還記得……”
——斷念已破，至少我還能牢牢記住，我有多愛你。
“小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不能像約定的那樣，永遠陪著你、守護你了。
“……宸……小宸……我……愛你……”
——我愛你愛到，恨不得把心掏給你。
荻小宸再也忍不下去，滿臉是淚手腳並用地爬到遂望的幻影身邊，伸出手想要抱起他，安慰他，卻根本，觸碰不到他。
她無能為力地蜷縮著，倒在了他的身邊，伸出顫抖的手，虛撫著他滿是血的唇，流著淚凝視著他。
兩人眼裏，透出了一模一樣的淒苦和絕望。
帝潯走到她身邊，輕聲歎息：
“五天五夜剖心斷念，竟在你離開後的片刻，便前功盡棄，如此深情，天地可鑒……可沒了那禁術，他如今，怕是生不如死。”
她看著荻小宸，憐憫地搖了搖頭，一揮手收了幻象。
荻小宸渾身一抖，急急地向遂望消失的地方伸出手，卻什麽也沒抓住。
她怔怔地收回手，片刻，身體更加緊地蜷起，雙手捂住臉失聲痛哭了起來。
帝潯長歎一聲，重新坐回湖心亭中的石凳，抱起酒壇，繼續喝她那似乎永遠不見底的酒。
直到荻小宸的哭聲漸漸平息，帝潯才再次出聲：
“現在所有的真相你都知道了，你打算怎麽辦？”
荻小宸仍蜷在地上沒有動，喃喃地說：
“我要救他，我必須救他，他不能就這麽離開我，他承諾過不會再讓我一個人的，他……說過會娶我的……”
帝潯猛地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才看向她：
“你知道的，他若不回歸封印大陣，血魔一出，仙界必崩！你若不想他消失，那就隻有一個辦法。”
荻小宸沉默不語，卻緩緩坐起了身，擦掉臉上的淚，撐著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看著帝潯。
帝潯挑眉：“你這是什麽眼神？事實擺在那裏你瞪我也沒用啊。”
荻小宸緩緩開口，聲音嘶啞而淒涼：
“你覺得，若他活了下來，卻發現我已不在，他的痛苦會比如今少上一分一毫嗎？”
帝潯一愣，隨即聳了聳肩：“還真是這麽個道理。”
荻小宸看著帝潯：“你找我來，難道就是為了告訴我，我和他之間，隻能活一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