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也好，也罷
遂望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深邃，他沒想到在如此情形下，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地打他罵他棄他而去，竟是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遂望，你還，愛我麽？”
他的喉結動了動，半晌後，終於發出幹澀的聲音：
“如今說這些，還有必要麽？”
“當然有必要。”
荻小宸嘴角挑起一絲淒苦的笑，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
“你忘了麽？是你先說喜歡我、想娶我的……”
“是你說想要永遠和我在一起的……”
“是你說愛我愛到恨不得把心掏給我的……”
“你為我做了那麽多，一樁樁一件件，我全都記著，你應該知道，我記下的事，便永遠，都忘不掉了。”
“經曆了這麽多，說不愛便不愛了，你做得到麽？你敢回答我麽？”
“回答我！”
遂望的眉皺了起來，眼眸低垂，唇嘴動了動，聲音很輕：
“事已至此，回答了，又能怎樣。”
荻小宸上前一步，淒苦卻決絕地看著他的眼睛：
“若你還愛我，我……便和你重新開始。”
他猛地抬頭，平靜的眼中似要掀起濤天巨浪，卻隻微起波瀾片刻，便平息。
他終還是看著她，說出了最令她心痛的話：
“對不起，我做不到了。”
她踉蹌了一步：
“為什麽……你之前在湖心亭……那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那時你明明在掙紮！你不是明明不想放手的嗎？你不是明明在問我，你該怎麽辦的嗎？我現在告訴你怎麽辦！我願意和你重新開始！為什麽你卻不願意！”
遂望閉上了眼，輕聲說：
“抱歉……這錯，太痛……我背負不起……我……放棄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她的心像被剜般疼痛，她已愛他愛到如此卑微，甚至連自己的原則都不顧，願意拋開一切過往重新開始，卻仍無法挽回他！
可她仍無法相信，他竟能在幾日之內，就拋卻了對她全部的感情。
她不相信，她更不甘心！
“若如此輕易便能放棄，那之前的種種都算什麽？放棄了？我不信你做得到！！！”
那個一想到要和她分開，就痛苦到顫抖的他，伏在她肩上痛哭的他，她不相信他放得開手！
她猛地上前環住他的脖頸便吻了上去，拚盡全力地想喚起他對她的感覺，他一直以來，不都是對她的吻毫無抵抗力的嗎？
然而此刻，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裏任她進攻掠奪，卻沒有任何回應，連呼吸都不曾亂一下，連心跳也不曾快一瞬。
直到她惡狠狠地將他的唇咬出血來，他竟也隻是皺了皺眉，連吭都不吭一聲。
她終於不敢置信地後退了幾步，滿臉是淚地看著他。
他卻隻是抬手輕輕拭去了唇上的血跡，那血，有他的，也有她的。
他輕聲說：
“抱歉，我，配不上你。”
她猛地看向荼蘼，朝她怒吼：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竟能讓他變成這樣！！！”
遂望不動聲色地站在荼蘼身前擋住了她：
“不要遷怒於她，錯，在於我。”
荻小宸怔怔地看著他：“你……竟護著她……”
一股憤怒突然湧了上來，壓抑著的痛苦終於盡數爆發，她聲嘶力竭地衝他喊了起來：
“你竟還護著她！遂望你是不是人！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是我！跟你訂親的是我！願意把一切都交給你的是我！跟你締了靈犀結的也是我！你到底為什麽！憑什麽……”
她這一喊，似乎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光了，越往後聲音越低，到最後，隻剩下幾不可聞的嘶啞話語。
她無力地站在原地，渾身顫抖地看著他，就在幾天前他明明還對自己百般嗬護千般寵愛，為什麽如今竟變成這樣？
一夜之間，從天堂到地獄。
為什麽他還能滿臉平靜地麵對她？經曆了那麽多後，他竟真的能對她如此絕情？
恍惚中，她又聽到了他的聲音：
“對了，靈犀結……”
他緩步向她走來。
荻小宸渾身猛地一僵，當她意識到他的打算的時候，眼中露出無比的驚慌：
“不、不要！你別過來！”
她下意識地轉身便向外麵逃去，靈犀結已是她和他最後的一絲牽絆，絕不能讓他拿走！
可剛逃到院中央，遂望便已閃現到她身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帶，便把她帶回了懷裏。
“不要！你放開我！求求你別這樣！遂望！！！”她猛地掙紮，聲音中全是慌亂。
“放開她！”
玄昭一直關注著屋內的情形，卻沒料到會變成如此進展，遂望竟會對她動手！
他急速地衝上去想將她搶過來。
遂望隻一揚袖，玄昭便已被困入斷絕界，再無法靠進一步。
“遂望！你混蛋！你怎敢真的對她動手！”
玄昭怒吼著砸向結界，卻無法撼動半分，仙主境大圓滿的斷絕界，無人能破。
遂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靈犀結，不能留，這是為她好。”
說著看向懷裏的荻小宸，眼神中難得出現了一絲溫柔。
這眼神看得她一怔，似在窒息中猛地獲得了一絲空氣般，心中湧起一點微弱的希望，竟不知不覺停止了掙紮。
可他的下一句話，再次讓她如墜冰窟。
他溫聲說：“乖，別動，便不會痛。”
瞬間，她全身的力氣便被這句話抽幹了，雙腿一軟癱了下去。
他扣著她的手腕，任她癱坐在地上，他單膝點地蹲下身來看著她，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臉頰，那動作也極其溫柔。
可他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殘忍，她睜大著雙眼看向他，不停地搖著頭，眼中滿是哀求，淚水洶湧地溢出來。
然而他絲毫不為所動，食指伸向她的額頭，她無力地向後縮去，卻被他用另一隻手牢牢捏住下頜，便再也動彈不得。
她渾身脫力，根本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食指點上她的額前，兩人的法陣和靈犀印記同時顯現。
他指尖往回一帶，她那印記便生生地被抽了出來，那一瞬，她感覺靈魂中有些東西，永久地丟失了。
絕望的淚水不斷湧出來，可她仍無法控製地看向他，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哪怕這一舉一動都是在將她的心一刀刀淩遲。
他緩緩攤手，將法陣和印記盡數收入掌中，他的動作是如此溫柔，他看著她的眼神也是如此溫柔。
可片刻後，他隻輕輕一捏，法陣和印記，盡數破碎。
她的心，也在這一刻，碎得徹底。
遂望眼看著荻小宸的雙眼失去了一切情緒，變得空無一物，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眼中泛起一絲轉瞬即逝的憐惜。
他伸手召出一個卷軸放在她身邊，站起了身，輕聲說：
“是我負了你，我會帶著她銷聲匿跡，永不出現在世人麵前……你盡可宣布是你退了我的婚，這婚書，隨你處置便好。”
說完，轉身向屋內走去。
荻小宸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遂望的腳步頓住，轉回身看著她，眼中露出一絲不敢置信，夾雜著些許痛色，卻仍是轉瞬即逝。
“靈兒！”玄昭驚呼著錘向結界，突然發現結界消失，他錘了個空，來不及多想便撲到荻小宸身邊，眼中現出慌亂。
“靈兒！你怎麽了！走，我帶你離開這裏，我帶你去找墨神醫……”
她卻將他一把推開，緩緩撿起婚書，咬著牙站起來，麵無表情地轉身向大門外走去，背影既單薄又倔強。
玄昭一怔，她這是要去哪？不回自己房間？已經忘了這是她的歸神殿嗎？還是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這裏？
他不敢提醒她，隻得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可沒等她走到大門口，便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身子晃了兩晃，繼續踉蹌著向前走了三步，便再也無法支撐地倒了下去。
“靈兒！”玄昭急急地上前接住她，隻見她已人事不省。
偏偏此刻，身後又傳來遂望的聲音：
“她心境恢複前，此事最好不要讓姑瑤知道，否則姑瑤若有事，她會更傷心，明白麽？”
玄昭深吸一口氣，半晌才控製住心中的狂怒，冷笑一聲沒有回頭：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資格關心她？”
遂望沒再說話。
玄昭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向外走了幾步，突然回頭，聲音冷似寒冰：
“遂望，今日你對她所做的一切，總有一天，我會替她如數討還！”
片刻，遂望淡淡地說：“隨便你。”
直到玄昭的背影消失很久，遂望仍站在那裏，看著那個方向。
終於，他轉身邁步，剛回到屋子裏未等坐下，卻一個踉蹌，緊皺著眉捂住了心口。
一大口黑紅的血湧了出來。
胸腔中一陣撕裂破碎的聲響傳來，他終於撐不住跪倒在地，喉嚨發出痛苦的低吼。
黑紅色的血持續湧出，夾雜著奇怪的符文印記，他狠狠地按住心口，不敢置信地看著隨風消散的符文，顫抖著嘴唇沙啞著聲音：
“怎、怎會這樣……別……不要……別讓我再……不要……”
他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
他用盡力氣給房間布了結界，整個人便蜷縮在地，口中湧出黑紅的血，眼中湧出碩大的淚珠，心中無盡的絕望翻湧，再次將他淹沒。
良久，血和淚，終於都不再流，他仍蜷縮在地，翕動著嘴唇，喃喃的聲音極輕、極虛弱：
“也好……總算，撐到你……離開……”
“破了……也罷……至少，我……還記得……”
“……小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宸……小宸……我……愛你……”
荼蘼仍跪在原地，麵無表情，不發一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