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聖賢縱死如滅燈(2)
十一名弟子呆呆發怔,旁邊風清揚的七位師兄連同桑小娥卻看得清清楚楚,眼見他雖赤手空拳,但使的確乎不是“空手入白刃”之類的擒拿短打之法,而是精妙之極的劍術,隻是手中無劍而已。
以他們的眼力,竟也沒明白這一招是怎麽使的,十一名弟子已經全都赤手站立,當真是匪夷所思,難以想像的高明。
當下齊聲喝了個大彩,盡皆死心塌地地佩服。
成清銘朗聲笑道:“九弟!果然了得!看來我們這些做師兄的都難在你劍下走出十招八式了!”
寧中則長劍脫手,兀自站在那裏怔怔發呆。這時才回過神來,笑道:
“九叔!你使的這是什麽招數啊!教教我成不成?”
風清揚未及答話,寧清宇叱道:“中兒胡鬧!九叔的劍法何等高明,你小小年紀怎麽學得會?現下看也看過了,還不回去?”
寧中則嘟起小嘴,怏怏不樂地轉身要走。風清揚笑道:“中兒莫要生氣!這劍法你雖不能學,九叔可以教你點兒別的!
“這樣罷,九叔教你十九招劍法,就叫這個……這個……玉女十九劍罷!你看好不好?”
寧中則聽風清揚如此說,這才高興起來,笑道:
“九叔你可不許耍賴,記得要教我啊!”
日後風清揚果真傳了她十九招劍法,雖非絕頂高明,卻是依據她的資質而創。
多年以後寧中則做了華山掌門嶽不群的夫人,以一手“玉女十九劍”縱橫江湖,闖下不小的名頭,那俱是風清揚傳授之功。
當下師兄弟們又閑聊了幾句,風清揚心中有事,推說身體勞累,帶同小娥回到房中。
小娥帶上房門,向他凝視一眼,情不自禁地縱體入懷,淚水有若斷線的珍珠,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口中嗚咽道:“風郎!你回來太好啦!那一天我真擔心死啦!”
風清揚見她真情流露,忍不住感動,玉人在抱,又有些意亂情迷,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抱起她走向床頭。
片刻之後,斷雲零雨之聲響徹屋宇,室外是夏日炎炎,室中卻春意融融。
兩人溫存已畢,風清揚伏在小娥身上,把玩著她一對高聳雪白的椒乳,心中卻若有所思。
桑小娥將他的頭向自己胸前靠了靠,笑道:
“在想什麽?是想雪兒妹妹還是秋妹妹呀?”
風清揚在她紅玉般的乳暈上輕輕一咬,笑道:
“想是想的,卻不是現在。你的床上功夫愈來愈好,單是你就夠我應付的了,再想她們,啊喲,那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了麽?”
桑小娥格格嬌笑,雖知郎君戲謔,心中也自竊喜。
風清揚忽地斂住笑容,正色道:“娥姊姊,我適才在想,這一次五嶽劍派與魔教十長老決鬥的事大有蹊蹺。
“你這幾天一直在山上,可聽到過甚麽風吹草動麽?”
桑小娥茫然道:“我不覺得蹊蹺啊!我方連勝四陣,敵人铩羽而歸,本派上下全都是這麽說的。你覺得哪裏不對麽?”
風清揚重重點了點頭,道:“大師哥的武功咱們是都清楚的,其餘幾位掌門人的武功我也見過。
“我與十大神魔交戰數次,他們手下有多硬我更是了如指掌。
“說到武功,十大神魔比之五位掌門實是高出一籌,就說鬥智不鬥力罷,勝負也該是五五之數才對,絕無四場俱勝之理。
前次華山大會,大師哥與趙鶴鬥了一百五十合便呈敗像,十大神魔武功相仿,大師哥也絕不可能在五十招內將人迫得中途認輸。
“再者說,五嶽劍派與十大神魔這場比武賭注不小,十大神魔輸了便在武林中從此除名,五嶽劍派輸了《葵花寶典》便歸魔教所有。
“可適才二師兄絲毫沒有提到《葵花寶典》之事,十大神魔惡行雖做下不少,卻自重身份,向來一諾千金,絕不至於輸了而撒賴不還。
“可是如果我的猜測有一成正確,此事便太過棘手。十大神魔若是贏了,他們現在到哪兒去了呢?二師兄為何又要對我撒這際天大謊呢?”
桑小娥聽他說得入情入理,也不禁疑慮重重,有些害怕起來。
想來想去,她驀地雙掌一擊,道:“風郎!你的猜測隻怕不錯!”
風清揚一驚,道:“怎麽?”
桑小娥道:“你可知道伺候秋夢妹妹的那個丫頭叫素雪的?”
風清揚道:“記得啊!那小丫頭千伶百俐的,很是聰明,秋夢也不把她做丫頭看承。”
桑小娥道:“她跟著秋妹這個女秀才久了,受她熏陶,也成日價捧著書‘子曰詩雲’的念,我雖不怎麽明白,也知這小丫頭有點造詣,那一天,她一臉喜色地跑進來。
告訴我,說魔教十長老中有個叫甚麽萬劫神魔的,原來卻是當世有名的大詩人,叫做高啟,號為青邱先生的!”
風清揚“啊”了一聲,高啟的名頭他也曾有所聞,愕然道:“高啟!不是傳說他被朝廷腰斬了麽?”
桑小娥道:“是啊!素雪說他其實沒死,反而得了一身好武功,但究竟是怎麽回事,她也說不上來了。
“我見她一張臉蛋兒興奮得紅撲撲地,就像遇到了天上神仙一般。我便逗了她幾句,問她為甚麽不去看看。
“她支支吾吾地道,四周有各派弟子放哨,閑雜人不能進入後山。這一來我更奇了,既是如此,她又怎麽知道的?
“我一問出來,她臉更紅了,我知道其中必有古怪,連連追問。她受逼不過,這才吐實。你猜怎麽著?”
風清揚見她一臉頑皮笑容,笑道:“那我怎麽猜得到?”
桑小娥笑道:“這小妮子春情初動,和五師兄門下那個叫馮不異的小子要好上啦!這些話還是馮不異偷偷告訴她的!”
風清揚微笑道:“不異這孩子文武兼資,是個人才,和素雪倒是一對兒。”
桑小娥接下去道:“素雪又說,馮不異還告訴他,大師兄與這個青邱先生打了半天。
“這青邱先生隻用一管毛筆,大師兄連連後退,似乎要敗。後來的事就連素雪也不知道了。”
風清揚聽罷默然,將此事的吉光片羽零零碎碎地想了一遍,突然道:
“此事大有文章。娥姊姊,麻煩你穿上衣服,到廚房去燒幾個小菜,再備點好酒,命人相請大師兄、二師兄過來敘話。”
桑小娥一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道:“好罷,我這就去。”
約莫過了兩炷香時分,成清銘爽朗的笑聲自窗外傳來:
“九弟請客,這可是希罕的事兒啊!
我已是盡快趕來了,沒想到你來得也不慢!”
寧清宇接口笑道:“我別的事比不上大師兄,聽說喝酒吃飯可向來不慢,隻可惜還是沒能快過你呀!”
二人笑聲未畢,木門“吱呀”一響,四隻腳已踏入屋中。
風清揚連忙迎了上去,三人分坐在一張八仙桌旁,說些沒要緊的閑話。
風清揚固是不問與十大神魔的比武之事,成寧二人也是絕口不提。
又過一刻,三人遠遠地便聞見一股酒菜香氣,成寧二人雙手一擊,喜道:
“好香!真能令人食指大動。九弟,你恁地福氣,尋來幾個弟妹都是烹調好手,這一輩子有的口福好享了!”
說話未畢,桑小娥已端著一個特大的木托盤進了來,笑道:
“二位師兄賞臉,這就嚐嚐我的手藝罷!”
說著話將盤中菜一盤一盤擺在桌上,乃是一道雞湯煨班魚,一道八寶肉,一道珍珠菜與石發拚盤,一道煨鮮菱,或肥膩豪爽,或清雅疏淡,卻都色香味俱佳,引人大吞饞涎。
小娥又取出三個青瓷宣窯杯子,斟上酒,三人未飲先醺,不禁脫口讚道:
“好酒!”他們都是酒中高手,已辨出這至少是窖藏三十年的陳紹。”
成清銘更不謙讓,喝上一杯酒,挾了一口氣,閉目品味,搖頭晃腦地半日才睜開雙眼來,笑道:
“好酒!好菜!九弟這個人情可真不小哪!常言道:‘無功不受祿’,九弟,你整治了這般好菜相請,別是要賄賂我和你二師兄罷!”
風清揚笑道:“哪有此事?小弟屢蒙二位師兄款待,這也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請請!”
成寧二人心中一寬,邊笑邊吃。成清銘敞開肚皮,酒到杯幹,有如風卷殘雲一般,寧清宇卻是小口喝酒,小口吃菜,甚是斯文,風清揚連連把盞斟酒,相勸不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成清銘與寧清宇都是微有醺意。
風清揚眼見時機已差不多,斟上一杯酒,起身來到二人麵前,微笑道:
“二位師兄,小弟有一事請教。”
成清銘醉眼乜斜,撫著肚皮含含糊糊地道:
“自家兄弟,有話……有話自說……不妨。”
風清揚說了一聲“好”,麵色突轉森然,一字一頓地道:
“我想請問二位師兄,魔教十長老是不是已死在華山,他們怎麽死的?”
手指微一運力,“啪”的一聲,青瓷酒杯碎成數十片,酒滴飛濺到三人身上臉上。
成寧二人吃這一嚇,十分酒登時醒了五分,成清銘更是不禁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道:“九弟,你……你這是做甚麽?”
風清揚半眯著眼睛,從牙縫裏道:“大師兄,二師兄,小弟已盡知此事原委,你們又何苦瞞我?”
成清銘顫聲道:“你……你怎會知道?”
他這一反問,風清揚便知自己所料不錯,緩緩道:
“大師兄,小弟自十六歲上離了師父,這許多年來一直受著你的教誨。你無時不刻不以‘仁誠正信’這四個字督責於我。
“可是我生性放浪無羈,行為狂悖,有時想起你的訓教,時時汗顏。
“其實我並不知此事原委底裏,但無論當時局勢如何,勝便是勝,敗便是敗,大不了江湖中人說我們華山派武功低微,降魔無力,那也比欺世盜名強得忒多了。
“大師兄,你我均知,論武功你不如我,但你我也均知,我對你的尊敬愛戴除了恩師之外罕有其比。可是……你……你這件事做得太過令我失望了!”
他這番話說得痛心疾首,沉重無比,成清銘心中有愧,不禁低下頭去,麵有慚色。
成清銘待人豪爽,故被風清揚一詐便承認了實情,寧清宇卻早知風清揚乃是猜測,無憑無據,他見成清銘已說了出來,不由心中暗罵“蠢材!”,但事已至此,也不由得他再行開脫。
他動念奇快,當下昂然道:“九弟,你也莫要錯怪了大師哥。此事從頭至尾都是我的謀劃,但我並無私心,一舉一動都是為了本派聲名,為了五嶽劍派前途而計。
“你若以為我這一招用得卑鄙惡毒,不妨現下便一掌將我斃了,為十大神魔報仇便是。”
他這樣慷慨激昂的說話,不唯成清銘大出意料之外,風清揚也聽得呆了,一時無言可對,半晌才喃喃地道:“我……我怎會如此?”
寧清宇見了風清揚的臉色,心下暗喜,麵上卻做出一副沉痛之狀,道:
“你二師兄雖然不才,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豈不知大丈夫為人應當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的道理?又豈不知這樣做法是錯的?
“可是我們合五派之力,鬥不過魔教十個人,這事若在江湖上傳開,華山派還有立足之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