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圓為神兮方為形(3)
六人站定身形,寧清宇伸手在某處一按,軋軋聲響,兩塊巨石移了過來,恰巧將適才翻開的石板堵死。
他見這一下輕而易舉地大勁告成,禁不住心中得意,長聲笑道:
“這一下盡殲十大魔頭,實是平生第一快事!”
成清銘、左思慈、玉佛子也跟著笑了起來。
陳方誌和與梵修師太卻茫然不解。陳方誌和冷然道:
“成大俠、寧二俠,這是怎麽回事?還請示知。”
成清銘尷尬一笑,道:“嗯……這個……二弟,還是你對兩位說罷!”
寧清宇道:“自打前次我們十一門派聯手圍攻魔教受挫,魔教勢力日張,若是任由他們這樣下去,勢必難以禁製。
“所以我和大師兄、左師兄、玉佛道長等幾位商議,咱們明的來不了,便須來暗的,總之不能讓魔教奸徒逍遙自得。
“所以我們訂下這條計策,邀十大神魔前來華山比武,先是力戰,力戰不勝再行此計,將他們關死在山洞之中。
“隻是種種機關布置起來需時不少,這才遲遲沒有動手。
“嘿嘿,至於……至於……這個嘛,事先沒同兩位商議,那也是因為時間太緊,來不及告知……”
聽到此處,成、左、玉三人對望一眼。他們自然知道,先前不通知梵修和陳方誌和兩位,那是因為陳方誌和性子孤僻古怪,梵修師太又性如烈火,嫉惡如仇。
他們若是知道,多半要礙手礙腳,甚或還深表異議,以致走漏風聲,自己的計劃便要全盤落空。
梵修橫眉道:“寧二俠的話貧尼可不明白了,這樣大的機關布置起來沒有四五個月難以完工,怎麽說沒有時間告知我們?
“陳方掌門身在湖南,那還說得過去,貧尼身在大同府,距此不過千裏之遙,隻怕比左師兄,玉佛道長離得還近一些罷!
“這也可以不論,我等素來號稱俠義道,每日裏以‘俠義’二字規諫自己,教訓子弟。
“無論敵人是何等樣人,我們都須與他光明磊落地為敵,敵得過便敵得過,敵不過也沒有甚麽,大不了一死了之,何苦使這等卑……這等手段?”
她將“卑鄙”二字忍住不說,但人人都聽了出來,玉佛子與成清銘不禁麵上一紅。
左思慈卻冷笑道:“師太清操雪節,左某佩服無已。不過向來對敵都講究鬥智鬥力,難道我們敵他不過,便任由這十人輕鬆下山,繼續為害武林麽?
“嘿嘿,師太你敗在‘千手神魔’手下,傳揚出去,於恒山派的聲名很好聽麽?”
梵修大怒,道:“貧尼武功低微,輸了便輸了,恒山劍派聲名如何,倒也不勞左師兄掛心。
“使這等手段對付敵人,貴派的聲名就算好聽得了不得,那又有何益處?
“我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又與下三濫的匪類有何分別?”
她這番話大義凜然,左思慈不禁惱羞成怒,手按劍柄,道:
“好!師太是世外高人,左某是無恥匪類,那又怎樣?
“左某雖然不才,這一生之中除了師尊還無人敢教訓於我,師太想教訓我,那好得很哪!
“師太隻須勝過左某手中這口鐵劍,隨您要殺要剮,皺一下眉頭的不算好漢!”
梵修氣得雙眉倒豎,二目圓睜,道:“好哇!梵修沒能死在魔教妖人的掌下,卻要與自己人兵戎相見。也罷,梵修這就在左師兄鐵劍之下領死!”
“嗆”的一聲,長劍出鞘,與左思慈怒目相對。
成清銘眼見情勢不對,連忙出來打圓場,道:
“嘿嘿!我們五嶽劍派向來如同一派,親如手足,兩位何必因區區幾個魔頭,傷了自家的和氣!
“左師兄明達事理,師太光明磊落,在下都是佩服的,二位衝著成某的這點薄麵,還是握手言和的好,握手言和的好。哈哈!哈哈!”
梵修橫了一眼,將寶劍收回鞘中,道:“陳方師兄,你怎麽說?”
陳方誌和緩緩道:“陳方誌和才具武功都是平庸之極,不過聲名好不好與心裏安不安這兩者孰輕孰重還能分得清楚。
“師太所說,正是陳方心中所想,但是事已至此,咱們難道還能將十大神魔放出來,向他們賠禮道歉麽?
“師太,人生在世,求個心之所安,今日之事,你恒山派和我衡山派都不知情,我們問心無愧也就是了。
“世人紛紛毀譽,那也顧不了這許多。”
梵修沉吟半晌,道:“師兄明達,既是如此,咱們這就去罷!如你我這等迂腐平庸之人,原也不配與那些才智卓絕的英雄豪傑為伍!”
左思慈與玉佛子齊齊大怒,剛要反唇相譏。
成寧二人伸手扯扯他們的衣襟,使個眼色。二人會意,忍住氣不言語了。
陳方誌和與梵修回到前麵的演武場,招呼自己一派的弟子回山去了。
眾弟子見師傅麵沉似水,臉有怒意,也不敢多嘴,隨著下山不提。
陳方誌和與梵修師太一走,適才的尷尬氣氛登時一掃而空。
成清銘、寧清宇、左思慈、玉佛子四人哈哈大笑,彈冠相慶。
玉佛子笑道:“此番一舉而殲十大魔頭,全仗成大俠與寧二俠的神機妙算。快事!哈哈!快事!”
左思慈被梵修搶白一頓,此時還未全回過神來,憂心忡忡地道:
“依幾位之見,那陳方誌和與梵修兩人會不會不識時務,將今日之事大肆宣揚?”
寧清宇笑道:“左師兄不必擔心,我想那二人還不會愚蠢到如此地步。平心而論,這並非甚麽光彩之事,說出來很有麵子麽?
“再說我五嶽劍派通氣連枝,他們縱想撇清,又有誰肯信他們的?”
那三人齊聲大笑,都道:“此言不錯。”
又議論了一會兒,四人回到演武場上,成清銘命人擺下筵席,款待各派上山人馬。
此刻,華山後山的洞中,日月教的十大神魔正自愁眉相對,一籌莫展。
這十人各有絕詣,張氏兄弟,俺巴達與範鬆勇力絕倫,趙鶴、沈竹樓、司馬凝煙又都深沉多智,高啟更是文武兼資,才識過人,可十人處在這密不透風的詭秘山洞之中,霎時間連想了好幾十條法子,卻沒有一條管用。
這時,眾人眼前一黑,那最後一根火折子也熄滅了,洞中登即黑漆漆的一團。
眾人眼見那火折子還剩著兩指來長,並未燃盡,如此熄滅顯是由於洞中空氣不足的緣故。
同時各覺呼吸不似先前那樣順暢,在黑暗中相互望了一眼,麵上均有驚懼之色,心道:
要不了多久,我們不被餓死,也先被憋死了,這不是等於被活埋了麽?
這些人中除了高啟之外,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抽筋不皺眉的老手,但想起活埋之慘,卻也冷汗淋漓,害怕之極。
範鬆氣哼哼地道:“操他奶奶個雄,五嶽劍派這群狗東西,有種就真刀真槍地幹一場,卻來耍這套鬼把戲。
“我隻恨當初怎麽沒一飛斧把那幫混蛋砍了,留著他們來陷害爺爺!”
沈竹樓道:“若是他們真刀真槍能幹過咱們,那還犯得著設下這等機關?三哥,你說咱們還出得去麽?”
這時人人心中想的都是這一句話,不由齊齊地把目光投向趙鶴臉上,隻盼他開口說一個“能”字。
趙鶴默然半晌,緩緩道:“我們十兄弟裏,高先生虎口餘生,這條命十幾年前就該是不在的了。
“餘下我們九兄弟這麽多年來馳騁江湖,殺人無算,無論被殺之人是善是惡,各人身上的殺孽也都造得不輕,遭此報應,也不為過。”
各人心中一沮,情知趙鶴這般說,意思便是大家已無生出山洞的可能了。
範鬆吼道:“他娘的,甚麽叫做也不為過?老子既然出來闖江湖,就天天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過日子,死有甚麽可怕?
“我隻是不願死在小人的詭計之下。不成!我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七哥,你的劍借我用用!”
司馬凝煙愕然道:“做甚麽?”
落鬆道:“我要在石壁上刻下此事原委,再刻下五嶽劍招的破法。
“無論一千年還是八百年之後,總會有人發現這個山洞,知道我們十兄弟被害的真相!”
他素來莽撞,但此言一出,眾人雖在沮喪悲憤之中,仍是同聲喝了一個大彩,隻覺此言真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大家自知命不久長,當下各挺兵刃,摸著黑在石壁上刻字畫圖,寫得最多的自然是“五嶽劍派、卑鄙無恥、比武不勝、暗算傷人”等等罵語,然後兩人一組,擇五嶽各派的精妙劍法分別繪以破解之法。
張氏兄弟擇的是華山劍法,趙鶴、範鬆擇的卻是泰山劍法。
這一番石壁刻書大費精力,眾人停停幹幹,直花了六七個時辰方才完工,饒是各人俱都武功精強,內力湛深,也不禁心跳氣喘,呼吸加劇。
張氏兄弟最後刻下“張乘風、張乘雲盡破華山劍法”,範鬆、趙鶴刻下“範鬆、趙鶴盡破泰山劍法”等字,眾人心中得意,忍不住放聲大笑。
他們這番刻書其實也無甚意義,不過是中了敵人詭計,自知必死,聊以發泄鬱憤罷了。
但範鬆的“一千年,八百年”卻也估計得太過久遠,三十幾年之後,一代大俠,嶽不群的親傳大弟子令狐衝偶然入此石洞,便發現了這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並告知少林方丈方證,武當掌門衝虛,“十大神魔”遭到暗算之事這時才算公諸於世。
等到日後,嶽不群使詭計當上五嶽派的總掌門,誘使五嶽劍派人物進入這間石洞,試圖使他們自相殘殺,一網打盡,令狐衝與愛侶任盈盈也在其中。
暗無天日之中,雙目已瞎的左冷禪率一眾盲目的弟子也加入屠戮,情勢危殆之際,還是某人削斷了“十大神魔”屍骸中的一條腿骨,上邊發出微弱磷光,令狐衝才看清敵人身形,傷敵脫險。
這根腿骨恰恰便是趙鶴的。
此是後話,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