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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劍作流花霜雪明(1)

  柯叔接下去道:“我出門之時,爹爹再三叮囑於我第一不得沉迷女色,第二不得招惹唐門之人,我兩條全都犯了。


  “我知道犯下大錯,但我已與她傾心相愛,發誓要天上地下,永不分離。


  “那也隻好硬著頭皮,回去稟告父親,希望他老人家能夠開恩,原宥我的過犯,成全我們兩人……


  “爹爹當然是暴跳如雷,並要我將她殺了,我無論如何也不答應。


  “爹爹怒氣不息,在四月十六那天開下香堂,當著二師弟司馬雲龍和三師弟司馬雲鷹的麵兒,將我逐出紫金門,並與我斷絕父子關係,再也不許我姓司馬……”


  風清揚等三人“啊”了一聲,心下均感惻然。


  柯叔沉吟了一刻,接下去道:“她隨我回去拜見父親,無論爹爹對她怎樣出口不遜,她都看在我的麵上,忍了下來。


  “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站出來指責我爹爹心胸狹隘,太過沒有父子之情。


  “我爹爹大怒,手持紫金刀上來殺她。我跪在地上,連聲求懇,爹爹哪裏聽得進去?


  “她武功比我爹爹差得太遠,雖有暗器,卻又不願使用,數招之間腿上便吃了一刀,坐倒在地。爹爹打得性發,揮刀向她頭上砍去。


  “我從小受爹爹養育愛護之恩,這次雖遭爹爹如此對待,卻半點也無怨懟之情。


  “可是我又怎能看著她死在爹爹刀下?情急之下,我手起一掌,擊在爹爹右臂之上,爹爹金刀落地,轉頭怒視著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我這一掌用力不大,決計傷不了爹爹,他急怒攻心,吐了這一口血,慘然道:‘好!好!好!’他連說了幾個好字,臉上神情使人難以目睹,顯是心灰意冷到了極處。


  “我跪在地上,不敢起身,頭腦中一片空白,後來她怎樣將我拽著離開門中的,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了……”


  他說到這裏,雙目發直,麵色灰黯,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個夜裏。


  桑二娘歎了口氣,輕輕地伸手過去,握住丈夫的手,慢慢道:“我們離開紫金門的第三天,就聽說他爹爹當夜便嘔血身亡。


  “臨終遺下令旨,說他已是紫金門的叛徒,日後門人弟子見了他,人人可以誅之。


  “我本來打算回唐門稟過奶奶,見了這等陣仗,又知奶奶性情急躁,益發不敢回去,隻好隨著他在江湖上流浪……


  “那些天裏,他總是昏昏沉沉的,口中喃喃自語,說是自己害死了爹爹。


  “我急得手足無措,隻好盡力安慰他,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心上的傷口還未曾痊愈,我門中已得知了我和他的事情,派出高手,分兵幾路,要先殺了他,再抓我回去接受門規處治。


  “過不多久,我們便被唐門高手追上。


  “他們不由分說,便要發暗器殺他。我豈能坐視不管?


  “當下我們兩人邊戰邊逃,可是雙拳難敵四手,眼見我們就要喪生在自己人的手下。


  “這時恰巧老爺與少爺趕到,少爺那時還隻是十幾歲的少年,身手卻是難以想像的高超。


  “他與老爺各出一招,唐門中人便情知不敵,紛紛撤走。


  “我兩人將緣由告知了老爺和少爺,他們甚是同情我二人的遭遇,這才收下我們在慕容府上。


  “本來老爺要命少爺與他結成異姓兄弟,我們卻不肯,這才隱姓埋名拜在老爺府中做了管家。這一做便是二十年……”


  風清揚“哦”了一聲,既佩服二人的深情,又同情二人的遭遇,想到他們為父母長輩門派所不容,不禁頗為他們難過。他沉吟半晌,才又問道:

  “那雪兒的父親去紫金門,就是為了要他們不再重提此事麽?”


  柯叔歎道:“這些年來我隱姓埋名,紫金門也沒再找到我。上次少爺去紫金門,根子還是為了你。”


  風清揚奇道:“為了我?”


  柯叔點頭道:“是啊!我為了隱瞞來曆,這些年來,早將早年學得的紫金手改頭換麵。


  “全代以新的招式,雖然運力方法這些東西變不了,一般人卻也無從憑我的武功識破我的本來麵目。


  “哪知那年在河南我二人向你出手,被你一下子揭破了我們的底。


  “你懷疑我們要對雪兒不利,我們雖無愧於心,但這事乃是天大的秘密,若真被你查出,說了出來,勢必後患無窮。


  “我們這才求少爺分別到紫金門和唐門走一趟,以少爺的身手,勒逼他們發下重誓,永不追究此事,我二人才無後顧之憂。


  “不料想我的二師弟與三師弟這等剛烈,他們以為少爺要滅了紫金門,為救門中兄弟的性命,竟然引刀自裁。


  “唉!他們死得實在是冤枉……”說到此處,眼中不禁流下淚來。


  風清揚想起當日情景。


  確是如此,心下也不由好生難過。


  當下斂容一禮道:“風某年輕無知,素來對兩位衝撞不少,又因我之故帶累得兩位不安,實是太過抱歉。


  “兩位高義深情,我感佩之極,今日之事,風某絕不會再向任何人說起,兩人放心。”


  柯叔與桑二娘見他說得甚是誠懇,都是好生喜歡。


  桑二娘笑道:“以前都是我們得罪公子的多了,怎麽公子反而向我們道歉?這可不敢當啦!”


  三人相視一笑,再無芥蒂。


  風清揚道:“說到二位的深情,我與雪兒自信也是一般無二。


  “我雖有小娥和秋夢相伴,卻也不是用情不專,輕薄好色,這一年來,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雪兒。


  “這次才說服小娥和秋夢,陪我千裏南下,那是為的要向雪兒求親。她的下落,還請二位示知。”


  柯叔和桑二娘對望一眼,心下都是暗自納罕,心道:

  “這小子恁地神通廣大,竟能說服這兩個小妞兒來陪他向雪兒求親,當真是聞所未聞。”


  柯叔略微尷尬地笑道:“風公子,說到您與少爺的淵源,咱們便是一家人了。


  “本來我們明白了你對雪兒的心意,你要問甚麽事情,我們自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可是我們畢竟是慕容府上的仆人,老爺對你疑慮未釋,這次搬家有一大半倒是為了躲你,怕你帶走了他的寶貝孫女兒。


  “我們若是說了雪兒的下落,那豈不是以仆叛主麽?


  “這中間委實有許多為難之處,公子你休要怪我們夫妻二人,我們也是有心無力,愛莫能助啊!”


  他若惡語相對,風清揚反而有些辦法,如今他這樣軟語相商,所說又是極為誠懇,風清揚反而無計可施,隻好拱手道:

  “兩位說得也是。”


  桑二娘見他臉上神色沮喪之極,心中不忍,溫顏道:


  “風公子,你也休要灰心。雪兒所在雖然隱秘,隻要上天下地,還是一定會找得到的。”


  說到“上天下地”這四個字時,她特地加重了語氣。


  柯叔看了她一眼,兩人打了一躬,從三人身畔穿過,“軋軋”聲響,打開假山石門出去了。


  風清揚聽桑二娘這句話說得不倫不類,微覺詫異,隱隱覺得她是在指點自己,可她究竟在暗示甚麽,卻又摸不著頭緒。


  他皺著眉頭,口中喃喃道:“上天下地?上天下地?那是甚麽意思?”


  桑小娥與秋夢二女也一道低頭沉思,小紅鳥立在身畔的一塊岩石上歪著頭看他們三人,似是非常奇怪。


  驀地,秋夢眼睛一亮,手指著台階下排列整齊的一間間石頭四室道:

  “風郎!你看!”


  風清揚順著她手指望去,借著火折子昏暗的光線,隱約看見囚房的門上刻著“天字一號”、“天字二號”、“天字三號”……風清揚雙掌一擊,喜道:


  “是了!我當年被關的乃是‘地字二號’,上天入地!上天入地!

  “原來竟是這個意思!雪兒她竟會在這兒麽?好秋妹,你怎麽恁地聰明!”


  二女見他喜形於色,也不禁都代他高興。


  三人精神一振,點亮幾支火折子,分頭下了石階,逐間囚房找去,桑小娥道:

  “要細細查看門邊,別要有甚麽機關秘道之類的!”


  風清揚與秋夢點頭答應。三人看了小半個時辰,二十餘間囚房全都勘查一過,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更別提機關消息之類了。


  眼前好容易燃起的一線光明又已熄滅,風清揚頹然坐在地上,默然不語,秋夢道:


  “難道咱們猜錯了麽?雪兒她不在此地?”


  風清揚斷然道:“決計不會!雪兒她一定在此,二娘她不會說錯的!有了,你們撕下衣襟,掩住耳朵!將靈靈抱在懷裏!”


  二女不明所以,但知道夫君自有道理,當下將耳朵用布片塞住,將小紅鳥召喚下來,揣在桑小娥懷中。


  那小紅鳥已是馴養慣了的,見女主人召喚於它,甚是樂意,趴在懷中一動不動,一雙眼睛骨溜溜地看著四方。


  風清揚吸了一口氣,一聲長嘯衝口而出,如龍吟大澤,虎嘯深山,說不出的清越威猛。


  二女耳中雖掩著布片,還是禁不住全身一震,小紅鳥一驚,雙翅撲騰幾下,桑小娥手臂一緊,它才又蜷伏不動了。


  風清揚這番長嘯持續了足足有半頓飯時分,隻覺四肢百骸都有氣息流動,眼前處處皆是光明,嘯聲愈來愈強,愈來愈高,勢頭竟是一浪高過一浪,絕不少衰。


  二女雖聽不到,卻感覺到這嘯聲之威,都不由自主地為夫君欣慰。


  原來這半年之中,他內功又有進境如此,那也堪稱武學史上少見的奇跡了。


  驀地裏,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傳來:


  “何人在此撒野?這姑蘇慕容的地盤是你逞威使氣的地方麽?”


  這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便有如平常談話一般,但夾在風清揚天地動容、風雲變色的嘯聲之中,卻仍可聽得清清楚楚,與接席而談毫無二致。


  桑小娥與秋夢俱是心下一凜,同時想到:正點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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