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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金雞嶺頭月初升(4)

  殷風二人收拾隨身物件,剛要告辭,圓智忽地合什道:“阿彌陀佛,哪位神教高人駕到,請現身罷!”


  屋外“咯咯咯”一聲怪笑,令人毛發生栗,真似夜梟啼鳴一般。接著屋門向兩邊分開,一人如淩虛禦風般滑了進來,燈光下見他一身紅色,穿的乃是衡山子弟的服飾,臉色卻灰撲撲的,尖嘴猴腮。


  此人非他,正是風清揚的老相識——“飛天神魔”趙鶴到了。


  趙鶴落下地來,笑道:“趙鶴狂妄自大,自以為蜷縮簷底,天下無人能覺,不道稍出了一口長氣,便瞞不過大和尚的天耳天眼,佩服啊佩服!”


  他這番話說得甚是由衷,人人都聽了出來,但趙鶴心中的駭異卻又遠過於他口中所說。


  他稍出一口長氣,便被察知,而圓智更能從他若斷若續,若有若無的呼吸聲中,查知他是魔教中人,這傷功力真是神乎其神,放眼武林,再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殷融陽、風清揚與淨思見趙鶴現身,不由得同時麵上一紅,暗道:慚愧!怎地他躲在屋外,我等竟如此大意,並未發覺!


  他們有所不知,趙鶴黃昏時分便即潛入鎮中,定更後現身點倒了一位衡山弟子,換上他的衣衫服飾,早早地便潛伏在此間客棧之中。


  當殷、風、淨思三人來到之際,他已吊在屋簷之上,靜聽屋中言語。


  此人乃當年鼎鼎大名的明教四大法王之末的“青翼蝠王”韋一笑的弟子,輕功造詣在武林中屈指可數,若論長途跋涉,圓智等人因內功高絕,或還勝他一籌,若論廊廡之間趨退若神,潛蹤吊掛這等小巧功夫,當世真還不作第二人想。


  此番他垂在簷下,當真如一片薄紙一般,半點聲息也無,饒是屋中眾人內功均至化境,也均未察覺。


  圓智一身內功出自佛門禪宗,禪宗講究的是靜坐澄心的“寂滅”之功,修至高境,向有“天眼通”、“天耳通”的傳說,這等覺察異動的本事自是比他人勝了一籌,那倒也不是殷融陽等人比他修為相差不少。


  屋內四人之中,淨思雖是女流,脾氣卻最是暴躁,一見趙鶴,怒火上衝,喝道:

  “魔教賊子,來此作甚!”手起一掌向趙鶴擊去。


  她乃是武林中有數的高手,掌勢一出,屋內風聲大作,威猛之極。


  趙鶴眼見來勢厲害,不敢阻擋,斜身飄開一丈有餘,“砰”的一聲,他身前的木桌塊塊粉碎,坍了下來。


  淨思一擊不中,後招待發,趙鶴大聲叫道:

  “我為教主傳遞書信,是為使者,為何傷我?”


  圓智道:“淨思師妹,且莫傷他,聽他把話說完。”


  淨思放下手掌,冷笑道:“光明正大而來,方可稱使者;世間豈有倒吊在人屋簷之下的信使麽?”


  趙鶴麵上一紅,道:“師太責備得是,趙鶴行止有虧,這廂賠禮了,不過此處確有任教主書信一封,麵呈大師,殷先生、師太與風大俠四位。”


  說罷,自懷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遞了過去。


  淨思見他如此,大出意料之外,怒火消了幾分,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殷融陽點了點頭,接過書信。


  他為人精明,唯恐魔教中人在信上做甚麽手腳,潛運神功護體,小心翼翼地拆開封口,取出一張紙來,朗聲讀道:

  “圓智禪師、殷融陽掌門、淨思禪師、風清揚先生四位英鑒:


  “任某不才,僭長神教,期以一身微力,造福武林萬姓,是故整頓教中蛇沙之類,廣招世間龍虎之士,親君子,遠小人,勤教務,懶聲色,亦堪稱用心良苦矣。


  “此無他,願與諸師長先生同掌江湖大柄,為後世造萬代不拔之基也。


  “奈何我神教名聲早彰,使諸君子早有成見於胸,一舉一動皆以為包藏禍心,一言一行皆以為定有所指,車行跬步,動輒得咎;尺行寸止,或難見諒。此任某常抱寂寞之懷,扼腕徒呼負負之故也。


  “今者,聞諸先生相率十一門派將會獵於黑木崖,任某惶惑無已。


  “古聖人雲:‘兵凶戰危’,諸先生或勤修佛法、或仁善為懷,當體念上天好生之德,罷手退去。


  “敝陋之見,不知諸先生智慧明達,以為然否?後學末進任我行頓首。”


  殷融陽讀罷來信,圓智首先合什讚歎:“善哉!善哉!任施主微言大義,真有古仁人的胸懷!”


  殷融陽與淨恩知道圓智大師心地祥和,平素雖領袖群倫,泱泱大度,說起佛法精義,卻不免迂腐,忙道:


  “大師,莫被那任我行蒙蔽了。他分明是見我精銳來攻,心生懼意,這才花言巧言,使出拖刀之計,想騙得我們罷戰,那是萬萬不可!”


  圓智“嗯”了一聲,也頗以為然,但想到任我行信中言語,不由好生委決準下。


  風清揚一直站在一旁,默無一言,他戰誌原本不似旁人那樣堅決,但眼前這些人中,隻有他與任我行和向問天打過兩次交道,時日雖短,於這二人為人心地卻所知甚多。


  他知任我行寫來這封似軟實硬的來信必定別有用心,非但不是出於仁善,恐怕也未必是心生懼意那麽簡單,當下道:

  “大師,殷師兄與淨思師姊聽說極是,任我行這封信未必存著甚麽好心,我們還是小心在意為是。”


  圓智沉吟片刻,道:“趙長老,你信已送到,於我方情形也了解甚多了,還請回去上複任教主,他的良苦用心,我們已經明白。


  “是和是戰,老衲一人不敢擅專,還要會同眾位掌門商議。你請罷!”


  趙鶴麵上又是一紅,圓智語氣平和,但言辭中分明指斥他刺探情形,任我行存心不善,隻是這位高僧修行涵養甚深,不願惡語傷人而已。當下抱一抱拳道:

  “如此在下告辭了。”拔步欲行。


  殷融陽忽地喝道:“且慢!”


  趙鶴愕然回頭,道:“殷掌門有何指教?”


  殷融陽道:“趙長老輕功卓絕,在我重圍之中說來便來,說去便去,我們這許多門派不是麵上無光麽?接我一招再走!”


  拂塵出手,颯然風生,千絲萬縷,點向趙鶴麵門大穴。


  趙鶴大駭,就地打了個滾,滾出圈子。


  殷融陽拂塵倒轉,連劃幾個圈子,使的正是一路“太極勁”,趙鶴仗著輕功卓絕,右避左閃,連躲了他三下攻勢,竟騰不出手來還上一招,霎時間冷汗滿額。


  殷融陽趁他躲避,右手使一招“雲手”,早粘住趙鶴後背,猛一發力,趙鶴拿樁不住,一個筋鬥翻了過去,坐在地下,隻覺胸中氣血翻湧,說不出的難受。


  按說段融陽的武功雖遠比趙鶴為高,卻也不製勝得這番輕易。


  隻是他欲挫折一個趙鶴的驕氣和銳氣,早就算好了趙鶴的身法、速度和躲避的方向,這才用拂穴、太極勁、雲手三式合為一招,有備而發,將趙鶴摔了過去。


  那是他師門絕學,有個名目叫做“神摔鬼跌三連環”。


  趙鶴委頓在地,隻覺胸中一股陰柔之勁半晌不消,駭然不已,不道這位文質彬彬、斯文儒雅的武當掌門功力如此厲害,這般精純。


  殷融陽微微一笑,上前拉他起來,一提一頓之間,化去他胸口的柔勁,道:


  “趙長老這便請罷!”


  趙鶴麵有慚色,恨恨瞪了他一眼,雙足一蹬,彈了出去,真如流星之墜,身法倒是奇快。


  殷融陽這幾下出手,圓智、淨思、風清揚在旁看得清清清,不由得同聲喝了一個大彩。


  他這一招兔起鶻落,快捷無比,那還罷了,難得的是一板一眼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而姿態瀟灑,渾無半分橫霸煙火之氣。


  這位武當掌門功力之高之純,委實到了常人不可思議的境界。


  圓智笑道:“殷掌門的功夫百尺竿頭,又進一步,可喜可賀。”


  殷融陽口中謙遜,斜眼見心上人淨思笑眯眯地看著自己,頗有讚許之色,不禁心中一甜,極是受用。


  夜探黑木崖的計劃已被趙鶴偷聽了去,看來隻得取消。


  四人重又坐下,研討任我行這番派人下書的用心。


  風清揚道:“我對任我行的行事為人略知一二,他早有吞並武林,一統江湖的野心,對付名門正派的打算在他也非一日兩日之事。


  “此人膽氣豪邁,絕非畏畏縮縮之輩,這封信想必有詐。”


  圓智點點頭道:“老衲雖未會過這位任施主,但據知確是如此,否則老衲也不會與殷掌門等倡議,趁他羽翼未豐時突襲魔教,那是為了付出最小的代價便可維持江湖寧靜。”


  殷融陽與淨思聽風清揚說得有理,也自紛紛揣度起來。


  驀地,風清揚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淨思吃了一驚,道:“風師弟,怎麽了?”


  風清揚沉聲道:“任我行用心好不陰險,他使的並非求饒拖刀之招,而是示弱緩軍之計。


  “大師,請快傳令下去,各處哨探退回鎮中,大眾聚集起來,此刻魔教的人馬怕已到了鎮上了!”


  圓智等三人一怔,旋即明白了風清揚所說,圓智素來鎮定如恒,這時臉上也不禁現出一絲焦慮之色,道:“老衲這就去辦!”


  剛要開聲傳喚隔壁的弟子進來,隻聽遠方“嗤”的一響,接著耀眼生花,一枚火箭劃破夜空,一般火箭都是紅彤彤的,這一枚卻發出藍幽幽的光焰,有如鬼火一般,夜空中看來,極是妖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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