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同室操戈氣難平(3)
秋夢笑道:“你一個人去罷!你和大師兄說那些江湖上的事兒,我們聽了也沒意思,坐在中間礙手礙腳的,又是氣悶之極,不如我和小娥姊姊在這兒說說話兒的好!”
二女本來情誼就好,昨夜又同侍夫君,親密勁兒進了一層,此時竟是片刻舍不得分開。
桑小娥也笑道:“你一個人去罷!記著別喝多了,像隻醉貓兒似的回來!”
秋夢抿嘴道:“大師兄的酒量雖好,要把他喝醉了也真不容易呢!”嫣然一笑,百媚俱生。
風清揚含笑答應,見二女情同手足,也自歡喜。
當下隨封不平來到後進一所寬敞潔淨的瓦舍之中,那便是大師兄、華山掌門、五嶽劍派盟主成清銘的居所了。
風清揚推開屋門,成清銘與五師兄許清陽早笑容滿麵迎了上來。
華山派中隻有他二人專注劍法,是為純粹的劍宗,相比之下,他們與風清揚也是交誼較深,因此之故,風清揚被視作劍宗一脈,其實他倒是劍氣兼重,並不薄此厚彼。
酒菜擺上,三人推杯換盞,挾蔬布菜,喝了起來,說一些江湖見聞以為佐酒之肴,倒也快意。
成許二人問起風清揚此番下山的經過,風清揚將失陷參合莊,相遇楊逍,兩戰駱飛鴻,巧遇桑小娥諸事說了一遍,成許二人聞說是段子羽相救桑小娥,不禁連連慨歎,嘖嘖稱奇。
成清銘歎道:“段師叔一代人傑,華山派能有今日的局麵,全是他老人家之力。可惜段師叔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後輩子弟更無緣受他耳提麵命的教誨……”
他重重歎一口氣說道:“……段師叔若見了今日的華山,說不上要怪罪我等守成無能,致使派內危機回伏哪!”
風清揚心頭一凜,暗道:大師兄說上正題了!
華山派中情形前番下山時五師兄已對他說過,他雖對大師兄偏於習劍,對派中事務處置不力頗為不以為然,但成清銘畢竟對他一片真心,曾為他千裏迢迢跑到參合莊求情告罪,這番情義他也時常掛在心頭,當下也不隱瞞,試探著問道:
“大師兄,您說的可是劍氣兩宗……”
成清銘沉聲說:“不是此事,更有哪件事能讓我華山派落到如此田地?
“九弟,大師兄說句不中聽的話,你雖是年少一輩中的傑出英俠,無論武功氣度都比你這些不成材的師兄們強多了。
“華山派今日響震江湖,一大半還得說是藉了你的獨孤九劍,可是你這些師兄們雖不成器,卻也不敢過於妄自菲薄。
“我弟兄七人行走江湖,倒也沒有幾派比我們聲勢武功更強的。
“可惜呀,古人有言道:‘兄弟不和而外鬩於牆’,本來我華山號稱劍派,以劍為主那是天經地義之事。
“可老二、老三他們非要說氣功乃是本門正宗,你看看,這不是綱錯目亂,本末倒置麽?
“現下他們拚命收羅徒眾,勢力越發大了,我這個掌門也隻剩下一個空名兒。
“老二、老三連同他們的弟子先前對我陽奉陰違,麵子上還恭敬,現下許多事竟然當麵頂撞,抗命不遵……”
他越說越氣,“喀”的一聲,手中酒杯已捏得粉碎。
風清揚見師兄發怒,頗感煩難,恭聲道:
“大師兄,小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成清銘容色稍霽,道:“你我兄弟推心置腹,有甚麽當講不當講的,有話隻管說便是。”
風清揚道:“按小弟的愚見,我輩習武之人,練習劍法固然重要,可那氣功也不能偏廢。
“本門的‘紫霞功’乃是武林一絕,練至高境,亦可飛花摘葉,傷人於無形,大師兄你自己不也頗有造詣麽?
“二師兄、三師兄他們的想法也不能說錯了,隻是二師兄覬覦這掌門之位。
“你和五師兄不說,我也看得出來,這等事情若再嚴重,倒真是我華山派的心腹大患……”
成清銘道:“我也不是說氣功不好,不該習練,可是凡事總該有個主次本末,練劍是主,練氣為從,這還有甚麽疑問麽?
“我華山派創派至今,哪一代不是仗著劍法精妙,威懾敵膽,羨煞同儕?至於你二師兄嘛……”
他沉吟片刻道:“……我本無能無德,不配居這掌門之位,可是他用這等詭秘手段,太過不光明磊落,華山派卻也不能落在這等心術不正之人的手上……”
他向前欠了欠身,捉住風清揚的雙手,一臉殷切的表情,道:
“九弟,師兄知你不光劍法絕高,九陰真經上的功夫也是了得。
“你雖向來持論劍氣並重,但目下劍宗人才凋敝,我和老五又是勢單力薄,你和我們的交情咱們兄弟都是心中有數,將來萬一門戶中有甚事變,隻要你站在劍宗這一方,華山派便可安然無恙,渡過難關了!”
風清揚於此番大師兄請他赴宴的心意早猜到了八九分,他與成清銘多年相交,知他嘴上雖說得漂亮,權位心卻是極重,這華山掌門之位他是愛若性命,絕不肯讓大權旁落他人之手。
雖然如此,大師兄這掌門人做了這麽多年,二師兄若隻是心中不服,那也隻算是爭名逐利,人所難免,若再有甚麽其他舉動,可就未免太過置道義於不顧了。
想到此處,風清揚拱手道:“大師兄隻管放心,若二師兄日後有甚異動,理曲在他,此等門戶大事,小弟絕不會袖手旁觀。”
成許二人一聽此言,登即麵有喜色,連連勸酒布菜,大呼酣飲。
風清揚話雖這麽說,卻也知此事極是棘手,殊難善罷,日後若真有兵戈相見那一日,麵對的都是自己的手足兄弟,雖說厚薄有別,可也真不知該如何處置為是。
一時間憂從中來,心間沉甸甸的。
這場酒直喝到定更時分,風清揚告辭回去,桑小娥與秋夢早在房中等候於他,三人登床享那於飛之樂,其樂融融,難以盡述。
翌日,又是黃昏時分,風清揚與桑小娥、秋夢二人正自在房中商議晚上的吃食。
秋夢於烹飪一道特有天賦,又極肯用功,此時的造詣,已殊不遜於名城之中的任何一位廚師,而南北菜係,又是無所不精,往往別出心裁,卓然成家,那是遠在她的武功造詣之上了。
三人商議了幾句,秋夢訂下了百花湯,幹菜扣肉,蓮花丸子等幾道菜單,起身要去備辦菜蔬。
房門“篤篤”響了幾下,風清揚道:“進來!”房門開處,一個年輕人恭身而入,正是二師兄寧清宇的大弟子嶽不群。
他施了一禮,道:“見過九叔,見過兩位嬸母。”
他少年老成,向來人品端方,循規蹈矩,連錯話也不說一句,這樣性格雖與風清揚不合,風清揚對他卻也素有好感,當下微微笑道:
“是不群哪,你來有甚麽事?”
嶽不群恭恭敬敬地道:“師傅在家中設下薄酒素菜,命我前來相請九叔過去。”
風清揚心中一動,暗想:二師兄定是得知大師兄昨日請我,怕我們商量什麽事,請得我去,恐怕既存試探之心,又有籠絡之意。
他雖與成清銘交情較厚,但二師兄畢竟也與自己多年兄弟,素日行事嚴謹正派,為眾人所服,他向來對這位二師兄也不敢有絲毫不敬之意。
這時心想:無論二師兄葫蘆裏賣的是甚麽藥,那也恐怕要去走上一遭了。
轉身對桑小娥和秋夢歉然一笑,道:“對不住啦,你們兩人自己做著吃了罷!秋妹手藝這麽好,可惜我沒口福嚐到,隻好等明天啦!”
秋夢與桑小娥心下不喜,但知郎君出去是幹正事,卻也不便阻攔,隻好委屈地點點頭,乖乖待在家中。
嶽不群前頭帶路,風清揚隨他來到前進的一座四合院中。
寧清宇本來居所與成清銘甚近,後來兩人一個練劍,一個習氣,分歧愈大,隔閡愈深,居處也愈來愈遠。
華山絕頂地盤廣大,現下從大師兄到二師兄那裏,已須走兩炷香的時分了。
推開屋門,隻見座中除了二師兄,赫然還有三師兄李清虛、四師兄孟清愁、六師兄袁清明、七師兄鄧清微在座,氣宗的人物倒都是來齊了。
他們一見風清揚,紛紛起身道:“九弟,你可來了,快快入座!”
風清揚笑道:“眾位師兄相請,就是再借給小弟兩個膽子,小弟也不敢不來呀!”眾人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寧清宇停杯問道:“九弟,聽說昨日大師兄將你請去赴宴,不知為了何事?”
霎時間,席上語聲陡停,人人停杯不飲,十幾道目光齊集在風清揚的臉上。
這一問早在風清揚意中,於是淡淡地道:
“那也沒有甚麽,不過是說些閑話,便好似二師兄你今日請我來一般。”
寧清宇“哦”了一聲,臉上微顯失望之色,過了一刻,又試探著道:
“他沒提甚麽門戶中的大事?”
風清揚佯作驚奇之色,道:“沒有啊!咱們派中上上下下都很好,門戶中哪有甚麽事情?”
寧清宇重重歎了一口氣,道:“九弟,我知你素來與大師兄、五師弟交情好些,因而對二師兄頗有疑忌之意……”
風清揚道:“二師兄,你多心了,我對眾位師兄一般無二地敬重親厚,豈有疏彼近此之理?”
寧清宇擺了擺手,道:“九弟,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人與人相處,那是各有各的緣法,與誰厚些與誰薄些那也沒有關係。
“你與大師兄交好我從不怪你,在座的師兄們也無其他念頭,還是個個將你當小弟弟待,是不是?”
眾人都道:“是啊,九弟,我們對你那都是絕無二心。”
寧清宇接下去道:“九弟,你既不肯吐實,二師兄也隻好老了臉皮,將事情挑明了的好。
“大師兄他人是極好的,劍法也稱得上一流高手,武林中提起‘一條路’成清銘來,哪個不敬畏三分?”
“一條路”乃是江湖中人送給成清銘的外號,一來“華山自古一條路”乃是眾人相傳的諺語,江湖中人藉此讚揚成清銘劍法奇險,敵人與他一接上手,便如攀登華山峭壁一般,進退不得。
二來那也是讚他宅心仁厚,往往劍下為敵手留一條生路,不趕盡殺絕。此節風清揚自是素知,微微一笑,也不接口。
寧清宇道:“本來嘛,大師兄的武功人望都是極好,做個俠士劍客那是綽綽有餘。
“隻是他現下執掌華山門戶,一意練劍,將本門祖傳下來的氣功置之如敝屣,這不是誤導子弟麽?
“長此以往,華山派的前途著實堪憂啊!”
風清揚先前聽他說得真誠通達,心中一動,暗道:二師兄此言不虛,幾位師兄對我確然都是推心置腹,毫不藏私。
一時不禁有些感動。
但聽了這番話,那是他最不願與聞的門戶是非,名利之事,淡淡地道:
“那也不盡然,本派的紫霞神功不是有二師兄你們這麽多人來繼承麽?
“將來發揚光大,隻怕還在華山劍法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