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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同室操戈氣難平(1)

  丁遜見風清揚開出的條件極是優惠,深恐他變卦,再找自己麻煩,當即答應下來。


  一言甫出,忽然覺得什麽地方有些蹊蹺,但究竟哪裏不對,卻也說不上來。


  他自恃武功比方證、方生高出一大截,心想這兩個小和尚縱使有甚花樣,自己也絕對付得了。


  終年打雁的人,難道還會教雁雛兒啄了眼睛不成?

  橫劍當胸,道:“小和尚,過來罷!”


  風清揚對他對話之時,雙手一直親親熱熱地挽著方證和方生的手腕,這時把手鬆開,道:“去罷!”


  方證和方生感激地看了風清揚一眼,昂首闊步而出。方證左掌下垂,雙目盯在胸前的右掌之上,臉現慈悲之色,他年齒雖稚,乍然看去,寶相莊嚴,儼然是一位有道高僧。


  風清揚識得這是少林絕技“如來千手法”的起手式,見這小和尚身形端凝,顯是深得其中三昧,亦不由暗自讚歎。


  方生豎起短木棒,使個旗鼓,守住門戶,卻是少林派的“伏魔十八打”。


  丁遜見這兩個小和尚氣派不凡,倒也不敢大意。


  他是長輩,因見風清揚在旁,不願先行出手,落個以大欺小的惡名,鐵劍微側,喝道:“動手罷!”他身形高大,中氣充沛,這一喝真有雷霆之威。


  方證、方生對望一眼,叫聲“得罪”,方證使一招“如來空空”,直擊中盤,方生使一招“金剛怒目打”,高高躍起,下擊丁遜頭頂。


  丁遜與他二人鬥了鬥日,對其武功修為早就了然於胸,當下微微一笑,舉劍上擋,心知擋開方生這一棍,再與方證對掌也還來得及。


  哪知劍棒相交,“篤”的一聲悶響,丁遜雙臂酸麻,一聲悶哼,胸間一口真氣竟然渙散不聚。


  眼見方證掌勢擊來,不及思忖,將腰一扭,“砰”的一聲,方證右掌已結結實實地擊在他的後背之上。


  方生那一棒比之先前力道已是大了一倍以上,丁遜隻使五成力,被他已砸得不輕。


  而方證的一掌勁道更是大了數倍,丁遜哪裏料到兩個小和尚力道陡增?


  中這一掌,踉踉蹌蹌退了幾步,張口噴出一股鮮血,以他的內功修為,內腑竟已被震傷。


  這一下他又驚又怒,又是摸不著頭腦。


  他哪知風清揚前番上少林寺時遇見方證、方生,對他們的內功進境了如指掌,尤其方證的“易筋經”已練到了第二段,根基著實可觀。他與丁遜商定條件之時,雙手牽定方證、方生的手腕,似是親熱,暗中已將一股綿綿密密卻是沛然莫禦的雄渾真氣送他他二人體內,片刻之間,已替他們打通了三百六十小周天和任督二脈。


  二脈一通,方證、方生多年勤修苦練的內勁當即顯效,有如利錐脫囊,鋒芒畢露,出手力道登時較以前判若兩人。


  那丁遜雖然奸猾,卻哪裏料到風清揚的內功已到了如此境界,輕而易舉地就將練武之人最難修成的小周天打通?

  他雖不大意,卻還是低估了兩人,受傷不輕。


  方證、方生一招得手,臉現喜色,後招源源不斷攻了上來。


  丁遜一時緩不過神來,登時左支右絀,大落下風。


  三人盤盤旋旋,翻翻滾滾,無一時,已鬥到了一百五十招上下。


  丁遜受傷在先,腦中又是混混沌沌,想不明白兩個小和尚何以突然之間功力大進,隻覺方生的短木棒上力道雄渾,變幻莫測,那也還罷了,方證的一雙肉掌卻專揀自己要害而發,厲害之處尤在方生之上。


  他心中一怯,出招越來越是淩亂無章,再拆二十餘招,他揮劍逼開方證的攻勢,下盤露出破綻,方生出手迅捷,一招“枯藤纏足打”重重擊在他雙腿彎上。


  丁遜踉蹌數步,強行拿住樁子,這才免了跪倒之厄。他羞忿交加,喉間一甜,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鮮血。


  方證、方生見幾個時辰之前,自己二人拚命抵抗,還險些喪生在此人劍下,現下居然打得贏他,而且勝來大有餘力。


  他二人心地本來慈悲,此時心中一喜,更不願窮追猛打,收招退在一旁,合什向風清揚道:“謝過風大俠。”


  “謝過風施主。”


  風清揚微微一笑,見這兩個小僧不負期望,終將丁遜擊敗,也甚是歡喜,轉頭對丁遜喝道:“你還有何話說?”


  丁遜麵色慘白,一言不發,鐵劍烏光一閃,左手的無名指和小指已齊根而斷。


  他居然甚是硬朗,咬牙忍住劇痛,撕下衣襟,包好傷口,嘶聲道:


  “風清揚!五嶽劍派通氣連枝,你居然暗使詭計,令這兩個小賊禿傷我,姓丁的不會忘了今日之事!”


  風清揚心道:若非我答應曲洋親手報那大仇,此刻早已一劍斬了你,哪裏還輪到你在此聒噪?

  當下也不說破,隻微笑道:“好哇!不論丁師兄日後出下甚麽題目,風某都接著就是。你賭約已踐,這就請罷!”


  丁遜硬撐著交代了兩句場麵話,嘴唇已痛得烏青,倒與鐵劍的顏色差相仿佛,難分高下。


  當下狠狠地望了風清揚等四人一眼,目光中滿是怨毒,轉身一瘸一拐地行去。


  風清揚見他背影漸漸遠成一個黑點,這才轉頭問方證、方生道:


  “你們要到哪裏去?怎麽會得罪了丁遜,與他動起手來的?”


  方生口才便給,這時又搶在前麵道:“師傅派我兩人到滄州鐵佛寺道清上人處下書,我們得了回執,便要返回寺裏。


  昨夜裏貪趕路程,錯過了宿頭,便到建德府劉大善人家借宿。


  哪知到了半夜,卻隱約聽見女子的呼救之聲,我二人以為來了小賊,趕過去一看,卻原來……卻原來……”


  他說到此處,臉上忽地一紅,抬頭望了桑小娥一眼,住口不講了。


  桑小娥冰雪聰明,見他這等情狀,知道必是丁遜在幹什麽無恥勾當,被這兩個小和尚撞破。


  事關男女,有自己在旁,這兩個規規矩矩的小和尚是不會講的,當下嫣然一笑,道:“你們慢慢嘮罷,我到那邊去一下。”閃身走開。


  方生等她走遠,這才又壓低了聲音道:

  “卻原來這位劉大善人有位小姐,生得甚是美貌,不知怎地落在丁遜那惡賊……施主的眼中,這日半夜便來采花。


  “我們趕到之時,他已把劉小姐……把劉小姐……”


  說到這裏,臉上有如一塊紅布一般,又講不下去了。


  方證站在一旁,也是滿麵通紅,忸怩不安。


  風清揚見他們如此神色,暗暗好笑。


  料想這兩個小和尚冒冒失失地趕去,正碰上丁遜欺侮那位劉小姐,多半那劉小姐的冰肌玉體,美妙春光全落在這兩個小和尚的眼中。


  他二人自幼出家,虔心向佛,向來受的乃是“女人如老虎”的寺訓,但他二人都是十六七歲,若在俗人,正是情竇初開之際,僧人雖格於戒律,但飲食男女,實是人之本性,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更加難抑情欲。


  若他二人冷丁見到活色生香的女體,心中蕩起的壯闊波瀾定非自己所能想像得到。


  他不願見這兩個小和尚受窘,笑道:“不相幹的事,那就不要說了。後來怎樣?”


  方生囁嚅半日,這才張口接下去道:“……我二人不敢衝進房去,隻好站在門口叫他出來。


  “丁遜大怒,衝出來與我二人拆得幾招,便認出我們是少林派的。


  “我二人年前隨侍師父到過嵩山上院,見過丁遜,脫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既驚又羞,想是怕我們泄露此事,要殺人滅口,出手之際再不容情。


  “我二人敵他不過,且戰且走。


  “他雖大占上風,一時卻也不能製我二人死命。就這樣,我們鬥了三四個時辰,若非佛祖保佑,遇見你風大俠,我們隻怕就要親身去拜見他老人家了。”


  風清揚聽他說得有趣,笑道:“那也沒有甚麽,想是佛祖見你二人年紀太輕,不夠資格見他,這才放一條生路給你們罷!”


  三人嗬嗬大笑,甚是歡暢。


  風清揚又與他們聊了幾句閑話,得知方丈圓智大師一切安好,甚是喜慰,當下與二人作別。


  方證、方生對望一眼,就著冰天雪地中向風清揚拜了三拜,莊重謝過救命之恩,打通經脈之德,又與桑小娥道個別,與風桑二人灑淚分手,回轉寺中。


  數十年後,風清揚實質上的及門弟子,華山派一代大俠令狐衝為保護任我行之女任盈盈與少林寺起了衝突,傷了少林俗家弟子辛國梁、易國梓,任盈盈更是辣手無情,將辛易二人和方生的師侄覺月和尚殺掉。


  方生一與令狐衝交手,覺察到他與風清揚的淵源,感念此日風清揚的恩德,因與方證商議,不僅將殺傷徒眾之仇一筆勾銷,更要傳授令狐衝少林寺絕學“易筋經”,化解他體內的異種真氣。


  追根溯源,善因還在此日種下。此是後話,按下不提。


  風清揚與桑小娥過了滹沱河,策馬西行,第三下午,便來到了華山絕頂的“劍氣堂”上。


  這一日華山派掌管知客事項的正是二師兄寧清宇的大弟子,得意門生嶽不群,他年紀與方證、方生相仿,卻是精明幹練,沉著細致,舉手投足間氣度儼然,這時猛地見到風清揚回到華山,大喜過望之下,連忙上來叩頭,道:


  “九師叔,您可終於回來了!”


  轉頭看見桑小娥笑吟吟地望著自己,不由一怔,退了一步。


  桑小娥散去毒血,舍身救了秋夢後奔出自盡,風清揚因之殉情,華山派上下盡人皆知。


  這時見桑小娥“死而複生”,饒是他鎮定知禮,也不禁吃驚。


  桑小娥盈盈而笑,道:“怎麽?你害怕了麽?我又不是鬼!”


  嶽不群臉上一紅,過來見禮道:“不敢。桑姑娘化險為夷,可喜可賀。”


  他性情端方,對桑小娥絕無好感,隻是看在風清揚的麵子上才不得不然,勉強之意甚是明顯。


  風清揚知道這位師侄的脾性,微微一笑,也不在意。


  這時後堂腳步雜亂,人聲喧嘩,正是成清銘以下七位華山派大弟子,秋夢以及葛氏五雄得到知客弟子的稟報,出來相見。


  成清銘等七人見到桑小娥俱是大為驚訝,微微點頭,算是見了禮。


  秋夢卻是大喜過望,奔過來拉住桑小娥的手著實親熱。


  他雖中過桑小娥所下的“牽機藥”之毒,但桑小娥最後舍身救她,並促成了她與風清揚的良緣,在她心中,桑小娥對己的恩情那是遠大於怨惡了。


  葛氏五雄卻是另一番景象,五人不約而同地圍在桑小娥身旁,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地細細端詳,有如見到天下最是希罕古怪的物事一般,若非還知道些男女大防之義,又礙著風清揚的麵皮,那是早要伸出手去摸摸捏捏,驗明真假了。


  葛無難首先嘖嘖稱奇,大聲道:“桑……這個……姑娘!你這門功夫叫甚麽名字?竟能死而複生,連頭發絲兒也不少一根,可否說與我弟兄知曉?”


  葛無災道:“是啊!我兄弟走南闖北數十年,甚麽事兒沒見過?死人複活這還是頭一遭聽聞。


  “桑姑娘,你就傳了我們這門功夫,我們這就拜你為師如何?”


  雙膝一曲,竟要當場跪倒,行拜師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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