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情深能死死能生(3)
眼見他金劍橫揮直擊,隱隱有風雷之聲,自己竟是不敢正攖其鋒,這般鬥將下去,何時方是了局?
比之慕容恪,任我行的內力怕要高出兩籌,比之自己最為忌憚的慕容絕,此人怕還要略高一些,生平所見人物之中,當以任我行武功為第一。
眼見任我行出招越來越快,內力卻毫無衰竭之像,自己稍一疏神,便要輸在他的手下,“慕容絕”那三字在腦中一閃,風清揚心念一動,已有計較。
當下守住靈台清明,眼中所見,隻有一點金黃的劍尖,見招拆招,見式破式。
再過得十數招,眼見他一劍刺向自己腰胯之間,心中大喜,手上使一個“黏”字訣,長劍側轉過來,已搭在金劍的劍脊之上。
兩人拆到百餘招,長劍還是首次相碰。任我行但覺手中金劍被風清揚巧勁一引,便知不好,左掌疾出,“砰”的一聲,與風清揚擊來的左掌撞在一處。
雙掌相交的一瞬,任我行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吸星大法”已有六成火候,出道一年來,曾吸幹了不少無惡不作的敗類之內力以為己用,以故自己內力奇高固是得自天授,卻也未始不是人工之為。
他催動“吸星大法”,滿擬一下子將風清揚的內力全吸過來。
他先前喜愛風清揚,那也全是出於真心,隻因誌道不同,這才心動殺機。
這時心想:如此處置倒也最佳,我隻消將他內力吸幹,既助了自己功力,又免傷了他的性命。
哪知數催之下,對方掌上竟是空空洞洞,一點力道也無,便似風清揚在這頃刻之間便將內力藏得幹幹淨淨一般。
他片刻之間迭見奇事,一時如墜五裏雲霧之中。
風清揚將他長劍引至內門,原是想到慕容絕曾敗在自己“北溟神功”之下,欲重施故技,使任我行知難而退。
他也萬不曾料到,二人雙掌相交,任我行掌上竟無半分力道湧入,自己的“北溟神功”全然落到了空處。
二人心中一般的駭異無比,右手劍同時使力,借這一抵之力,各自向後飄開五尺,開聲喝問道:“你……你怎會‘北溟神功’?”
“你從何處學來這‘吸星大法’?”
一句話問了出口,不等對方回答,兩人已自心下了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之中,任我行拱手道:“世人但知風兄劍法高絕,卻不道內功亦精湛如此,佩服啊佩服!”
風清揚還禮道:“不敢當。任兄武學奇才,風某盡心竭力,實在占不到半點上風。
“二位如此身手,武林罕見,若是聯袂出手,風某確是走不出這道門檻了!哈哈!哈哈!”
他這時心中有數,任我行與已功力悉敵,戰得久了,自己劍法上略勝於他,他內力也較自己為高,勝負殊難逆料,若再加上個隻較自己略遜的向問天,今日委實凶險之極。
以故明著點醒,實則是以言語擠兌住他二人,隻須單打獨鬥,自己便絲毫不懼。
任我行臉色一變,他心中確正籌劃此事,但被風清揚一言點破,反而難以不顧臉麵,貿然聯攻,何況向問天對風清揚頗有佩服之意,與他聯手,縱使殺了風清揚,那也太過卑鄙了。
種種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臉上卻堆起笑容道:
“風兄說哪裏話來?風兄現下身在神教為客,任某縱然不肖,也不至做此以多勝少的勾當。
“任某今日勝你不得,風兄這就請罷,日後江湖再見,終有再次討教的一日。”
風清揚心中一喜,道聲告辭,還劍入鞘,出了這間廳堂。
這時正當中午,雖是嚴冬時分,太陽射在身上,也是微有暖意。
風清揚出得門來,回頭見自己待了一夜的這間屋子,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外表看去一點兒也不豪華,便似一般中等人家所居,想是某個日月教教眾的屬宅,甚或是日月教的暗樁也說不定。
江湖上人皆欲得之而後快的日月教首腦人物都在裏麵,那真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到了。
風清揚回到客店,休整了一日。
翌日中午,結算了房飯錢,牽出馬匹,蕭然北行。
官道之上白雪皚皚,樹色蒼黑,遠遠望去,有若倚門望子的童發老嫗,益增人蕭索懷鄉之情。
積雪盈尺,馬匹雖然神駿,卻也飛奔不得,風清揚挽策徐行,愁緒點點,散在眉頭心上。
回想起在候監集這兩日兩夜,先遭顧一樵暗算,再與駱飛鴻決鬥,又逢慕容恪相救自己,聽他講述生平種種遭遇,然後便是殺賀子路,鬥曲洋、趙鶴,曲洋為己述說人倫慘變,鬥向問天,鬥任我行,種種事端,變幻莫測,不一而足,無一不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恍若一場彌天大夢一般。
腦中隻覺混沌沌的一團,刹那之間,竟不知何者是真,何者是幻。
按說他先是死裏逃生,遭逢自己未來嶽父慕容恪,已是一喜;得知曲洋並非弑父殺姊的凶手,免傷無辜,又是一喜;與任向兩位絕頂高手相鬥,一勝一平後從容逸去,那是第三樁喜事了。
但不知怎地,他胸中殊無半點喜悅之情,懨懨地提不起興致來。
他原來打算在左近尋找駱飛鴻的蹤跡,既報殺害楊逍之仇,又雪中計被擒之恥。
然而昨夜與趙鶴、曲洋一席傾談,以日月神教耳目之廣,竟不得駱飛鴻的下落,自己以一人之力,怕也難得尋到。
既然如此,滯留無益,又懸念自己出山大半年,華山之巔,眾兄弟與秋夢必皆掛念不已,這才打馬北行。
可是,一想到回華山,便想起臨下山前五師兄與己傾談的劍氣兩宗之爭,不知怎地,嵩山派的卑鄙之行,任我行、向問天的宏圖遠誌,英邁神武便也漸漸出現,三件事竟慢慢地合成一件事了。
他也說不清自己擔憂什麽,但嵩山諸人心術不正,自己派內的師兄弟們又是平庸之材,汲汲於雞蟲爭執,時間一久,恐非能輕易幹休,甚或日後做出同樣的戕害同門之舉也說不定。
名門正派大多衰微,內耗極重,相反地,日月神教卻大有勃興之像,吞並武林的觸角也慢慢張開,此後江湖上若真卷起腥風血雨,多少門派即將在劫難逃?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隱隱覺得前途多艱,有如一團黑霧般在眼前晃來晃去。
自己一人之武功才智無論如何強大,都不足數,那也隻好有所為,有所不為,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了。
總之,恩師一手使華山派中興,無論今日的華山派變成什麽樣子,但有危難,便是拚了性命,也當維護師門。
想到此處,他心頭反而暢快輕鬆了許多,仰天一聲長嘯,嘯聲滾滾,響振林越。
胯下白馬似也知主人心意,竟分冰踏雪,一路小跑起來。
這一日行出了一百八十裏路,那候監集本在河南北部,與北直隸交界之處,這時早進了北直隸地界。
由此向西,再行四五日的路程,那就到了華山了。
風清揚既掛念秋夢,又不知自己下山以來派中情形如何,所謂“近鄉情更切”,雖到黃昏,該是投店住宿的時分了,他卻縱馬疾馳,跑到哪裏算哪裏了。
不知行了多久,一輪寒月已高高掛在東天之上,約摸有定更時分了。
風清揚環顧四周,所在之處卻是一處原野,一望出去,方圓十裏之內除了幾叢黑黝黝的荊棘矮樹之外,並無礙目之物。
他疾行了一日,這時腹中早咕咕作響,翻身下馬,取出一包幹糧。
卻不忙吃,先鬆開馬肚帶,就雪地中蓐了幾把幹草,堆在馬兒麵前。
一人一馬,這才各吃各的,飽餐了一頓。
一陣寒風打著旋兒從風清揚身上卷過,他雖內功精深,不畏寒暑,但燕趙冬夜,風霜如刀,他又衣衫單薄,禁不住“激靈”打了個冷戰,連忙將一口真氣在全身轉了數轉,這才暖和起來。
他自幼在華山隨師學武,段子羽饒有資財,他幾位師母又是天師教公主,丐幫幫主之女,明教的頭麵人物,他師父師母對他愛如掌珠,自是求一給十,無論多大花銷也是一個子兒也少不了他的,故此二十歲之前他過的生活比之豪富公子也差不了許多,所有別者便是他潛心學武,從不沾染任何紈絝子弟的習氣罷了。
但近數年來,他在江湖上奔波遊走,無論甚麽樣的大陣仗都見過,無論甚麽樣的大辛苦都吃過,風餐露宿也早已是家常便飯了。
這荒郊野外,雖然淒涼寒冷,他有內功護身,卻也不放在心上。
眼見白馬有些倦怠,自己眼皮也漸漸沉重起來,當即從行囊中抽出一根長繩,係在兩棵矮樹之上,一個翻身,穩穩當當地在繩上一臥,不一時便進入了夢鄉。
睡了約莫有一個半更次,風清揚忽地被遠處一陣擾攘聲驚醒。
他睜開眼睛,翻身下了繩床,眼前竟自一片火紅。
隻見前方二裏遠處,一夥人勁裝結束,一手持亮子油鬆,一手提著各式各樣的兵刃,奔走咆哮,也不知口中亂嘈嘈地喊些什麽。
半夜之中,荒野之上,乍然出現了這麽一大群人,火光下看去,便似妖魔鬼怪一般,透著詭異凶險。
這夥人前方數十步處,卻有一身形婀娜的女子,披頭散發,疾步飛奔。
風清揚隱隱覺著這女子身影有些熟悉,卻又不知在何處見過,看她身法,輕功遠在後麵追趕的人眾之上,大約是受了傷,一條腿不甚靈便,這才始終與眾人不遠不近,差著幾十步的距離。
這女子奔跑之中,時不時回手一揮,風清揚耳力敏銳,雖隔得甚遠,也聽見細小暗器破空的“嗤嗤”之聲。她每一揚手,後麵人眾便有一二人倒下。
後麵人叢中不知有誰呼叱了一聲,霎時間,飛刀、袖箭、飛蝗石、鐵蓮子等諸般暗器如傾盆大雨般射向那女子。
野地上風聲呼嘯,便似憑空冒出了一頭怪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