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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老去書劍更飄零(2)

  慕容絕雙目炯炯,盯著他道:


  “你可知我為何放著清福不享,偏要到江湖上東奔西走,當個什麽勞什子的十三家半掌門人?”


  風清揚雖不知他欲雲何事,但這一問題倒也確曾在腦中回旋過:


  慕容絕家大業大,可偏偏放著員外日子不過,在江湖上奔波不已,這是一奇。


  他武功奇高,放眼武林,那已是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而收入麾下的卻隻是斷魂槍、五鳳刀、湘西排教等二三流門派,自稱“十三派半掌門”,未免滑稽,這是二奇。


  此際聽慕容絕問起,一邊恭聲道:“清揚不知”,一邊凝神傾聽他的解釋。


  卻見慕容絕自懷中掏出黑黝黝的一物,竟是一塊黑玉雕成的方印,上端雕著一頭形態生動的豹子。


  他將玉印一翻,顯出篆字印文,風清揚於書字一道略有所知,識得是“大燕皇帝之寶”六字,當下大吃一驚,失口道:“玉璽?”


  慕容絕重重點頭,道:“我慕容氏世居姑蘇,迄今已六百餘年,世人皆以我等為正宗漢人,豈知我慕容氏之祖本是鮮卑族人,七百餘百年前威震江湖,建成大燕帝國,可惜為時不久,大好的錦繡江山,不久便顛覆於小人之手。”


  他說到此處,停了半晌,似在緬懷先輩豐功,又似切齒於小人之亡國,這才緩緩道:“這六百年來,我慕容氏數十代子孫均以興複大燕為己任,力圖奪還江山。


  “你來看,”他將玉璽收入懷中,順手掏出一個油布包來,打開油布,抖出一幅黃絹,雙手提起。


  風清揚見黃絹上以朱筆書寫兩種文字,右首的彎彎曲曲,奇形怪狀,想係鮮卑文字,左首則是漢字,最上端寫著:


  “太祖文明帝諱”,其下寫道:


  “烈祖景昭帝諱雋”,其下寫道:


  “幽真誠帝諱”,另起一行寫道:

  “世祖武成帝諱垂”,其下寫道:


  “烈宗惠湣帝諱寶”,其下寫道:


  “開封公諱詳”,“趙王諱麟”,絹上其後又寫著:

  “中宗昭武帝諱盛”,“昭文帝諱熙”等等字樣,皇帝的名諱各有缺筆,至太上六年,南燕慕容亡國後,以後的世係便都是庶民,不再是帝王公侯。


  風清揚見黃絹上世係繁多,也無心詳覽,但見那世係表最後一人寫的是“慕容恪”,旁邊以黑筆注了“已歿”兩個小字,其上則是“慕容絕”。


  慕容絕歎道:“當年我父為我取名,用了一個‘絕’字,一則是因為興複大事眼看無望,二則有‘置之絕地而後生’之意。


  “誰知此名如此不祥,竟應了‘斷子絕孫’的俗語。


  “我兒慕容恪方當壯年即抱病而逝,又留下雪兒這個丫頭,再無子息,眼見這興複大業至我而絕……嘿嘿,慕容絕,這名字取得倒是真好!”


  禁不住仰天長嘯,雙目中淚花瑩然。


  又過了好一會兒,慕容絕緩緩道:

  “老朽以風燭殘年,奔走江湖,便是不敢忘了列祖列宗的遺訓,隻可惜數十年來,一事無成,隻收羅了幾個不成氣候的小小門派,眼見著人壽幾何,老朽也不知還有幾年好活,這興複偉業,後繼乏人,實在令我寢食難安……”


  說到此處,他忽地雙眸晶亮,麵上現出一種興奮之色,上前抓住風清揚的肩膀道:

  “揚兒!我將雪兒許配於你,以你的人才武略,繼承我列祖列宗的遺誌,光複之事大有希望,你待如何?”


  風清揚縱然做夢也絕想不到今日之事,一時間心潮翻騰。


  慕容絕盯著他的雙眼,等著他作出回答,此時堂上寂無聲息,連兩人的呼吸之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知過了多久,風清揚緩緩開口道:

  “當年我入恩師門下時,年方九歲,跟隨恩師轉戰四方,先是打魔教,然後又與天師教對陣。


  “那時我年紀還小,可是每一戰都記得清清楚楚,那些頭破血流,剖腹斷肢的屍首,那些受傷之人痛徹心肺的呻吟,扭曲的臉孔……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些還都隻是江湖上的鬥殺,比起我童年時經曆的戰爭,又算不得什麽了……


  “我剛剛記事的時候,村莊之中便全是戰火和哭聲,那時明教和官軍從早殺到晚。


  “我的奶奶,父母,叔父,嬸母,姨娘都是在我眼前被刀砍死,被火燒死,被馬踏死的……


  “後來我也學了武功,也去殺人、傷人,而且還殺傷了不止一人,可我總是在想,人不能不去殺人麽?

  “如果沒有戰亂,我也許不會拜師學武,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功夫,但我寧可不要武功,也願意與父母親人生活在一起……”


  他驀地抬起頭,直視慕容絕的雙目,道:

  “爺爺,我是個一勇之夫,不曉得什麽君國之事,也不曉得複國能夠如何,不複國更能如何。


  “我隻曉得如果沒有戰陣殺伐之事,我的父母不會離我而去,眾多孩子的父母也不會離他們而去……


  “我不是怕事,也不是怕承擔責任,不是怕自己一生都耗在興複之業上,我要娶雪兒,是因為我們兩情相悅,而不是要用來做交易的條件。”


  他說到此處,心意已絕,朗然道:“爺爺,我自可今日答允於你,待你仙去之後,便即撒手不顧,可大丈夫當一言九鼎,我又豈可作此卑鄙背信之事?此事恕難從命!”


  隨著他的說話,慕容絕的兩道眉毛,漸漸直立起來,本來不高的身軀竟似一點一點地膨脹了許多,及待風清揚把話說完,慕容絕忽地仰天大笑,道:

  “好哇!好!我倒看錯了你,原來風清揚還是個仁善愛民的好漢!”


  再低頭時,他已麵沉似水,狠狠地道:


  “臭小子,大言炎炎,竟恁地不識好歹,我是老了,複國恐怕難有期望,可難道老得連殺人也不會了麽?”


  雙袖一拂,嗤嗤聲響,兩縷指風激射而出,一取風清揚眉間的“陽白穴”,一取胸口“膻中穴”,下的竟是致命的重手。


  風清揚早已見他神色不善,心下暗暗提防,但不虞他一出即是殺手,來勢卻又如此快法,危急之際,“九陰真經”的心法隨念施出,橫移一尺有餘,隻覺右肩、右腿上一陣劇痛,已被指風掃中。


  慕容絕生平心高氣傲,今日為了祖宗遺業低聲下氣地讓步了半日,不僅不逼風清揚殺掉秋夢,還願把孫女辱身許他,那的確是生平首次。


  哪知這小子毫不領情,抗顏直辯,不由得無名業火騰騰而上,氣得天靈蓋都要粉碎,當下連出三十餘招,俱是慕容家的絕技“參合指”,暴風驟雨般去向風清揚,直逼得他東躲西避,連拔劍的餘裕也沒有,更遑論回手反攻了。


  風清揚的武功本就遜於慕容絕,這時被他搶了先手,迫得以絕高輕功上下左右回旋無定,避其鋒芒,三十餘指均是堪堪避過。


  他雖身有“淩波微步”,但知慕容絕是這世上最為精研此步法之人,哪裏敢班門弄斧?


  耳聽得身後響聲不斷,凡慕容絕雙指到處,大堂上的桌椅,木器,連同銅鐵飾物無不粉碎,若身上被他點實了,必然是骨斷筋折之禍。


  風清揚平生經曆過不少大陣仗,如此凶險卻是第一次。


  眼見慕容絕如此威勢,而自己竟連拔劍的功夫也沒有,不由得暗暗心驚,冷汗直流。


  他這裏冷汗直流,豈知慕容絕卻也極為納罕:


  這小子已是大居劣勢,每次均是眼見得再出幾招便可將他斃於指下,可每次他又都以奇詭無比的身法逃之夭夭。


  自己連出這許多招,竟然無功,實在也是平生僅見。


  一念及此,心下更是焦躁,雙指如飄風一般此起彼伏,霎時間,堂上漫天都是他的身影。


  疾攻之中,慕容絕驀地見風清揚左脅下一處空門,大喜之下,不及細思,“嘿”的一聲,右手中指食指駢起,如劍如戟,已是重重點落。


  哪知一點之下,觸手之處又輕又軟,恍如陷在棉花堆裏一般,兩指竟向旁邊滑開。


  慕容絕心念電閃:不好!未及變招,隻覺耀眼生花,明晃晃的劍刃已向麵門削來。


  原來初戰之際,風清揚右肩右腿被他指風掃中,已是皮破血出,使力半日,雖未繼續受傷,卻也因失血過多,兩處頗覺酸軟,轉折之際已是乏力。


  風清揚見慕容絕攻勢如潮,自己稍有疏忽,便有性命之虞,其勢已不可不反攻。


  當即賣個破綻,運起《九陰真經》中的“閉穴心法”,一口丹田真氣存在胸腹之間,拚著受他一指,乘機拔劍反攻,勝於這般被動挨打。


  果然,慕容絕求勝心切,中了風清揚的圈套,這時隻覺劍氣撲麵而來,他大驚之下,心神不亂,借點中風清揚身體之力,略一長身,似怪鳥騰雲,如饑鷹攫食,竟從風清揚頭頂翻了過去。


  “嗤”的一聲輕響,長衫的後幅被劍鋒截斷,宛若一隻碩大的灰蝴蝶,緩緩飄落在地。


  風清揚一招得手,也不進擊,隻覺胸腹之間氣血翻湧,著指之處痛徹骨髓。


  他雖以“閉穴心法”化解來力,但慕容絕的指力哪是常人可比?饒是他隻受力三分,也自難當。


  當下運氣走了一周天,胸間氣息由濁轉清,痛楚漸減。


  隻聽慕容絕在一旁冷笑道:“臭小子!看你不出,內功倒也造詣不凡。


  “來來來,老夫便以這一雙肉掌,會會你這天下揚名的獨孤九劍!”


  動念之間,“須彌山掌”應手而出,風清揚隻覺一股大力如怒濤拍岸,壓體而來。


  這“須彌山掌”本是少林派七十二絕技之一,乃是不傳之秘。


  北宋哲宗年間,慕容氏族中的一代奇才慕容博詐死埋名,隱身少林寺數十載之久,將藏經閣中的七十二項絕技盡數竊歸已有,並將副本傳於吐蕃國大明王鳩摩智習練。


  後來慕容博受無名老僧度化,在少林出家,鳩摩智全身功力盡歸段譽後,領悟從前之非,從此專修佛法,終成一代大德高僧,這七十二絕技中的十餘項便在慕容族中世代流傳下來。


  “須彌山掌”便是其中之一。


  少林七十二絕技雖並稱於世,但其中也有難有易。


  如“須彌山掌”之類,可稱難之難者,發者內力須無比深厚,已不消說,發掌之前猶須沉腰坐馬,運氣半日方能發出,故老相傳,此項絕技在少林派千餘年武學史上,練成者也隻寥寥六七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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