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死屍刨嬰
從楚輕一進屋,趙老爺的眼神就一直盯著她,待她走近,看清她那張年輕得過分的小臉,趙老爺的臉色更黑了。
“你就是跛子張的徒弟?”
“是。”楚輕不卑不亢地說道。
質疑的目光她見得多了,前世就經曆過不少,如今更是見慣不怪。
趙老爺的目光如鷹隼,銳利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就在楚輕以為他要出言考驗自己的時候,卻聽見他開了口。
“人停在西廂房,你給老子驗準了!”說這句話的時候,趙老爺剛硬的臉上帶了幾分掩不住的虛弱但卻仍掩不住他威脅的意味。
看得出來,死者定是個他十分在乎的人。
楚輕一言不發,沒有再看那幾個滿身鮮血的女子一眼,徑直進了廂房。
不該看的別看,不該管的別管,不該問的別問,這是她兩世為人的處事準則。
時間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銀子,這是楚輕兩世為人始終都信奉的座右銘。有說廢話的功夫,還不如多看幾眼屍首。
推開西廂的房門,一股帶著雨絲的風吹了進去,房間裏的燭火頓時搖曳不定,變得忽明忽暗起來,透出幾分陰森森的氣息。
楚輕推開廂房的門,看清床上的屍體,臉色頓時變了。
女屍的腹部高高隆起,明顯與身體其他部位不成比例,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屍體看起來又是新死不久,絕不可能是腐敗之氣聚集在腹部導致的。
片刻之後,她就有了結論。
“她懷孕了!?”
不敢看楚輕陡然犀利的目光,更不敢看房內那死相恐怖的屍首,站在門外的管事媽媽別過了臉。
“是……已經快足月了。”
一屍兩命,楚輕此刻終於理解了趙老爺的憤怒。
顧不得多想,她一把拉開房門,衝院子裏高聲說道:“我需要一把刀,還要剪子,快!”
刀?剪子?
院子裏的眾人愣住了。
殮屍不就是擦洗屍體,整容穿戴之類的嗎?要刀剪幹什麽?
趙老爺最先回過神來,原本難看的臉色立時沉了下來,厲聲道:“你要幹什麽?”
楚輕抿緊嘴唇,一字一頓地說道:“剖、屍。”
聽到這兩個字,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趙老爺更是怒容滿麵。
“不知好歹的小賤種!”積蓄許久的怒火,終於被楚輕這個驚世駭俗的要求徹底點燃,趙老爺揚起手中的鞭子,唰地朝楚輕抽了過來。
眼看著那帶著濃重血腥味的鞭子就要落在自己身上,楚輕腳步輕移,身形靈巧地避開了那雷霆般的一擊。
看著暴怒的趙老爺,楚輕俏臉含霜,冷聲道:“你還想不想要孩子!?”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符咒,讓已經揚起第二鞭的趙老爺硬生生收回了手。
“你……你說什麽?”他滿臉的震驚,不敢置信地看著楚輕。
楚輕不願再多廢話,隻是重複了一遍她的要求:“我需要刀和剪子,要快。”
趙老爺死死盯著她的臉,似乎在尋找著什麽可以信任的東西,又似乎在做著什麽艱難的抉擇,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裏迸出幾個字:“去拿給她!”
顧不得多問,快速檢查了一番,楚輕猛然回頭,衝門外說道:“快去準備熱水!”
“熱水?”管事媽媽一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驗屍嗎,要熱水幹什麽?
可是看楚輕又回頭去擺弄屍體了,管事媽媽不敢再問,趕緊轉身去了。
西廂房內,楚輕從工具箱裏抽出一柄造型奇特的鋒利小刀,沿著屍首肚臍與恥骨聯合之間的正中線,穩穩地切了下去。
剖腹產豎切,是取出嬰兒最快的方式。
皮下脂肪、肌膜、腹肌、腹膜層、子宮肌肉層,最後是羊水腔,每向下劃開一層,楚輕的手都越發穩健小心,因為此時此刻,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有可能會劃傷嬰兒。
管事媽媽取了熱水才剛進院,就聽見西廂房傳出一聲極微弱的嚶嗯聲。
漸漸變小的雨聲中,但房中這微秒的聲響,使得那些原本跪在院子裏如泥塑木偶般的下人,此刻齊刷刷地盯著廂房,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震驚和錯愕。
趙老爺大步走了出來,走到門口卻有忽然停住了腳步,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房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所有人錯愕震驚的目光中,她神色平淡地看向張著嘴一臉不可思議的管事媽媽。
而楚輕卻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旁人緊張的心情,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手中正在做的事情上。
似乎過了許久,一個小小的,周身沾滿淤血的嬰兒,終於從女屍的腹部取了出來。
眾人緊緊盯著楚輕手中的嬰兒,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喘,院子裏靜得落針可聞。
如果費盡周折取出來的卻是個死胎,老爺肯定饒不了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子!
這時,隻見楚輕握住嬰孩的腳腕,將嬰兒倒提起來,抬手就朝孩子的後背重重拍了幾下。
“把孩子好好洗洗,免得過了屍氣。”
房間內外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即使是那幾個備受折磨的女子也忘記了呻吟,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楚輕的動作。
趙老爺頓時變了臉色。
眼看孩子已沒了氣息,怎麽還要如此重手地拍打嬰兒?這女子難不成是個瘋子嗎?
他剛要開口怒罵,卻見那渾身青紫的嬰兒動了動,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嬰兒臉色青紫,小嘴卻大大地張著,一邊貪婪地呼吸著空氣,一邊發出陣陣的哭聲,絲毫沒意識到自己來到這世界的方式是何等的驚悚。
洪亮的哭聲打破了院子裏那死一般的靜謐,所有人的神色都為之一鬆,更有幾個仆婦喜極而泣。
“活了!竟然真的活了!”
“還是個小少爺呢!”
“嗚嗚,梅姨娘在天有靈,佑護小少爺平安降生啊!”
眾人中神情最激動的,自然是趙老爺,但此激動卻並沒有半分當父親的喜悅,反倒像是……帶著絕處逢生的激動。
他微微顫抖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一個周身戾氣的大男人,此刻眼中竟然帶著點點的水光。
楚輕找了塊幹淨的布,將孩子包裹起來,遞給趙老爺。
“給孩子洗幹淨,免得過了屍氣。”
趙老爺低下頭,看著繈褓中哇哇啼哭的嬰兒,神情激動又喜悅。
“是男孩兒!老天自不亡我!”趙老爺說了句讓人費解的話。
他貪婪地盯著嬰兒小小的臉龐,好一會兒才不舍地將孩子遞給一旁的管事媽媽:“聽見楚小哥兒的話了吧?去給孩子好好洗洗。”
楚輕不再說什麽,轉身走到屍體身邊。
從小賤種到楚小哥,這轉變也真夠快的,不過她沒心情跟趙老爺計較,孩子取出來了,她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趙老爺望著她忙碌的背影,欲言又止。
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沉聲問道:“楚小哥,你能否驗出梅姨娘是中了什麽毒?”
“中毒?”楚輕收拾的動作頓了頓,下意識地看向還沒完全整理好的屍首,“你怎麽知道她是中毒而死?”
趙老爺仿佛有些難以啟齒,半晌才低聲說道:“老夫正室早亡,幾個小妾一直不睦,自從梅姨娘懷孕後接連出過幾次事,不是偷偷下巴豆就是暗地裏給飲食裏加紅花的,所幸沒鬧出什麽大事來,誰知這次……”
話一開了頭,後麵就好說了。
趙老爺沉重地歎了口氣:“這次若不是楚小哥出手,這個孩子怕是就跟梅娘去了。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是這事若是不查個清楚,老夫心中實在難安,還望楚小哥幫這個忙。”
像趙老爺這樣的人,能這樣紆尊降貴地跟楚輕這種出身賤籍的仵作說話,已是給了天大的體麵了。
可是他說了這麽半天,楚輕卻恍若未聞,始終背對著他,默默地整理著屍體。
趙老爺等了好半天,楚輕才頭也不回地扔過來一句話。
“她不是中毒死的。”
“什麽?!”這個結論對趙老爺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他張目結舌地望著楚輕的背影,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麽知道?”
楚輕舉著沾滿血跡的雙手,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直視趙老爺。
“死者口鼻間、消化係統幹淨無出血點,肌膚、牙齒、頭發色澤均未見異常,周身不見任何中毒跡象。”她語氣平板地說完了自己的結論,冷漠地掃了趙老爺一眼,“你從哪兒看出來她是中毒死的,屈打成招嗎?”
此話直指院子裏那一幕,竟然將趙老爺噎得一怔,想說什麽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而楚輕卻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反應,而是轉過身,繼續做自己的工作了。
房間中靜默了片刻,窗外傳來幾聲女子微弱的呻吟,趙老爺頓了頓,才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般地,沉聲問道:“煩請楚小哥查明梅娘的死因,老夫不勝感激!”
“可以。”楚輕手中動作未停,聲音一如剛才地冷漠,“就怕你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