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快吃午飯的時候,三個孩子才一起回來了。趙麗芳聽見動靜,從客廳窗戶往外看,看見一群小小少年們在自家院子門口搖手作別。肖巍巍最後一個走,跟殷家姐弟三個不知道說了什麼,笑著和一個警衛員一起離開了。


  這幾年來,趙麗芳眼見著這支少年隊伍日益壯大,從最開始只有四個人,變成了現在將近十個常駐隊員,其中不乏一些調皮搗蛋的小傢伙。但是看著冬雪每天笑意盈盈,就連小鳳都好像活潑了不少,幾個人學習成績都沒有受到影響,而這些小傢伙在一起也不曾惹是生非,鬧出什麼事兒,趙麗芳和殷秀成就都沒有干涉。


  就像今天這樣,三個孩子回來,小虎首先跳進屋子喊餓,兩個姐姐倒是一派文靜,但看起來也都是一頭熱汗。趙麗芳也不打聽他們上午去做了什麼,只是拿了平時就備好的點心,催著小虎去洗乾淨手,拿毛巾給他們擦汗,叮囑小虎少吃一點等會兒還要吃午飯。


  過了中午,天空陰沉了下來。


  屋裡暖氣足足的,老太太在窗戶邊上纏毛線,老爺子一臉不情願地貢獻出自己的雙手,嘴裡念叨著,又快過年了,現在政策放鬆了,是不是該回去給祖宗掃墓上香去。


  老太太一邊在他的手上拽著毛線,一邊讓他消停點,別給兒子惹麻煩。誰知道風哪天往哪兒刮,等著看看再說。


  趙麗芳母子四人坐在大書桌邊上,看書的看書,寫字的寫字。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老太太看著窗外:「這瞅著是要下雪了。」


  老爺子介面:「下雪好啊,今冬麥蓋三層被,明年枕著饅頭睡哩。」他抬起脖子從窗戶看院子里的菜地,「喲,秀成咋回來了?」


  殷秀成大部分時候上下班都很規律,一般中午不回來吃飯,晚上下班后回來就在六點半左右。這會兒才不到五點半,怎麼就回來了?


  門口的棉布帘子被掀開,殷秀成果然走了進來。


  「今天下班這麼早?」老太太把手裡的毛線團往老爺子懷裡一丟,「餓不餓,我這就去開火。」


  殷秀成笑了笑:「娘,你別忙。我這是有事得叫麗芳跟我去一趟,晚上我們不回來吃飯了。」


  趙麗芳站起身來:「怎麼?昨天的事情還沒處理完?」


  殷秀成「嗯」了一聲:「去換件衣服,出去說。」


  趙麗芳把自己的稿子書本收拾好,去卧室衣櫃里選了一條前些天剛剛織好的大紅色及踝毛線連衣裙,套了件米白色厚呢大衣,拎了個小包,把殷秀成給她的小東西都帶好,換上皮鞋,就跟著殷秀成出了門。


  上了殷秀成的車,小秦叫了聲「嫂子」,就把車開出了軍區大院。


  「又出什麼意外了嗎?」趙麗芳和殷秀成並肩坐在後座上,低聲問他。


  殷秀成想了想:「崔立軍說,潘盈一直想要見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趙麗芳皺了皺眉,思考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嗯……算了,我沒那個興趣和她交流。」雖然趙麗芳很想知道,為什麼潘盈會從頭到尾對自己有這麼強烈的惡意,明明每次都是潘盈主動挑事,結果每次失敗之後,潘盈對她的憎恨卻一再累積。就連在大使館被囚禁的時候,潘盈都不忘記拉她墊背,竭盡全力要把她拉下水去。


  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去見潘盈又有什麼意義呢?聽她懺悔?趙麗芳有種直覺,這多半是不可能的。那麼去聽潘盈為自己辯解?還是看潘盈的醜態,得到解氣的感覺?都挺沒意思的。


  也許,潘盈就是真的曾經對殷秀成有過好感,從開始就對她佔據殷秀成妻子的位置有點敵意,然後一步步發展到仇恨她的地步。而趙麗芳,卻始終沒有在乎過潘盈的存在,自然也沒有興趣在潘盈已經窮途末路的時候再去跟她打交道。


  殷秀成握住了趙麗芳的手,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是態度:「嗯,我已經跟崔立軍說了,你不會去。至於是否指證伊萬殺害無辜中國少女,已經有了姜美娜這個人證,潘盈願不願意都不重要。」


  消防隊滅火之後,「意外」發現大使館被燒毀的辦公樓地下室泥土中有屍骨,而且不止一具,也是非常合理的。伊萬在中國境內犯下這樣的罪孽,中國政府絕對不會讓他逃脫法律制裁。雖然他身份特殊,但是這些在行動之前就都已經有了安排。


  「那我們現在去哪兒?」趙麗芳訝異地看著殷秀成。


  小秦笑而不語,車子穿過正好下班的自行車海洋,停在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大樓前。


  「京城飯店?」趙麗芳打量著車窗外這座在中國酒店歷史上非常著名的建築,殷秀成已經從車子另一邊繞了過來,幫她打開了車門,對她伸出了手。


  趙麗芳把手搭在殷秀成胳膊上,和他一起上了台階,在一身整齊制服的迎賓微笑陪伴下走進了京城飯店的大廳。


  京城飯店創始於1900年,從最開始的不知名小飯店發展到後來民國時期著名酒店,有很多歷史名人和著名事件在此發生。建國后,京城飯店被收歸國有,是這個時代少有的五星級酒店,專門招待上層領導、名人以及國際領導人和外賓。


  哪怕是到了趙麗芳生活的那個時代,京城已經有了無數更加豪華高奢的酒店,在京城人民心目中,京城飯店仍舊是代表了一種最高端的生活方式。


  只說京城飯店的地段,就幾乎沒有哪家酒店能夠比擬。


  趙麗芳心中充滿疑慮,不知道殷秀成帶自己來這裡幹什麼。


  殷秀成卻恍若不知,挽著她的手,跟迎賓說自己已經定好了座位,帶著趙麗芳乘著電梯上了十二樓,走進了餐廳,由一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引到了落地窗邊的座位上。


  坐在華麗的歐式餐椅上,看著周圍的裝修,以及一對對喁喁低語的情侶,趙麗芳歪著頭挑著眉毛看殷秀成。殷秀成笑著看了她一眼,讓她點菜。


  趙麗芳接過小夥子手中的燙金菜單,翻看了一下就點了幾個。她一邊點,殷秀成一邊含笑看著她,輕輕搖著頭,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個調皮的小孩子一樣。


  殷秀成自己也點完菜,小夥子抱著菜單離開,趙麗芳眯著眼睛看殷秀成:「搖什麼頭?有什麼問題?」


  就是太沒問題了。開胃菜、湯、副菜主菜、餐后甜點飲料,都清清楚楚。殷秀成笑著往前探身:「你呀……」現在是越發肆無忌憚了,以前還試圖隱藏一下,現在是乾脆就擺在明面上,就差囂張地說一句:我就是都知道,怎麼樣?

  不怎麼樣,很好。殷秀成知道,趙麗芳知道殷秀成知道,所以她不害怕了。甚至還要故意在殷秀成面前把尾巴露出來搖一搖,撩撥他一下。


  鋼琴曲像是一條小溪淙淙,在餐廳中流過。


  趙麗芳托著腮看對面的殷秀成:「所以,今天就是專門帶我來吃西餐的?」


  殷秀成點了點頭,眼睛彎彎的,好像剛才趙麗芳的淘氣舉動讓他心情很不錯。


  「今天是個什麼日子……」趙麗芳輕聲嘀咕了一句,突然想到了答案,眼睛一轉抿著嘴笑了起來,「我都忘記了,你還記得挺清楚呢?」


  殷秀成向後微微挪了挪,等服務員退去,才慢條斯理地說:「當然記得,而且還要記一輩子。」他盯著趙麗芳,嘴角勾起,「我說的話,都刻在我心裡。你說的話,我也給你記著呢。」


  趙麗芳雖然表現得有些隨意,但是心情卻是真的很好。


  今天是二月九日。


  三年前的二月九日,他說那是他們正式成婚的日子……她低著頭擺弄著刀叉,嘴角卻忍不住翹起。後來的兩年,殷秀成都在南方部隊里,她也沒有想過紀念日的問題,沒想到今年他調回來之後,竟然還記得這個日子。


  所以今天來吃西餐,就是要過兩人世界,紀念他們結婚三周年嗎?

  就連昨天大使館那些動作,都沒有影響他的紀念計劃。虧得她剛才還真以為是昨天的事情沒有處理完呢。


  殷秀成點了紅酒,兩個人輕輕舉杯的那一瞬間,趙麗芳都有點輕微的恍惚了。這一切,和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候的預計相差太遠,不過,卻又出乎預料地感覺不錯。


  不知道是紅酒,還是對面的俊秀男人,讓趙麗芳有一種微醺的醉意。她突然對著殷秀成一笑,緩緩起身,身姿裊娜紅裙搖曳,走到了餐廳最內側角落的鋼琴旁。


  殷秀成站起身,看著她對鋼琴師說了幾句話,鋼琴師就起來把位置讓給了趙麗芳。


  從殷秀成的角度,正好能看見趙麗芳的側面。


  他看見趙麗芳坐在鋼琴前,一雙修長瑩白的手姿態優雅地立在白色琴鍵上,只是微微思索了片刻,就如他所想一般,開始了演奏。


  鋼琴聲叮叮咚咚,像是流動的泉水,又像是活潑的精靈。就算是殷秀成不太懂,也能聽出這琴聲中的情緒,輕快而愉悅。他閉上眼睛的時候,甚至會想象出一個長著和趙麗芳十分相似臉龐的小女孩,在春風中、在秋日裡,歡快奔跑,暢然笑語……


  當琴聲結束的時候,殷秀成睜開眼睛,看著趙麗芳的眼神已經變得一片溫柔。和他在一起,她的情緒仍舊能夠像童年一樣快樂活潑,就已經是對他最大的讚美和肯定。


  「這是什麼曲子?」殷秀成柔聲問。


  「《愛的紀念。》」或者叫《童年的回憶》,也是趙麗芳彈得最熟練、最喜歡的一支鋼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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