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旱天霹靂方丈圓寂 下
第十二章 旱天霹靂方丈圓寂下
孫武跟著任徜徉進門,只見室內燭光搖曳,昏暗的光線中,苦茶方丈躺卧床上,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反倒是胸口有大片血跡,'色'作青紫,一看即知是身中劇毒后所嘔出的污血。26nbsp;
「和尚師父,你還沒往生吧?」
「阿彌陀佛!」
苦茶方丈聽見弟子的聲音,雙目一睜,長頌一聲佛唱,從床上翻身而起,面上病容一掃而空,看來竟是紅光滿面,精神奕奕,比之前還要健康得多。但孫武和任徜徉看了,心裡卻不約而同生出同樣的念頭,那就是苦茶方丈迴光返照,時間果然剩得不多了。
「神龜雖壽,猶有盡時,何況我等?自古帝王將相,俗子凡夫,莫有不死,今日老衲得以解脫,捨棄這身皮囊,歸向我佛,你們應該替老衲高興才是。」
苦茶方丈的目光望向孫武,豁達樂觀的眼神突然充滿歉疚,「老衲觸犯戒律,愧對我寺先人,但圓寂之前能認回武兒,了卻一樁心事,上天確實待老衲不薄。」
突然被扔了一個這麼親密的稱呼,本來還有話要問的孫武,一時間啞口無言,愣了半晌,才問了出口,「大師,你的身體是不是……」
「武兒,老衲的身體如何,已不重要,無論背後的理由是什麼,現在都已改變不了老衲即將面臨的結果。」
苦茶方丈一抬手,打斷孫武的話,沒有讓他再說下去,一雙眼睛中閃著爍爍神光,無言無語中,彷佛透'露'著不尋常的訊息。
「大師,難道你的病是別人……」
「善哉,前孽難消,在劫難逃,該來的始終是要來。」
沒有正面回答,苦茶方丈說得無比豁達,但孫武卻出了絃外之音,更看到他眼中的一抹難解憂'色',剎時間心有所悟,明白苦茶方丈的重病多半是有心人陰謀策劃,極可能是中了某種暗算。
「阿彌陀佛,老衲身無掛礙,僅有兩件心事放不下,一是老衲去后,呼倫法王無人能敵,慈航一派勢必大禍臨頭;二是尚未將你治癒,你內傷在身,舍利能量仍會發作。」
苦茶方丈凝視孫武,目光中既有歉疚,更有說不出的哀憐,緩聲道:「為今之計,只有由你自己親身修練易筋、洗髓兩經,功成后調和體內能量,保命長生,老衲已留下諭令,讓你進入藏經閣,抄寫兩經經文。」
孫武一驚,道:「大師,這怎麼可以?我不是慈航靜殿弟子,怎麼能修練你們的鎮派神功?外頭各位大師都不會答應的。」
「慈航靜殿確實無此前例,但你卻是個例外,因為……」苦茶方丈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正'色'道:「武兒,老衲有一件大事,重託於你,但這事十分為難,不知你能否……」
「大師你現在病重垂危,都是被我連累的,要是我還拒絕您,那還能算是人嗎?無論您有什麼要求,只要孫武能做到,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報你的大恩。」
「這件事你是能做到的,就是要你辛苦半世了。」苦茶大師看著孫武,一字一字道:「我要你答應我,接掌慈航靜殿的掌門之位。」
「什麼?」
實在太過震驚,不但孫武嚇得跌坐在地上,就連本來跪在一旁,掩飾著兩眼通紅的任徜徉,都被嚇得抬起頭來,震駭地望向苦茶方丈。
「和尚師父,你腦子壞了嗎?人可以死,但是不能胡說八道啊!你把掌門神功外傳,這可以說是為了救人'性'命,不過你把掌門位置胡'亂'傳人,這又是什麼道理?這是和尚廟,不是紫禁城,你以為是兒子就可以接位嗎?」
「哦……難道聰明徒弟你想要?以前你又說不要,現在師父快咽氣了你才說要,要也不能給你。」
「我才不要那種東西,你自己抱著它上西天去吧!」師徒兩人平時鬥嘴斗得太順口,任徜徉不假思索地還口,但一句話說完,還是覺得太不對勁,忍不住又發起脾氣。
「喂,你清醒一點吧,迴光返照的時候,人不是應該很清醒的嗎?可以接任掌門的人很多,雖然大多數人的年紀是老了點,不過選掌門又不是選美,你以前不是也有考慮過繼任人選嗎?隨便選個外人當掌門,各堂各院首座如何能服?」
「在你們進來之前,各堂各院首座已經答應了。武兒需要易筋經、洗髓經來救命,只要當上慈航靜殿掌門,就順理成章可以進入藏經閣,修練兩套神功,這是最好的安排了。」
任徜徉被師父的固執弄得瞠目結舌,而孫武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插'入師徒兩人的對談,連忙出言推拒,不能接受這匪夷所思的荒唐事。
「大師,這件事不行的……我真的是不行啊。」
慈航靜殿的掌門,是何等崇高的一個位置,統領慈航靜殿各寺院中千萬門徒,一呼萬應,就算還說不上是武林至尊,但也僅有河洛劍派掌門能夠與之齊名,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至高權位,現在卻莫名其妙落在自己頭上,孫武實在是接受不了。
橫看豎看,苦茶方丈都不像是意識不清的樣子,這項臨終遺托,或許是有什麼神妙計算在裡頭,但不管是多神妙的策略,孫武都希望拒絕,如果苦茶方丈需要幫手在他死後護衛慈航靜殿,自己義不容辭,拚死也會保護慈航靜殿,但護寺則可,要自己接下掌門一職,卻是萬萬不行,因為……
「武兒有何難處嗎?」
「因為……我的出身……除了大師你說的,還有別人也說過,唔……大師你應該也明白的。」
說到最後,孫武最大的一個顧忌,就是自己的出身。自己從小生長在梁山泊,無父無母,與姊姊兩個人相依為命,自己的真實身世,只有姊姊一個人知曉,到了外界后,苦茶方丈說他是自己的父親,香菱又說自己是當今天子之後,這麼多種不同的答案,也不曉得該信哪一個。
目前看來,每個「父親」傳聞都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實是真的,但反過來說,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不是真的。外頭言之鑿鑿,每個人都說自己是大武王朝的子孫,極有可能是當今皇帝武滄瀾的親生皇子,自己雖然不相信,可是也沒法否認有這樣的可能,無論發生機率再怎麼低,萬一此事成真,那自己當上慈航靜殿掌門,豈非害了慈航靜殿?
「武兒,唯有成為慈航子弟,才能修習易筋、洗髓兩經,也方可治癒你**傷患,這是選擇你繼任掌門的主因,但……另外還有個理由,那就是你體內的佛血舍利,正是老衲去后,挽救慈航靜殿的唯一希望。」
苦茶方丈'摸''摸'孫武的頭,嘆道:「這件事不該說,但卻已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武兒,你可知道,若是舍利不曾改變,你在吞下舍利的幾秒內,不是被蝕盡血肉,就是粉身碎骨,但今日的舍利已不同於百年前,這件事……」
整件事的起源,要從數十年前說起。當時,由於魔門的激烈內鬨,竟然導致舍利流落江湖,輾轉為慈航靜殿所得,該任方丈為了不讓這邪物遺禍人間,毅然將之封印,不對任何人透漏下落,但舍利是魔門的門主印璽,被慈航靜殿所奪,魔門邪人豈肯甘休,明搶暗盜,巧取豪奪,在之後的幾十年裡頭,慈航靜殿幾乎沒有一天安寧。
魔門中人自私自利,各派系又在長年內戰中結仇太深,儘管來犯的邪人各有驚天本領,但卻彼此扯後腿,不肯團結合作,而慈航靜殿卻處於千年僅見的顛峰狀態,寺中人才濟濟,高手如雲,更開發出幾套強力武技,任無數魔門高手前仆後繼來犯,卻從沒有一個人能從慈航靜殿手上討到好處。
直到太平軍國之'亂'爆發,天妖橫掃千軍,舉世無敵,連續幾場大規模血戰,重創兩大聖宗,慈航靜殿創派數千年來未有之衰,不但損失了許多年輕弟子,更連掌門方丈都陣亡殉難,被天妖的阿鼻血劫輕易擊殺。
「掌門身亡,域外異族更揚言十日內親臨慈航本院,斬盡殺絕,敝派闔寺僧侶悲憤交集,同仇敵愾,但太平軍勢大,諸位師叔師伯苦無良策,唯有決心一死護寺,與異族高手同歸於盡。就在約定之日的三天前,一名訪客來到敝派……」
這名不速之客的身分極不尋常,天妖與異族高手之禍迫在眉睫,眾僧早就忘了和魔門的鬥爭,這名訪客自稱天魔,是專程來指點慈航靜殿一條生路,要拯救闔寺僧侶於鬼門關前。
不請自來的客人,身分令人懷疑,但當他施展魔門絕學,連敗慈航靜殿各堂各院總座,無人能敵,眾僧這才不得不信,分裂多年的魔門已由新主統一,武功之高,甚至不在天妖之下。然而,所謂的生路,卻是一條悲壯慘烈的求生血路,天魔所提出的方略,完全是建築在同歸於盡的思想上,而實施這戰術最重要的關鍵,就是被慈航靜殿封印的魔舍利。
「為了護寺,敝派一夜之間犧牲了九百九十九位僧人,以他們的鮮血驅動舍利,先發制人,終於解去了敝寺的滅門危機,但本派精英為之一空,至今仍沒法從當時的打擊中回復過來……」
天魔的這一著回馬槍,陰狠毒辣,將數十年來魔門的怨氣全數報了。慈航靜殿遭此重創后,人才空虛,更擋不住天魔來犯,雖然天魔遵守承諾,不加害慈航靜殿子弟,但卻搶了舍利離去,並得意洋洋地將舍利命以佛血之名。
「天魔一早就有計劃,舍利吸納敝派先人的熱血后,發生質變,'性'質緩和許多,不再沾身即吸蝕血肉精華,可以進一步使用。總算佛祖庇佑,天魔奪珠離去后不久,便被人封印,從此絕跡江湖,否則不曉得會為蒼生帶來多大的禍事。」
苦茶方丈道:「那些犧牲者中,有老衲的師伯師叔,還有許多師兄弟,至今老衲仍記得他們慷慨赴義的姿態,而他們壯烈犧牲的所在,就是禪舍正後方的那個土壇。」
凝重的聲音,隱含著極大的悲哀,往事歷歷,聽在孫武耳中是一個又一個的震驚。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何慈航靜殿對舍利志在必得,誓言取回;又為何自己在舍利反噬的幻象中,會聽到梵音誦經聲。
旁邊的任徜徉同樣是滿面驚愕,看來也是初次得知此事,畢竟這個犧牲對慈航靜殿而言,是一件太過殘酷的悲傷往事,沒有人願意再次提起,就連苦茶方丈在敘述時也是輕輕帶過,如果不是孫武吞下舍利,苦茶方丈必須重提往事做出解釋,那麼這個秘密應該永留禁地,隨風而逝。
「天魔被封印?那……大概就是老爹乾的吧,所以佛血舍利才會落到老爹手裡,可是……這麼一來,天魔該不會也被關在梁山泊吧?天啊!我不知道家裡關了這麼一個大人物啊!」孫武嚇了一跳,卻聽到苦茶方丈繼續說下去,向自己作著請託。
「佛血舍利所蘊藏的能量,非血肉之軀所能承受,但如果補強**,超越尋常凡人軀體,那麼運使佛血舍利的能量,倒也不是不可能。當年的天魔,應該是預備憑著魔門神功,與舍利中歷代魔主的能量相互共鳴傳承,可以運使舍利,不受傷害,但舍利經歷佛血獻祭后發生質變,若有佛門神功為基礎,與之共鳴,效果應當是一般無二。」
苦茶方丈道:「舍利的能量龐大無匹,只要能運用自如,縱是武滄瀾親至,也奈何你不得,眼下慈航靜殿人才凋零,呼倫法王之約迫在眉睫,又有武滄瀾暗中策劃,挽救慈航靜殿的任務,就只能寄託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