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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節:槍兵

  持續了大半個白晝的晴空日照,使得即便地麵上依然有著皚皚白雪,實際體感溫度卻高出許多。


  現在到底是春日,哪怕是下雪天,口鼻也不至於凍得麻木,任何水汽都凝結在圍巾上。


  遲來的熱湯仍是和人最常吃的豆製品佐以簡單調料製成,哪怕臨近湖畔,要立刻就捕到魚來嚐鮮也未免有些過於小瞧野外了。


  高山的湖泊之中是有生機存在的,隻要有水,時間長了就總會有各種生物在此定居。


  地質演變與動物遷徙以人類所難以想象的時間尺度發生的,作為星詠博士,職責是研究天地萬物、生靈、地理、星象等自然相關,綾擁有著月之國4000多年的知識累積,因此對於這方麵的了解也遠超隊裏其他大多數人。


  當像個超大號好奇寶寶的愣頭青咖萊瓦忍不住開口感歎這麽高的地方為何也能見到遠處巡遊的魚群時,作為新京天閣大書院中極少數的女性博士,一直不受重視也很難有發表自己研究結果機會的綾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不知道多久以前形成的高山湖泊,隨著風雨和水的自然侵蝕,即便明麵上看不到河道,內裏也可能會有九曲十八彎連通到大海的暗河存在。


  在遠處遊弋的鱒魚裏加爾也有相似的品種,拉曼語發音稱其為“撒爾莫”,意思是“上升”。命名來源於這類魚在生命曆程當中會頑強地逆流而上,跑到平靜的高山湖泊之中產卵繁衍下一代的行為。


  這種生命的巡遊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因為這裏地處新月洲內陸地區。哪怕大陸再狹長它也仍舊是一塊大陸,離海邊直線距離都無比遙遠,更不要提河流會有各種拐彎。倘若代入到人類自身來考量的話,當初這些鱒魚的祖先到底是如何發現這些湖泊的,當真是一個令人著迷卻又熱血沸騰的話題。


  想象一下曆經漫長的旅途,甚至跨越過難行的瀑布。在光都無法照射進去的河道當中往前遊動、不停地遊動,最終發現了這樣平靜而又富有生機的世外桃源。


  引路者、最初的開拓者早已不在了,消失在了漫漫曆史長河之中連記憶都沒能留下。但是彼等鋪平的道路,傳遞下去的記憶卻形成了一代又一代的傳承,至今這些魚兒也依然祖祖輩輩持續著這趟生命的巡遊。


  這又何嚐不像人類星星點點,逐漸在世界各地傳遞的文明之火呢。


  拉曼古人有言:興趣是最好的導師,站在某一領域頂尖層麵的人往往總是早年間便對此興趣濃鬱熱情旺盛。


  說起自己所感興趣自己所熱愛的事業時,博士小姐便透露著這樣的光彩。她整個人容光煥發地,一時間愣頭青連忙不迭記錄綾所講述的事情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就隻是發愣地看著她,好像她比今天的太陽還要炫目一樣。


  “幹、幹嘛。”察覺到對方的沉默與直勾勾盯著的眼光,也多多少少因為自己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的舉動而感到羞恥,博士小姐撇過了頭用手指繞著自己藍色的發絲,如是說著。


  “啊——”咖萊瓦開口,想說些什麽。


  “接好。”但洋溢著年青人青蔥氛圍的這一幕被我們的賢者先生毫不留情地打擾了,他丟過來了一根長木棍,而咖萊瓦手忙腳亂地去接因此記事本差點掉在地上而他急著接住記事本的時候又不小心用棍子敲到了自己的腦門。


  “嗚哇——”站在亨利身後的白發女孩發出了嫌棄的聲音,而捂著自己額頭的咖萊瓦吸著涼氣忍著痛,後麵的博士小姐則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拿這個做啥?”咖萊瓦收好了自己的寶貝記事本,左看右看,最後把它遞給了綾托她保管。


  “跟過來。”而亨利話不多說,歪了歪脖子示意他走到一行人營帳前麵的空地。


  “.……”身後的綾瞥了一眼手裏的記事本,思索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好奇心打開。


  “哦呀,亨閣下又技癢了?”正在擦拭自己盔甲的老喬看到了三人過來,瞧見咖萊瓦手中的長棍時立刻意識到他們想做什麽,於是開口這樣說著:“等下也讓俺湊個熱鬧。”


  “教訓這家夥,我都夠了。”而米拉白了一眼,毫不留情地開口。


  “那個,我又做錯什麽了嗎?”人高馬大將近一米九而且十分健壯的愣頭青抓著木棍像個受到委屈的小姑娘一樣開口,而覺得這家夥悟性真的低到無可救藥的洛安少女第二次翻了白眼:“說是要教訓你但不是真的要教訓你啊,你怎麽這麽呆。”


  “啊,是。啊?”依然一副呆樣的年青人明顯仍舊不知道他們打算做什麽,不光是米拉,就連旁邊的其它一些圍觀的人也都再次發出了歎息的聲音。


  “要是這幅體格給我多好,長成這樣卻這麽沒用。”抱著雙臂站在自己帳篷前麵圍觀的小少爺彌次郎小聲地嘟噥著,而鳴海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就是,之前麵對那個山鬼,很大隻的那個東西時。你不是站出來在璐璐她們麵前了麽。”米拉學著亨利的樣子聳了聳肩,而後者注意到這一點挑了挑眉毛——她接著說:“我聽她們說了,勇氣可嘉。可你這家夥根本不懂戰鬥,站前麵是想等敵人把耐打的你給打死,最後累了就放過她們嗎?”


  “嗚惡。”被毫不留情地批評,咖萊瓦感覺自己的胃有些絞痛因而表情也變得苦了起來。


  “所以說,哪怕為了今後的旅途裏你能不要成為一個花瓶,也最好得練兩下。”終於點題的洛安少女叉著腰神采飛揚地這樣說著,而反應過來的愣頭青:“啊!”了一聲之後又“哇!”了一聲。


  他的動作好懂到旁邊的櫻笑得花枝亂顫,而看著咖萊瓦用拉曼語記載的日誌的綾抽空瞄了一眼,也是“噗嗤”地笑出了聲。


  “啊!”是“原來是要做這個啊!”的意思。


  而後麵的“哇!”則是“哇,要教給我這個嗎!”的意思。


  好懂好懂,十分好懂——但米拉第三次翻了個白眼。


  “先說明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樣。”她開口這樣說著,但考慮到咖萊瓦的基礎,加上洛安少女並非賢者,因而思索如何才能令愣頭青理解,整理語言使得米拉陷入了一陣小小的沉默之中。


  “比起話語,用實際演練要更直接。”亨利注意到了自己弟子遇到的困境,輕聲開口點醒了她。


  “啊!”洛安少女立刻明白了過來,然後跑到了另一側跟對著小少爺就伸出了手:“木刀借我。”她開口這樣說著,一點都沒有客氣的意思。


  “.……”抱著雙臂的彌次郎皺起了眉,對於自己身高頗為在意的他不是很喜歡米拉居高臨下的視線——但他還是轉過了頭:“給這家夥一把。”對著下人這樣說著。


  “嗯。”洛安少女伸出了手,而在一瞬之間旁邊的鳴海、大神還有彌次郎都注意到了她這雙纖細白皙的手掌上磨練的痕跡。


  “.……”三名和人的劍客都安靜了。


  在男性占據絕對主導地位的月之國,女武士之類的存在被視為異端。女性本就占據劣勢的身體素質使得她們要麵對的困境會遠比男性更多——是的,米拉是亨利的弟子這點他們都知道,甚至之前那場與山賊的搏鬥也據說她發揮了重要作用。


  但賢者太耀眼了。


  慣性思維會很容易讓這些人輕視這個年輕又活潑的女孩,覺得她不過是陪襯。


  但事實是這樣嗎?

  “啪——”“呼——呼——”“嗯——”單手握持,之後嫻熟自然地壓低了重心,活動著腳步的同時轉動手腕旋轉木刀。


  看起來隻是普通熱身或是耍酷的動作,他們這些行家卻是明白門道的。


  活動腳步是在確認地麵的情況,而旋轉武器是在確認攻擊距離以及重量與重心。


  哪怕是最出色的手工匠人,做出來的武器也會有細微的品質差距。大部分時候這些差距是可以被忽視的,但在武器類型區分較大的情況下,倘若直接盲目刻板地沿用自己已有的運用經驗,便會出現預判失誤之類的情形。


  “嗯。”基本確認完重量與重心之類的事物之後,洛安少女左腳在前足尖對著咖萊瓦,而右腳則是呈一定角度向外伸出,挺直腰板重心略微壓前,然後把木刀靠在了右側的肩膀上。


  “南蠻的起手式嗎。”“動作倒是十分嫻熟。”鳴海與大神兩人如是討論著,而彌次郎則是沉默以對。


  “我先攻擊一次,你試著防禦。”米拉對著咖萊瓦這樣說著,而愣頭青點頭了好幾下,就抓起了木棍的中段。


  “身長乃是咖勒艾瓦占優,武具亦是,但——”武士領隊下達了判斷,而與此同時米拉保持著移動靠近到了愣頭青的麵前。


  “啪——”樸實無華的邁步加上劈砍。


  “啊!”年青人抬起了手中的木棍橫向格擋,但在擋住了洛安少女的攻擊之後她卻絲毫沒有擺架勢拚力氣的意思,順勢就鬆開了手整個人繼續往前一矮身用木刀柄的末端敲在了咖萊瓦的肚子上。


  “嗚嘔——”盡管收了力氣但一下子被擊中的愣頭青仍舊忍不住雙腳一個不穩就單膝跪了下去,而反過身來的米拉把木刀架在了他的後頸。


  “鏘,你死了。”毫不留情地開口說著。


  “漂亮的動作。”旁邊的老喬直率地開口讚賞,而一整個額頭都是汗水的咖萊瓦又難受又迷茫地抬起了臉看向了米拉。


  “看你這樣子還是什麽都沒懂啊。”而洛安少女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滿臉無語:“我以為最少之前講過一些而且經曆過.……果然是這樣了嗎,果然變成這樣了嗎。”


  “我不行了,老師你講給他聽吧。”草率放棄的白發女孩把責任推給了一旁的賢者,而亨利聳了聳肩,對著仍舊搞不清楚狀況的咖萊瓦開口:

  “你剛剛,在想什麽?”賢者單刀直入地開口,而年青人愣了一下:“想什麽.……”


  “就是,米拉說要打過來,所以我就是,格擋。”沒能防住洛安少女的攻擊,但愣頭青顯然注意不到自己的問題所在。


  “格擋有什麽錯誤嗎?”見到周圍的武士們都是一陣歎息而米拉臉上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更重,愣頭青進一步地迷糊了起來。


  “思路沒有錯,但你手裏拿著的是什麽?”隻有亨利依然語調平緩。


  “木棍。”


  “那米拉手裏拿的是什麽?”


  “也是木棍,啊,木刀?”


  “我能打這家夥嗎老師?”


  “冷靜點。”賢者用平穩的語調如是說著:“你手裏的木棍,就當做是模擬長矛吧。”


  “它相比木刀具有什麽樣的優勢?”


  “攻擊距離更長。”還沒等咖萊瓦回答,他就豎起了一根手指,說道:


  “你的第一反應是格擋對方的攻擊,這點沒有什麽奇怪。因為你跟在我們的身邊,耳聞目染,我們的做法就是這樣。”


  “但這種看起來很簡單的做法其實也需要相當的訓練功底,而且它並不是每一種武器的首選應對方式。”


  “長槍的長度遠比刀劍更長,因此在短距離內的變招應用上,它會更為遲鈍。”


  “你在擋住了她的攻擊之後,她可以迅速變換手勢,你卻跟不上反應。不光是訓練不足,武器本身也並不適合這樣的做法——長的武器近距離速度就慢,短的武器近距離速度就快,這是很樸實的道理。”亨利一如既往用淺顯易懂的方式講解著,就連咖萊瓦這種愣頭青也聽懂了個七八成。


  “換而言之,在你選擇了用長槍格擋的一瞬間,你就是在用自己的短處去麵對敵人的長處。”


  “那我,該?”大致明白了的咖萊瓦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就發問道。


  “利用好自己的長處。”亨利語調平穩而有力:“雙手平端武器,握在後部三分之一的地方,自然垂於身前。”


  “將視作槍尖的地方對著你的對手,平穩端槍,雙腿岔開,不要站在原地,保持移動。”


  “一旦對手試圖從側麵衝擊,你就扭轉身體朝向那邊,永遠保持你手中的武器對對手形成壓迫。”


  他開口這樣說著,而重新爬起來的愣頭青則是按照賢者的話語開始笨拙但認真地擺出握持長槍的姿態。


  “還可以。那麽你試著做到這幾點,接下來——”


  “我來。”觀戰的彌次郎忽然冷不丁地開口,而咖萊瓦看著這個以前吊打過他的小少爺出來,額頭上立刻滲出了冷汗。


  “嗯。”亨利點了點頭,而接過了木刀的彌次郎則是站在了咖萊瓦的對麵。


  “請教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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