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你贏了
隔了一天。
「莫總，小姐今天還是不肯吃東西。」
又過一天。
「莫總，小姐還是不肯！」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不吃東西還能撐得下去，可是不喝水怎麼行？莫總，我怕繼續下去會病倒！」徐珊焦急說道。
楚喬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好。冬天的時候，更是容易感染風寒，動不動就會感冒發燒。這幾年裡，方敬一直都有細心調理著，可是都不見好。楚喬這麼脆弱的體質，一定是受不住的。
莫征衍沉著一張臉，遲遲沒有出聲。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楚喬的身體狀況一向都不好。
這麼弱不禁風的楚喬，又是哪裡來如此的毅力，又是哪裡來如此的決心，竟然要這麼和他抗衡。
甚至是不惜用自己的身體！
莫征衍凝眉，開口說道，「你現在立刻去一趟靜園，告訴她，如果她再不肯吃東西，後果自負！」
雖然不明白這一句「後果自負」到底指的是什麼，徐珊卻也不敢停留，立刻離開莫氏，前往了靜園。
車子飛速開到了靜園，徐珊就往樓上的房間奔去。
「徐秘書，你可來了。」傭人見到她，宛如見到了救星一般。
徐珊點了個頭，視線一轉，望向了那間房間。
原本是十分墨香深濃，裝潢憋住的小套間，此刻卻空洞的嚇人。傢具全都沒有了，找不到一塊鏡子，桌子上也沒有了任何擺設。徐珊是知道的，這是莫先生下的命令，以防楚喬會傷害到自己。但是此刻一瞧，還是不由得讓人皺眉。
徐珊走進卧房的時候，小梅正在床沿苦苦勸說，「小姐，你就吃一點吧？哪怕是喝點水也好啊？」
近三天都沒有進食，也沒有喝水，楚喬已經沒有了力氣，體力近乎要透支了。她也沒有力氣再站起來，只是半躺在床上。她的手裡，拿著一本書，正靜默地瞧著。無論身邊的小梅如何勸說，她都是仿若未聞一般，只是在獨自在看書。
楚喬看書的模樣，很是認真。她將頭靠著床，微微一個偏頭，那長發就散落下來。
徐珊走上前去，喊了一聲，「小姐。」
楚喬的動作很是緩慢，她翻過書張的一頁，卻也沒有出聲。
小梅趕緊讓了位置，徐珊到她的身邊又是說道，「小姐，你還是吃點東西吧？都三天了，身體是會受不了的！」
「我不餓。」楚喬淡淡說道。
「怎麼會不餓？你就吃一點吧？」徐珊也在旁勸了半天，可是楚喬沒有再說半句話。
眼見勸說無效，徐珊只能道，「小姐，先生讓我轉告你，如果再不吃東西，那麼……」
「後果自負。」徐珊頓了頓，說出了這四字來。
楚喬一直都無動於衷的臉上，終於有了變化，卻是露出了一抹笑容來。
那讓徐珊瞧得驚訝，更是驚艷。
楚喬蒼白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動人，她的視線落在徐珊的臉上，定格著瞧了一瞬。而後，她又是望向了遠處。
「你聞到了嗎？」楚喬乾澀的唇輕啟，聲音很輕很輕。
「聞到什麼？」徐珊愕然，她的目光，順著她所瞧的方向望去，卻是窗口的方向。
窗外只有一片藍天，連白雲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是薔薇花的香味。」楚喬動了動唇，她的聲音似是很近，又似是很遠的傳來。
那嘴角的笑容，讓徐珊瞧著驚心！
徐珊也是莫可奈何了，勸也勸了，該轉達的話也轉達到了，可是楚喬依舊不為所動。
徐珊退出房間，立刻給莫先生回了電話。
而在莫氏企業的辦公室里，莫征衍接到電話的時候，眼眸一緊，「你難道沒有告訴她我說的話？」
「我說了！開始我勸了好久，可是小姐都不理。後來我就將您的話轉告了小姐，可是小姐卻問我，有沒有聞到薔薇花的香味。」
驟然，莫征衍大驚，「她真的這麼說？」
「是！先生，您看現在要怎麼辦？」
徐珊還在那頭詢問，莫征衍的耳畔嗡嗡作響。
楚喬，她竟然說了這樣的話！
「先生？」
「啪——」
徐珊的呼喊，終止於一聲悶響，莫征衍將手機用力地拍在了辦公桌上。
楚喬！
楚喬，她真的這麼決絕！
莫征衍有些氣急敗壞，卻也是心驚不已。他的冷靜理智，也全都散去了，神情顯現出焦慮來。
腦海里，卻又浮現起那日陶思甜所說的話語。
——不，莫先生，我沒有鼓勵她這麼做，是她自己的決定！我只讓她和你好好談一談！畢竟，你們是夫妻不是嗎？
——莫先生，你和楚喬已經五年了，不管你們之間這五年來是怎麼相處的，可也是夫妻啊！有句話說的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修得共枕眠，不管是怎樣開始的，可是你們已經是夫妻，這是事實！你怎麼忍心，讓楚喬這麼痛苦？她是你的妻子不是嗎？
——難道你真的要這麼對楚喬嗎！
難道。
難道他真的是要將她逼死嗎？
莫征衍混亂的思緒在這一刻繃緊，成了一條無止境蔓延的直線，卻有了答案。
莫征衍不再停留，豁然起身。
◎◎◎
「先生！您來了！」聽到腳步聲，徐珊回頭一瞧，心中一喜，從外邊疾步進來的男人，正是莫征衍。
視野隨著腳步的邁進而漸漸寬闊，目光一轉，莫征衍終於瞧見了楚喬。
她就躺在那張大床上，四周什麼也沒有，整個房間空空洞洞的。她的手裡，還拿著一本書。那本書就斜斜地倒在手邊，她好似拿住了，又好似根本就沒有。楚喬閉著眼睛，她黑密的睫毛，緊緊閉合著。她的唇，蒼白乾澀。她的臉龐，被她黑長的秀髮遮掩了大半，那髮絲落下，只露出一小半的側臉。而那抹白，卻是如此刺目，扎入他的眼中，扎入他的心中。
而她的嘴角，還似有一抹弧度，彷彿她是在微笑。
那畫面是心驚的美麗！
莫征衍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她就這麼走了。
楚喬死了？
這念頭讓自己驚恐，莫征衍止步不前，瞠目不動。
又是忽然，莫征衍疾步上前，急急開口呼喊，「楚喬。」
他似是怕驚擾了她，所以聲音放的很低沉，卻又是那樣的切齒，證明了他此刻是多麼的驚怒，多麼的驚恐，他的手碰觸到她的臉龐，那肌膚很冰冷，卻還殘留著一點點的溫度，只是那麼一點點。
徐珊道，「小姐睡過去了。」
而聽到呼喊，楚喬幽幽轉醒。她本就沒有怎麼睡著，只是閉著眼睛而已。力氣已經不夠了，支撐不了太久。她睜開眼睛，一點點的睜開，在莫征衍的注目中，他看見她的眼中，彷彿綻放出整個世界的光亮來，如此的清澈美麗。
睡過去了。
原來，只是睡過去了。
莫征衍鬆了口氣，心裡彷彿提起一塊巨石，又重重地落下了，那緊繃且不可置信的神情也從眼底散了去。只是這麼望著她，他感受到心口好似又恢復了跳動，重新有了心跳。
莫征衍沉默凝望著她，楚喬亦是靜默以對。
在床頭佇立了好一會兒，莫征衍立刻吩咐道，「準備一些粥來，快！」
食物是早就準備著的，不時都在加熱，只怕楚喬下一秒就會迴轉心意。
徐珊將餐盤端放到床邊的柜子上，她靜靜地退了出去。
僵持了許久，還是莫征衍開口道，「有什麼事情，比你的身體重要？」
楚喬微笑，並不說話。
「連你的父親，你也不在乎了？」莫征衍又是問道，她的笑容，讓他感到虛無。
楚喬仍然笑著，淡淡開口道，「我聽說人死後有地獄，大不了，黃泉路上我等他。」
莫征衍的瞳孔驟然一緊，被她的話語，再次驚到。
雖然方才就已經有了這樣的認知，但是真的聽見她這麼說，他還是不可抑制的震驚。生死都是遲早的問題，總要走過一遭。如果她已經決絕到連性命都不要了，那麼連同父親的，也一併都帶走了。誰先走，誰先下了地獄，誰就在那黃泉路上等著。而她，她已經做好了等待的準備。
楚喬，她已經決意赴死了！
她竟然決意如此！
這樣的結果，並不是莫征衍所要的，讓他在震驚之餘，卻也嘗到了苦澀的味道。
那不僅僅是挫敗而已。
莫征衍在這一刻，突然又明白過來，他輸給的人，其實並不是那個叫江言遇的男人。
他輸給了她！
只是輸給了她而已！
凝視半晌，莫征衍久久不曾開口。
楚喬。
楚喬，在他身邊，難道比死都還不如么？
楚喬沉默著，只是這麼望著他，用一種淡泊而悠遠的眼神，如此的恬靜而深然，彷彿隔了幾千幾萬里，不可碰觸。而她嘴角那抹殘存的淡淡笑容，亦彷彿在告訴他那個答案，而他不需再問，也已經明了。
靜默之中，莫征衍忽而微笑，再次開了口，幽幽說道，「你贏了。」
楚喬的眼底，一瞬聚集起了光芒。
莫征衍佇立在床沿，望著她道，「楚喬，你可以離開這裡。」
「喝了這碗粥，只要你有力氣，你隨時都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