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First Date(1)

  昨夜一場大雨,冷鋒過境氣溫驟降,薑沂早上起床坐起身,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臥室門窗緊閉著,室內還算溫暖,薑沂幾步走到窗前推開玻璃窗,冷空氣倏然灌了進來,凍得她原本還有些暈暈乎乎的腦子瞬間清醒。


  見沙發上的人還緊緊裹著被子似乎睡得很沉,薑沂沒打攪他,半個鍾頭過後才把邵鈞給叫醒了,

  他慢悠悠坐起身,臉頰漲得通紅,看上去明顯有些不對勁,薑沂蹙著眉,伸手往他額頭上一摸。


  皮膚猝不及防貼合上她的手掌,邵鈞上身往後一仰,渙散的目光盯著對方,他耳裏全是嗡鳴,隻看見對方唇瓣張合了幾下,

  “你發燒了?”


  薑沂臉色一下嚴肅起來,忽然意識到昨晚溫度驟降,自己給邵鈞的棉被又過於單薄,他才受了涼。


  “冷你不早說?”她隻覺無奈又有些心疼,歎了口氣說


  “我去找找家裏有沒有退燒藥。”


  薑沂轉身還沒走出去,就被邵鈞兩手攥緊了手掌,

  大概是渾身發熱燒得他有些神誌不清,邵鈞急切地尋找依靠,下巴在薑沂手臂上磨蹭,又想貼近她胸口,往更暖和的地方鑽,

  薑沂被他突然拉了下沒站穩,跌坐在沙發上,下一秒邵鈞就順勢纏了上來,雙手抱住薑沂胳膊,頭靠著她肩膀。


  他呼吸聲很重,人又燙又軟,薑沂不免有些驚異,“你這什麽感冒?一覺醒來這麽嚴重?”


  隻覺他這會兒發燒大概是跟喝醉了一個效果,跟個小孩兒一樣拉著她的胳膊,細軟的聲音含糊不清地說


  “別趕我,別趕我走,我沒地方去了……我好冷……好冷,我不想一個人……”


  “你不會是,又想裝可憐吧?”薑沂低眸瞥了他一眼,目色瞬間肅然起來,


  “薑沂,我頭發還會再長出來的,你不要嫌棄我不好看了……”


  她本來想皺眉,聽邵鈞這句話又忍不住笑了,他是燒死了多少腦細胞才會覺得自己是嫌他醜?


  “邵鈞,你腦子燒糊塗了?”


  薑沂笑著搖了搖頭,“從我身上起開,我過去拿藥。”


  “……那你先答應不趕我走。”


  “再商量吧,你先放開我。”他不肯,薑沂又說


  “把你弄感冒了我要負責的,這幾天先不趕你走。”


  “嗯。。”


  “行了,還不鬆手。”


  兩條燙人的胳膊總算從自己身上挪走,薑沂才總算得以抽身站了起來。


  她拿了溫水和藥,攬住邵鈞的脖子讓他坐起身,“待會兒再睡,先吃點兒藥吧。”


  感覺到她指尖的觸摸,邵鈞身體每個細胞都蘇醒了,身體好像又熱了幾分。


  “張嘴吃藥。”


  邵鈞乖乖聽話含住薑沂手裏的藥片,唇瓣蹭到她溫軟的手掌心,神經好像突然被刺激了一下。


  見他就著溫水吞咽藥片,睫毛緩緩扇動著,薑沂撤回視線說

  “廚房電飯鍋裏熬了粥,一會兒餓了自己盛著吃。”


  說罷她便轉過身。


  “你要去哪兒啊?”


  邵鈞沙啞的聲音問,雙手抱著身前的被子,定定望著她,覺得她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又說

  “你能不能,早點兒回來?”


  薑沂捧著束白花走進墓地,一臉莊重肅穆的表情,


  隻覺做戲做全,自己也該稍微演一演,至少看上去比較真實可信,說不定還會被偷拍下來。


  她快步走過去,遠遠看見一個戴著深灰色針織帽的男人在墓前逡巡著,覺得有些奇怪,

  又覺他大概是邵鈞什麽親戚朋友,自己沒見過罷了。


  薑沂走近他身邊,想搭個話,於是禮貌問道“你好,你認識邵鈞?”


  對方卻似乎被嚇了一跳,轉過身一看薑沂的臉就像看見鬼一樣叫了起來。


  “啊哇!……哇……啊……!!”


  “你。”


  ……怎麽回事?


  眼前這個看上去五六十歲的男人好像除了“哇哇”地亂叫喉嚨裏便發不出別的聲音了,


  薑沂也是被對方這莫名其妙的反應驚住了,怔怔看著他瞳孔劇縮的臉,一時間有些茫然。


  “爸!爸,你在這兒幹什麽!?”


  女人倏然衝了過來,緊緊攬著他的胳膊,一口一個“爸”的喊著,麵相上看應該是他女兒沒錯。


  “你是什麽人,要對我爸爸幹什麽!”


  她回眸盯了薑沂一眼,差點拿她當人販子,薑沂舉了下手裏的白花又指了指身側的墓碑,對方心下了然,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抱歉啊,是我太激動了,主要是我爸爸剛不知道走去哪兒,我找了半天心裏有點兒著急了。”


  薑沂理解地輕輕點頭,聽她說


  “我爸爸他是……得了老年癡呆,記性不好,又喜歡到處跑,剛才一轉眼的功夫他就不見了,真是把我嚇壞了,他萬一要是走丟了,要是被有心的壞人帶走,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有時候聽人述說悲傷和苦衷,真的不知道怎麽接話,薑沂抿了下唇,同情的目光看著對方,感同身受似的安慰說


  “要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的確挺不容易的。”


  女人似乎還想再跟薑沂閑聊幾句,就被老人拉拽著往前走了,她於是攙著身邊的人回眸跟薑沂道了聲別。


  薑沂也客氣地朝她笑了笑,

  可她視線一垂,看見老人袖口下的手,後脊倏然繃緊了,

  ……手表!

  呼吸瞬間加快,大腦開始發熱,隻覺裏某個記憶點在閃爍著,她一時又無法辨認,直到對方的背影淡出視線,薑沂才忽然回憶起來,


  她在梁友仁臥室抽屜裏看見的,那張被撕毀了一半的照片,搭在他肩膀的那隻手上,戴著的就是這隻表。


  難道他……


  薑沂心頭一悸,剛想追過去,抬腳又停住了,


  也許是她多想,那並不是全球獨一無二的一隻表,擁有相同的手表並不代表著就是同一個人,


  她冷靜下來細細琢磨了一下,便覺得不對,照片裏站在梁友仁身邊的人絕不可能是他這樣的身型,薑沂隻覺是自己過於敏感了,才會將一個過路的老人跟這些事強行扯上聯係。


  可這也不是她空穴來風,他剛才為什麽會在墓碑前逗留?


  患有癡呆症,無行為能力的老人不慎走失,覺得這塊地風水好,真有這麽巧?

  嘟——


  電話鈴響起,思緒瞬間被打散,薑沂鬆了口氣,垂眸一看來電是家裏座機的號碼,倏然擰了下眉,


  “喂,幹什麽?”


  聽邵鈞的聲音扭扭捏捏道


  “那個……我,我剛出了一身汗,不大舒服,想……洗個澡。”


  “哦,隨你便。”


  薑沂話音剛落,聽他又說


  “你能不能……給我買幾件衣服?……我隻有這一身,也沒法換。”


  “你……”薑沂愣了下,麵對他這人之常情,又略顯無理的訴求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而且我現在住在你家裏,不打理幹淨點兒也不太……”


  “行-!我給你買-!”薑沂盡量保持平靜地說


  “我隨意買,到時候你別挑。”


  邵鈞語氣輕快道“嗯,你買的都行,那你什麽時候……”


  不待他說完,薑沂便掛斷電話,頓覺麻煩纏身,方才一切思緒都被悉數拋之腦後,


  她捏了下眉心,有些煩躁,

  ……說好了撇清關係,怎麽現在吃穿住都歸她包了,這都是些什麽事!?

  薑沂在商場隨便挑了幾套合乎自己審美的衣褲,又在一排貨架前躊躇了半晌,見沒人才走了過去,


  她剛走近,就被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女銷售嚇個半死,

  “美女!我們這兒女士內衣男士內褲現正打折呢,您看看喜歡哪款?”


  ……千防萬躲怎麽還是逃不過呢?


  薑沂尷尬地咽了口唾沫,她隻想拿了東西趕緊跑,沒想銷售人員非跟她熱情介紹,

  “美女,您先生多大碼?給您推薦我們這款新品,超薄無感,輕柔貼膚,兩件九折,四件八折,六件折上折!”


  “我……我自己看看。”


  對方臉不紅心不跳,拿著擴音器滔滔不絕地跟她講,薑沂簡直局促得無地自容,她臉本就薄,這時候耳根都燒熱了。


  “這款啊,這款不錯的,ax呼吸纖維,清爽透氣,而且……”


  “好好,我知道了。”


  “您看其他用品有需要的嗎?”


  “沒,沒有。”


  薑沂六神無主地結完賬匆匆走了,暗下發誓要再替邵鈞幹這種事她就不信薑!


  “拿去!”


  薑沂把一大口袋衣物扔給邵鈞,麵不改色,神色如常地喝了口杯裏的溫水。


  “謝謝……”他埋頭看了下袋裏的東西,禁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笑彎了眼又抬頭看著薑沂,

  “你知道我多大號啊?”


  薑沂一嗆,轉過身懶得理他,走進臥室關上門,仰麵躺在了柔軟的床上。


  她戴上耳機,聽著音樂安神靜心,墓地裏遇到的那個老人的麵孔漸漸在她腦海裏浮現出來,


  為什麽要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出現?

  他當時的激烈反應,是因為被陌生人靠近受到驚嚇,還因為看到自己?

  薑沂越想越覺得疑惑,

  這年頭患有阿爾茲海默症的老年人並不少見,可如果是在裝瘋賣傻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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