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謊言(1)
“你們……是還有什麽問題要問嗎?”
梁友仁神色泰然地走上前,淡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兩人,隨即端起桌上的杯子去到咖啡機前接了杯現磨的咖啡,悠閑地說:
“哦,不打緊,我下午沒課,你們要是沒什麽急事就坐下來慢慢聊吧。”
薑沂剛才就留意到他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個馬克杯,杯沿上有沒有洗幹淨殘留下來的咖啡漬,內部白色杯壁也已經被染成了略微泛黃的顏色,便知道他有長期飲用咖啡的習慣。
“那就打攪你了。”薑沂說著就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下了。
像是沒料到二人當真這麽不見外,梁友仁眉梢微微一抬,又垂下頭,從一旁的紙盒子裏取了幾塊方糖,丟進了咖啡裏。
他攪拌著杯子裏的咖啡,眼睛微微斜覷著,看見辦公室裏其他老師都走光了,才挪了下眼鏡問:
“說吧同學,你是要打聽某個人,還是想問什麽學術問題啊?”
話落便十分淡定自若地端起手裏的咖啡喝了口,
薑沂輕輕一笑,卻說:
“其實你知道我並不是你以前的學生,也不是邵安的同學吧?
沒料到這弦外之音,梁友仁端著杯子的手一頓,有些震驚地抬眸看了她一眼,薑沂接著又道:
“因為跟邵安同屆的學生都知道,‘梁教授’跟邵安的關係很好,比一般師生之間都好,好到……甚至可以勾肩搭背,也完全不覺得拘束緊張,”
她銳利的目光盯著對方,
“所以,對邵安完全沒有印象這件事,根本就是你信口胡說,對吧!”
“我……”梁友仁捏著被柄的手緊了緊,身子稍微坐直了些,一臉茫然的表情說:
“同學啊,你在說什麽?什麽叫……我跟他關係很好,你……憑什麽這麽說啊?”
知道他一定會矢口否認,薑沂於是笑道:
“好奇怪,學校裏表彰的那麵牆上還掛著你摟著邵安肩膀拍的照片,而你卻說自己對這個學生,完全沒有印象了?”
“哦,那可能是我……”
沒聽對方再解釋,薑沂直接打斷他,語氣凜然道:
“我看不是梁教授你平時事務繁多記性不好,這分明就是……欲蓋彌彰吧?”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他猛地拍了下桌,大概是覺得薑沂是個女的,壯下膽子敢跟她瞎掰扯幾句,
“你,再衝她吼一句試試!”
男人抬眸看見這時候站在自己跟前,身高一米八好幾的邵鈞臉色一沉,目光灼灼直直盯著自己,一下就心虛得不行,連氣也喘不勻了,
“你……你們,你們想幹什麽,這兒是學校,你們怎麽敢……”
“你實話實說,”薑沂銳利的目光看著他,“我們不會為難你。”
她抬起下巴指了下邵鈞,直截了當告訴他說:
“這是邵安的哥哥,今天我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調查有關邵安的事,所以希望你不要遮遮掩掩有所隱瞞。”
“你們也覺得,那孩子有問題?”薑沂話音剛落梁友仁便脫口而出問道。
……他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薑沂眉心一蹙,“你覺得邵安怎麽了?”
聞言梁友仁像是找到了些底氣似的,稍微挺直了腰說:
“邵安這孩子,很聰明,也勤奮上進,老師都喜歡成績好的學生,這不奇怪吧?
隻不過,我覺得他似乎有一些,不太正常的……癖好。”
……比如自殘嗎?薑沂暗暗地想。
他又接著說:
“這孩子心思似乎特別深,而且他的價值觀似乎有點兒……嘖,怎麽說呢,比較……陰暗吧。”
聽他說完薑沂一臉嚴肅地問道:
“既然你都知道,那之前為什麽裝作自己不記得他?”
男人稍微頓了一下,扯了下衣領又說:
“我怎麽知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現在社會上這麽亂,能不摻和的事盡量不摻和,大家都懂的道理,我這麽想也正常吧?”
薑沂沉了口氣,心覺他這麽講倒也說得通,
“不過,”他指了下邵鈞,“你剛說他是邵安的哥哥,那就是……邵氏集團的繼承人?
我說,看你是有點兒眼熟呢,是上過報紙吧。”
邵鈞鎖眉看著他沒說話。
“你家裏人那麽離奇的遭遇,我看電視上報道的確實是有點恐怖,誒那你們今天到這兒來跟我打聽邵安,難道……這事是他做的?”
男人張著嘴,略微表現出了一些震驚,但表情又不是很自然,甚至帶著些誇張的意味。
“你思維倒是很跳躍啊?”
邵鈞忽地朝他逼近,凜冽的聲音問道:
“你,認識邵廷嗎?跟他有過聯係嗎?”
被他冷厲的眼神嚇得一個激靈,梁友仁肩膀一抖連忙搖頭說:
“不……我不認識啊……”
“想清楚了再說話,你他媽的再敢胡說!”
隻覺現在隻要一提到他哥的事,邵鈞的情緒就會特別激動,見狀薑沂連忙上前撫著他的手臂說,
“冷靜點兒,邵鈞。”
他憤憤地瞥了男人一眼,平複了一下情緒才又抱臂靠在薑沂椅側,逐漸平靜了下來。
梁友仁似乎被突然暴躁起來的邵鈞嚇得不輕,這時候端著杯子不斷往嘴裏灌著咖啡,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看著眼前的人,薑沂暗想著……為什麽他們剛點明了來意,他就下意識認為這些事是邵安做的?好像在他的意識裏,邵安會幹出殺人放火的事根本不足為奇,
這個人一定是知道些什麽,但說不說,就是另一碼事了。
薑沂問:“你真的不認識邵廷?”
“我怎麽會認識他呢?”梁友仁無奈地說:
“你們到底為什麽會覺得我認識這個人?我就是個大學老師,哪兒來的機會跟這種企業家打交道?”
看著他,薑沂禁不住擰緊了眉……這個梁友仁,對社會上的利害關係有著敏銳的嗅覺,想從他嘴裏撬出幾句真話想必不太容易。
“行,那接著說邵安吧,你對他有什麽看法,又為什麽覺得他有問題?”
梁友仁擱下手裏的馬克杯,惋惜似的輕聲歎了口氣,
“我原來不了解他的時候,覺得邵安挺好一孩子,後來相處久了才發覺,他的內心其實扭曲又病態,整個人讓我感覺有點兒……不太舒服。”
“哦?”薑沂眉梢一抬,“你是怎麽發覺的?”
“平時學習突出的學生我都會比較留意,邵安就是其中一個,他很有想法,思維也很開闊,就是平時比較靦腆不大愛說話,
我就想,大概是在那種家庭環境下的孩子,父母給的關愛不夠,所以私底下一直比較照顧他。
那時候,我是真的拿他當半個幹兒子,他沒課的時候,也會來幫我端水拿資料,他做事都很細心很謹慎,我對這孩子評價挺高的,直到……”
梁友仁喝了口咖啡潤了潤嗓又接著說:
“直到我有一天看見他,他用小刀,在自己胳膊上來來回回地劃刀口!
夏天穿短袖本來就遮不住傷,我之前還一直以為那是他不小心在哪兒磕著碰著的,沒想到居然是……!”
他猛地吸了口氣,
“當時就把我給嚇著了,不過一看見我就立馬上前製止了他,又嚴厲苛責了他一通,但是……但是邵安他不說話,就一直笑,臉上那種表情讓我感到很驚悚,
這個人,好像一下就變得陌生了一樣,那時我才明白,我根本阻止不了他,那一刻我看見的,才是真正的邵安,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漸漸跟他疏遠了,現在想起來,這也是我的錯,身為邵安的老師,怪我那時沒能好好開導開導他。”
說著他就有些感傷起來,輕輕搖了下頭,
“邵安知道我嗜好喝咖啡,畢業前還專門送了我一台咖啡機,我不要,他強硬地非要給我,
他還知道我不愛苦的,習慣在咖啡裏加些糖,那盒方糖也是他一起捎來的,那時候真該好好坐下來跟他促膝長談一下,哎……”
梁友仁話音落下,便抬手捂著額頭,好像倏然陷入了糾結和痛苦似的。
“邵安應該很了解你的日常習慣吧?”薑沂突然問。
“啊?”梁友仁微微一怔。
薑沂說:“除了在學校,你們私底下還有聯係?他為什麽連你喝咖啡加糖這種事都知道?”
“邵安他聰明有靈性,大概是……偶然看到了一次就記下了吧。”
嘟——
嘟——
他話音剛落,手機鈴聲便忽地響起了,梁友仁像是總算鬆了口氣,垂眸掃了一眼,
“哦,是教務處打來的,我去接一下。”
薑沂抬頭看著他起身走到角落的身影,細細回想著他剛才說的那一番話。
半晌後,梁友仁放下手機從遠處走了過來,
“哦,不好意思,學校讓去開會,我得馬上過去了。”
這一通電話來得恰到好處,瞬間讓他有了理所應當難以推脫的借口,薑沂自知沒辦法強行留他,隻能說:
“嗯,正事重要。”
他抱起桌上的資料,轉頭剛要往外麵走,又倏然側目看著眼前兩人,微微笑著神色如常地說:
“你們要出去嗎?辦公室沒人,我得鎖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