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外出(1)
走進單元樓,薑沂呼了口氣,心頭莫名有種劫後餘生般的解脫,
隻覺跟邵安這種高智商又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打交道真的很費神費力,更何況他還有著異常敏銳的洞察力,這一點讓薑沂感到非常不舒服。
‘叮’的一聲,電梯門徐徐打開,她揉了揉發酸的眉心,邁步朝家門走了過去。
本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久久難以抽離,薑沂推開防火門便看見邵鈞倚著門低頭看手機的身影,
她這才意識到他並沒有房門鑰匙,站在大門外等著自己回家,不知等了多久。
“邵鈞你……”薑沂禁不住叫了他一聲。
“啊,”邵鈞猛地抬起頭,看見她的刹那緊抿著的唇角微微一揚,“去哪兒了?怎麽這麽晚才回家?”
“哦,今天有些忙。”
薑沂淡淡敷衍了一句,邵鈞也沒多問,她於是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跟在她身後,邵鈞搓了搓發涼的手背,剛要走進去就聽薑沂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改天,去配一把鑰匙吧。”
她少有這麽主動,那一瞬邵鈞不由得眼眸一動,
“怎麽了?還站在外麵幹嘛?”薑沂轉頭訝異地看著僵在原地的他。
邵鈞搖了搖頭,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後頸,“沒什麽,有點兒……受寵若驚。”
她“噗嗤”笑了一聲,徑自朝前走了。
時間已經將近八點了,薑沂被拉去展廳一陣,飯還沒來得及吃,現在胃空蕩蕩的有些難受,剛把壓箱底的一袋方便麵給拿出來,又轉頭問了一下身後的人,“你晚飯吃了嗎?”
邵鈞一搖頭,“沒,其實我本來是想著跟你一起在家吃的,工作餐就沒碰過。”
“那我去煮點兒麵。”
“嗯。”
十多分鍾過後,兩人在飯桌上相對而坐,麵前擺著薑沂獨家秘製的拌麵,
邵鈞埋在熱氣騰騰的碗裏,沒多久就連麵帶底料吃了個精光,從來沒想過一碗麵也能吃得這麽過癮,邵鈞心下不由在想,
她真是令人驚喜,竟然連一碗普普通通的麵條也能做得那麽合自己胃口!
“吃好了?吃好了就去把碗洗了。”薑沂說:
“我下廚,洗碗的事就交給你了。”
邵鈞寵溺地道:“行行行,都聽你的,以後我的胃就拜托給薑醫生你了。”
薑沂禁不住垂眸笑了笑。
朦朧的燈光下,她淺淺微笑的模樣看起來尤其動人,邵鈞站起身,一個跨步溜到薑沂身邊,探頭想吻她一下,
見他朝自己索吻,薑沂眉心一動,嫌棄地別過頭,
“別,一股蒜味兒。”
不過帶著“蒜味兒”的吻還是落在了她唇角,邵鈞心滿意足地直起身端起桌前的碗筷,“我去了。”
“嗯。”
走到廚房門前,他忽然又轉過頭向薑沂說了句,
“薑醫生,你明天有空嗎?”
“嗯,怎麽了?”
“我想去,看看我媽。”邵鈞說:
“每年我都會去看她,今年,我想……你能不能跟我一起?”
在邵鈞心裏,他媽媽不單單隻是一位離世的親人,更是困擾了他多年的心結,恐怕在他心裏早已有了超越凡胎俗體的意義,沉澱在他永不消退的記憶裏。
薑沂知道,自己當然不可能拒絕他,於是輕輕點了點頭。
“喂邵哥,你今兒是不是要去掃墓啊?一個人多無聊,帶上我,帶上我唄!
我這都好多天沒看見你了,怪想你的!”
大早上,謝斐一個電話就打醒了邵鈞的睡意,
“想個屁!”他沒好氣地說:
“誰要帶上你,我今天是要跟……”
“沒關係,帶上他一起吧。”聽見兩人的對話,薑沂在他身邊說:
“難得的機會,跟你朋友認識一下也沒什麽不好。”
“可是……”邵鈞想了想,覺得她說的似乎也不錯。
“怎麽樣怎麽樣啊邵哥?”謝斐撒嬌嚷嚷道:
“邵哥帶上我嘛,你看你一人開車多孤獨寂寥,我這麽活潑開朗,就是你提神醒腦的人體風油精,快樂源泉呐!”
邵鈞眼皮一抽,額角冒出幾滴冷汗。
隻覺捎上謝斐有好有壞,眾所周知,帶著一個自帶傻逼屬性的人能讓旅途變得格外愉快有趣,另外跟“智障”待在一起還總有種自己智商很高的錯覺,
然而怕就是怕謝斐這個大傻子,張著嘴不著四六的話就跟噴子一樣往外迸。
邵鈞於是沉了口氣,嚴厲對電話那兒頭的人說:
“謝斐,你小子今天給我正常點兒,出門記得吃藥!”
聽邵鈞鬆了口,謝斐立馬樂嗬嗬地說:“成成成,那邵哥你來了電話喊我聲哈!”
“行了知道了。”
答應完邵鈞就掛了電話。
安靜地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薑沂不由笑了笑,
其實她一直以來都對他們倆的友情很好奇,因為怎麽看,都覺得邵鈞這個朋友謝斐簡直就是他的門下走狗,還是用鐵棒子打都趕不走的那種,
薑沂時常會想,他到底為謝斐做了什麽,才能讓後者死心塌地跟著他?
邵鈞說:“你們確實可以認識一下,謝斐這人其實不錯,有他一起會輕鬆不少,隻不過到時候,耳朵可是有罪受了。”
咻——
邵鈞一個左轉拐彎,就見謝斐穿著高領塗層大紅羽絨服站在馬路牙子上,一眼認出了自己的suv,隔著老遠喊道:
“邵哥,這兒呢這兒呢!”
嘭——
他一拉車門,瞬間把外麵的冷空氣放了進來,
“哎呦邵哥你咋才來,這外頭冷風‘呼呼’吹得,可凍死我了!”
“穿那麽點兒不凍你凍誰?!”邵鈞輕哼一聲道。
……別說穿秋褲,謝斐牛仔褲上還大大咧咧破了倆洞,露出裏麵白花花的腿杆子,看著就想給他鋪張毯子蓋上。
謝斐爭辯說:“不穿秋褲,是我作為熱血青年最後的倔強!雖然翻過年我就要二十六了,但是不屈不撓的精神是永垂不……誒,你車裏還有別人?”
他突然看見副駕上的薑沂,不由詫異地問。
“你好。”薑沂轉過身,和善的目光看著他,嚇得謝斐脫口而出,
“嫂……嫂子!"
聞言她眉梢一揚,“名字可不能亂叫。”
“是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見薑沂謝斐下意識就想挺胸抬頭端正坐好,這時候滿嘴黃腔的他居然一句話也不說了。
見他這樣子,邵鈞握著方向盤道:“叫人姐!謝斐你慌什麽,平時不是很能嘴炮的嗎?”
“哦哦,”謝斐點了兩下頭,“薑沂姐好!”
總覺得謝斐看見自己就跟看見後媽似的,薑沂忍不住問他,
“你到底為什麽那麽怕我?”
謝斐略顯局促地撓著後腦,“啊,沒,沒……就是不太熟,害羞嘛,就稍微有點兒拘謹。”
“害羞?拘謹?”邵鈞憋不住笑,“你不是挺自來熟的嗎?”
“我……我還是很內向敏感的好嗎?哎呦邵哥,咱能不聊這個話題了嗎?”謝斐求饒道。
邵鈞於是又說:
“行,那我問你,這大過年的你不去花天酒地,怎麽有閑情跟我去墓地?你以前,不是挺喜歡去酒吧,都恨不得成天打地鋪待在那兒嗎?”
“哎呀我……”謝斐解釋說:
“以前泡吧那還不就是為了泡妞嘛,可是我現在覺得那什麽菲菲,歡歡啥的,那些女的要麽作要麽就是裝,我都不知道以前為啥喜歡跟那些人攪和在一起。”
聞言薑沂看了眼謝斐跟他搭話道:
“那你現在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啊?”謝斐摸著下巴想了想,“嗯……我喜歡……正直,堅強的,”他眯著眼琢磨一陣,“不矯情不膩歪,身體好有腹肌。”
“你喜歡肌肉發達的女性?”薑沂詫異地問。
“呃……”
“還是說……你喜歡男的?”
謝斐吸了吸鼻子,“嗯……也說不準。”話落他又連忙補充道:
“不過薑沂姐你放心,我跟邵哥我倆那絕對是神聖純潔的革命友誼,你絕對放心!”
薑沂瞟了一眼邵鈞,輕輕笑了笑,“我知道。”
啪——
邵鈞甩手關上車門,抬眸看了眼麵前排布得整齊劃一的墳場,凝重嚴肅的情緒隨即湧上心頭。
“媽呀這風,這地方比山底下更冷了!”
謝斐冷得“哇哇”叫,兩條細腿抖得跟風裏的紙條似的。
邵鈞轉頭看著他,
“外麵冷,沒有要追悼的人你就在車上待著吧,別外頭寒風一吹再把你腿給凍斷了。”
“啊,邵哥?”謝斐“噠噠噠”上牙打著下牙,這時候嘴皮子都在發顫。
“喏,車鑰匙給你,要出去的話記得鎖車。”
說著邵鈞就把手裏的鑰匙扔給了對方。
“那成,我就在這兒等著你們哈!”
見眼前的兩個人手挽手往前走了,謝斐不由發自肺腑慨歎一聲,
“哎,愛情真好,我這輩子隻能孤獨終老了!”
走過一樁樁石碑,薑沂的目光不經意間掃視過碑上那些姓名,在此的有年過七旬的老人,也有不到數月的新生孩童,這些人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而今都已入土為安。
她知道自己終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生命消逝的那一刻,神經死亡,意識消失,心髒停止跳動,細胞逐漸壞死,
在薑沂看來,死亡不是歸不歸宿的問題,不過是一個有機體變成無機物的過程,是誰也躲不過的自然規律。
這麽一想,或許有些哀傷了,她抬頭看了眼身邊的邵鈞,問他道:
“你父親,也葬在這裏嗎?”
“嗯,”他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冷哼一聲,“那個人……他也配跟母親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