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動心(3)
邵鈞回到工作室,將拷貝視頻的u盤插在了筆記本上,然後開了罐啤酒,坐在沙發上點開了播放鍵。
視頻裏的人聲嘶力竭地用喉嚨唱歌,在邵鈞耳裏簡直就是魔音鬼叫,他索性關了音響。
沒有了魔音的惱擾,人物的動作神態就顯得非常突出可觀,邵鈞一邊喝著啤酒,一邊賞味著三個人的一舉一動。
錄像裏三人各自保持著稍顯拘謹的姿勢,全程沒有勾肩搭背之類的親密舉動,甚至很少有接觸,肉眼可見的生疏,
畢竟邵安在外地讀書常年不在家,邵康和邵廷由於母親的原因心裏多少有些芥蒂,平時的溝通交流僅限於生意往來,兄弟之間的歡聚也彷如例行公事一樣生硬尷尬。
他盯著邵康手裏的話筒凝思了良久,注意到後者確實很投入,麥克風有好幾次幾乎就貼在他嘴上。
薑沂的話在邵鈞腦子裏浮現,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包間裏的話筒有兩個,然而中毒的卻隻一個人,所以隻有一個防噴罩上被投了毒,可凶手為什麽要殺邵康?又是怎麽保證拿到毒的就一定是他呢?
邵鈞皺眉看著沙發上那個男人,在場唯一沒有接觸過話筒的人,刹那間,他感到身體裏好似有一簇電流湧過,腦中猛然竄上一個念頭,
……或許邵康並不是他的目標,凶手並沒有特地選中死者,因為對方究竟是誰並不重要,誰拿到毒,誰就是死者。
解決掉一個就足夠了!
當然不能三個人中兩個都毒發身亡,因為倘若隻有一個人相安無事,那麽活著的那個人勢必會成為警方重點懷疑的對象,比起雙殺引火上身令自己陷入危機,還是除掉一個比較妥當,所以凶手的計劃就是,在一旁看著獵物上鉤中毒死亡,而後再裝作無辜全身而退。
凶手的目的,是解決掉身邊所有的阻礙,他知道自己不能一步登天,所以懂得循序漸進,這樣輿論的矛頭就不會對準自己。
在審訊室裏,邵廷解釋道自己因為聲帶發炎的原因,所以那天在ktv並沒有任何活動,他全程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安靜地就像是在公司開會一樣。
然而對於他的解釋,邵鈞卻並不相信,若真的依照前者所言,那麽這一切未免過於湊巧,過於戲劇了。
他知道這個人的本性,他從來都不相信邵廷成熟穩練的外表下,藏的是一顆懷有善意的心。
在殯儀館看著少康的屍體入殮火化,他心裏想的是什麽?
是為弟弟的死亡而默哀,還是,怎麽解決掉下一個?
那日的晚宴是邵廷安排的,ktv的包間也是他定下的,作為組織者,他會是無辜的,在凶手的魔爪下死裏逃生的受害者嗎?還是說,他才是幕後的操控者呢?
在餐廳,在ktv,所有由邵廷安排的行程都有記錄,可是唯一沒有的,就是他投毒的證據。
邵鈞神色凝重,修長的手摩挲著著掌心那個刻著“c-beas”的吊墜,視頻裏燈光閃爍,他看見邵廷忽然抬起了頭,那雙狡黠的眼睛恰好與攝像頭對焦,後者似乎注意到了這個記錄下一切的微型攝像頭,神色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邵鈞捕捉到對方臉上閃過一道難以言說的古怪表情,這讓他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他覺得這個錄像裏的人似乎洞察著一切,那雙漆黑可怖的眼睛仿佛透過鏡頭,也在看著自己一樣。
他的心猛地一跳,隨即飲盡了塑料罐底的啤酒,然後撥下了公安局的座機號碼。
薑沂從醫院的後門走出來,總算沒碰上那個讓自己心情煩亂的人,比起suv舒適的豪華座椅,她覺得還是地鐵的冷板凳比較適合自己。
天色已經不早,薑沂的下班時間完美錯過了地鐵站擁擠的高峰期,她從站點出來,而後便搭上了附近的公交。
車上人很少,薑沂隨便撿了個位置坐下,然後給江梓易打了個電話。
“下班回家了嗎?”她問。
“跟語文老師換了班,現在在守晚自習呢。”
電話對麵的聲音有些低,聽得出是捂著手機壓著聲帶說出的話。
“嗯,下班回家注意安全,晚上早點休息別熬夜。”薑沂體貼地叮囑了一句。
“小沂,周末你和我回去一趟吧,我想……我們和爸媽他們吃頓飯,再一起談談以後。”
聞言薑沂耳根微熱,有些害羞地道
“這麽突然,我都有些緊張了。”
“我覺得,總之你也答應了,我們差不多也該,也該去一趟民政局了。”
“你告訴你爸媽了?”
“嗯,他們很高興,就是想見見你,想讓我們周末回家一起吃頓飯。”
“那你可得提前幫我做功課,給長輩留下的第一印象可是很重要的。”薑沂笑了笑,暗想自己未來幾天恐怕都得愁得夜不能寐了,隨即又對電話那兒頭的人說
“要下車了我先掛了,就不打攪你上班了,拜。”
公交車裏傳來終點站的提示音,薑沂揣上手機,掃眼過去見車廂內已經沒什麽人了——除了一個戴著鴨舌帽看不清長相的男人坐在車廂最後的那一排,和薑沂的目光一經接觸,便又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機。
刹那間,薑沂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一股莫名的危機感湧上心頭,她難以自持地顫抖了幾下,脊背上滲出了些冷汗……
果不其然,在薑沂下車的時候,男人也起身離開了座位。
公交站點離“楓山公館”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薑沂提心吊膽地走在馬路上,“嗖嗖”的晚風吹得她背心發涼。
薑沂沉了口氣,遮遮掩掩地著拿出手機,然而就在這時,她感到身後的男人忽然快步朝自己走近了。
男人壓低帽簷,高大的身影漸漸朝眼前的人靠近,薑沂不敢明顯地往前跑,然而步步緊逼下二者之間的距離卻在疾速縮近。
強烈的壓迫感讓人喘不過氣,靜謐的空氣裏薑沂心跳狂烈如鼓,慌亂下看見了夜色中閃爍著的霓虹燈,她短暫地思量了片刻,隨即閃身躍入了街邊的夜店。
薑沂不顧一切地往前衝,夜店門外的服務員還沒看清來者是男是女,她便已經衝破阻攔,閃電般飛躥了進去。
夜店彩燈搖曳,環境燥熱且昏暗,薑沂並不紮眼的個頭混入人群頃刻湮沒了蹤跡。
她踩著打擊樂混亂的節奏,在群魔亂舞中艱難地往前擠,倉皇中回頭一看,卻發現身後那個男人竟然也跟上前來緊追著自己不放。
沒料到這人這般膽大妄為,公共場合竟然也毫不避諱,薑沂虛汗盡出,倉皇中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腳,身體竟突然失去重心朝旁跌去了。
就在這時,薑沂感到人群中誰人拉了自己一把,堅實的臂膀攬住了自己的腰際,輕飄飄的身體隨即被他卷了過去。
那雙修長的手伏上薑沂的頸項,不知所謂地扯下了後者套在馬尾上的發帶,五指隨即沒入了她披散開來的秀發裏。
“你怎麽在這兒?”
邵鈞在她耳邊低聲說“來救你。”
一旁跳著勁舞的女人動作嫵媚地往男伴身上蹭,薑沂雖然有些受不了,還是勉強學著身邊人的樣子和邵鈞半摟著舞蹈,二人像是纏綿的情侶一樣緩緩往人群中心挪去。
“對方人多嗎?很難對付嗎?”薑沂有些慌張,“要叫警察嗎?”
“不,我看應該是隻有一個人在跟蹤你。”
“那我們為什麽要躲?”
邵鈞邪魅一笑,“我隻是想跟薑醫生摟摟抱抱而已。”
薑沂……
薑沂沉了口氣,麵色鐵青地對麵前這個道貌岸然的氣質流氓說
“鬆開我,我現在要出去。”
“周圍這麽多人你怎麽擠得出去?薑醫生,這時候正呢,等這首曲目結束,這些跳舞的中場休息了我再帶你出去吧。”
薑沂擰了擰眉,無奈隻得暫時待在這烏煙瘴氣的地方。
酒吧跳躍的彩燈照得薑沂的麵容忽明忽暗,邵鈞垂眸打量著她,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她頃長的細頸上。
他神色慵懶地打量著眼前心不在焉的她,卻忽然注意到薑沂脖子上一道清晰可見的紅色印記,驟然間想到了什麽,隨即鎖上眉,語調尖酸地說
“薑醫生跟男朋友都幹了些什麽啊?”
“啊?”聽出了對方語調裏的異樣,薑沂一時有些不明所以,半晌後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於是厲聲罵道
“你有病吧,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汙穢嗎!”
“哦,不是吻痕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誤會了。”邵鈞衝她勾了勾唇角,
“不過我倒是可以給薑醫生一個真的。”
……
薑沂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方從人牆裏擠出了條生路,她站在吧台前筋疲力竭地扶腰喘著氣,感到自己的衣領似乎都被汗濕了。
“薑醫生要喝點兒什麽嗎?”
邵鈞從調酒師那裏接過一杯長島冰茶,端在薑沂麵前晃了晃,
“喝酒嗎?”
薑沂冷淡地搖了搖頭,這烈酒她經曆過一次,自然不會再碰,她四下張望了一陣,隨即說道
“人應該已經走了,我先回去了。”
“要不我送你,一個人走夜路多危險。”
“不用了。”薑沂果斷地拒絕了他,隨即轉身離開了酒吧。
“這姑娘挺有個性啊!”一旁的酒保一邊擦著酒杯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連邵總都敢拒絕。”
邵鈞冷哼了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摩挲著發涼的玻璃杯,他感到心口有些燥熱,於是一口飲盡了杯裏的雞尾酒。
烈酒澆得心火更旺,男人抬起淩厲的下顎,聲音尤是低沉,
“沒人能拒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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