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千絲萬縷(1)
薑沂精疲力竭地走出手術室,剛想去辦公室休息一陣,便被急急忙忙趕來的男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我爸怎麽樣了?”
邵鈞肩寬腿長,被他這麽一拽,薑沂便抽身不出,
“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身體現在還比較虛弱。”
前者擰了擰眉,又繼續問道“我爸他到底什麽情況?”
“我覺得,像是食物中毒,不過具體情況還需要做進一步的血液灌流。”
薑沂雖然不大想跟他說話,但是出於一個醫生的道德修養,她還是向邵鈞問起了病人的身體狀況,
“病人是不是,患有什麽疾病?”
“肝癌早期,不過當年查出來之後他就一直配合醫院治療,去年複查的時候醫生說我爸的治療效果很好。”
“那,他平時抽煙喝酒嗎?”
“他平時很注意自己的飲食,因為肝癌的事戒了幾年的酒,他不抽煙,最近才開始限製性地飲酒。”
“嗯。”薑沂點了點頭,隨即又說
“等檢查報告吧。”
見薑沂要走,邵鈞連忙又拉住了她,嚅囁了片刻才問道
“誒……那天那女的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
聽他這口氣,“那女的”想必也早淪為他的棄置品了,薑沂挑了挑眉,眼中的輕蔑之色毫不掩飾
“沒什麽,把我當成了跟她一類的人,跟我詳細地描述了你的光輝事跡而已,不過你找女人就不能找稍微聰明點兒的嗎?”
“我認識的女人裏麵,好像就薑醫生你最聰明。”
邵鈞標誌性地揚眉一笑,看得薑沂有些不舒服,她的神色生硬了幾分,目光不由別向了一旁。
她委實不想跟眼前的這個男人呆在一個空間裏,抬眼看見過道的方名揚,便一邊抬腳朝前走,一邊淡淡說道
“你現在可以去探看病人了,有問題就問實習醫生。”
薑沂走得毫不遲疑,幹脆利落。
“方名揚!”待眼前的男人轉過身,薑沂便跟他並肩走在了一路。
“薑醫生,真是不好意思,大晚上又把你叫過來。”
聽他這麽一說,薑沂的火氣不由便上來了,如果不是這個突如其來的手術打斷了她和江梓易的約會,她知道他今天本來是要求婚的。
“是啊,我也想說,那麽多醫生你不找,為什麽偏偏找我,再說今天也不該我值班。”
“害,剛好劉醫生那兒有個割闌尾的,他忙不過來,好友定位,薑醫生你離得最近嘛!”
“……”
薑沂無語地捏緊了拳,隨即說道
“還有事嗎,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沒了沒了,其他的我來處理就行,薑醫生明天見。”
站在公車站台前,薑沂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時間顯示現在已經是淩晨了,她累得骨頭都快要散架,剛想在app上喊車,手機就黑屏了。
沒電了?
今晚上本來是跟江梓易去遊樂場的,薑沂隨身隻帶了鑰匙手機,沒有充電器也沒有現金,她現在站在公交車站台,然而這個點最後一輛末班車也早就駛過了。
醫院離薑沂的家也不算近,要老老實實走回去必然頗費腳力,然而薑沂沒得選擇,她手機開不了機,這時候也無法乘坐其他交通工具。
薑沂剛要走下站台,天空便飄起了細雨,而且雨勢極其迅猛,幾乎幾秒之後就大雨瓢潑。
街上車來車往,暗夜之下,交疊亂射的車前燈在雨中顯得尤其晃眼,濃重的壓抑感讓薑沂有些喘不過氣——
她又想起了那個逼仄的長巷……
暴雨來的猝不及防,不假片刻便將不及閃避的一切事物澆了個徹頭徹尾,涼風“嗖嗖”吹過,薑沂這時候在發現自己暴露在雨棚之外的肩膀已經濕透了。
她剛打算跑進雨簾,就見一輛黑色轎車碾過潮濕的石子路停在自己跟前,刺目的車燈閃了兩下,前座的車窗便緩緩拉了下來。
“雨這麽大,我送你回去吧。”
“劈裏啪啦”的雨聲讓邵鈞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她看著駕駛座上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幹脆道
“不用了。”
“你自己怎麽走?”
見薑沂沒搭話,邵鈞便又接著說
“行了你放心吧,我邵鈞好歹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不會占你便宜,薑醫生你之前救了我,現在又救了我爸,表達一下感激不為過吧。”
薑沂擰了擰眉,淩厲的表情在雨幕中顯得極其嚴肅,她剛做完手術,已經累得四肢麻痹,沒人想深更半夜淋成落湯雞大老遠跑回家去,坐一趟車而已,大概也欠不了什麽人情。
“楓山公館,謝謝。”她禮貌地道了聲謝,然後拉了拉後座的車門,邵鈞便給她開了鎖。
合上的車門頃刻抵擋了外界的暴雨喧囂,周遭變得安靜起來,高檔轎車帶來的極致體驗感充斥周身,給人一種溫暖舒適的感覺。
狹小的車廂彌散著淡淡的古龍香水的氣味,稍稍舒緩了薑沂緊繃的神經,方才動手術不得不保持的高度專注度讓她現在有些頭疼。
邵鈞把變速杆掛到低速檔,他知道她不會和自己並坐,不過這樣也好,他剛好可以從車後鏡看見薑沂……她坐得十分拘謹,後背繃得很直,似乎在盡量減少身體與皮座的碰觸,濕漉漉的頭發搭在臉上,有一種剛洗浴完的脫俗之感。
他肆意打量著她,因為他知道薑沂絕不會抬頭去看自己。
半晌後,邵鈞挪開目光,然後隨手點開了一首英文歌曲,車廂裏滲透感極強的立體環繞音讓人頃刻沉浸在淒婉的音律和動人的歌詞裏——
i"ve said it before,i"ll say it aga
i ish e ere ore than friends
you kno i love the ay you dress,you kno i love your style
every oent i" ith you,i "t help but sile
……
i kno i " keep chasg after you if you don"t feel soe ay or feel the sae about e,
……
and babe if that" the case,jt kno that i love you……
薑沂忽地打了一個激靈,她不希望二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太過微妙,可車廂的空間似乎有些小,加之輕緩的抒情音樂催化,使得曖昧的情緒發酵起來變得異常容易。
她側目看著被雨水衝刷的車窗,眉心漸漸皺緊了。
車身冰冷的金屬外殼將裏間的靜謐與外界的喧囂分隔,兩人前後而坐,呼吸在極小的封閉空間纏綿交融,氣味分子在無休無止的布朗運動下碰觸親吻,兩人之間的聯係似乎在以肉眼不可明見的速度迅速催發膨脹。
邵鈞不由自主地瞟著車後鏡,莫名其妙的,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感覺了……
然而就在這時,薑沂幹脆利落地打開了車窗,雨聲和此起彼伏的車笛聲混攪著飛躥而入,頃刻撲滅了所有遐想。
這個女人……
“到了。”薑沂看著小區門口醒目的熒光標誌淡淡提醒道。
“你家往哪兒走,我送你到單元樓下。”
男人的語氣生硬不容置喙,薑沂擰了擰眉,隨即說道
“直走一單元。”
黑色轎車靠邊停了下來,薑沂拉了拉車門發現門還是鎖上的,不由繃緊了後背
“開門。”
“薑沂,其實我也就和那個女的吃了一頓飯而已。”
不知道對方這一通莫名其妙的解釋是為了什麽,隻覺得忽地被他叫到自己的名字,薑沂有些不自在,隨即語氣冷淡道
“邵先生跟其他人的私人關係我沒必要知道,這是你的私事。“
邵鈞不由握緊了方向盤,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下意識地撇清和其他女人的關係,麵對薑沂不冷不熱的反應又莫名有些生氣。
邵鈞打開了門鎖,卻在薑沂剛要打開車門的時候忽然開口說道
“那是警察嗎?”
“什麽?”
薑沂一詫,抬眼看著車上的後視鏡。
隻見小區門口陸陸續續來了幾個穿著雨衣的交警,拿著傳呼機在小區門口檢查著來往車輛。
節假日交警出動比較頻繁,二十四小時輪班製,最近在嚴查酒駕和無證駕駛。
“好像是,怎麽了?”薑沂淡淡道,方聽他沉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沒帶駕照。”
暴雨還沒有減弱的趨勢,“劈裏啪啦”打在車前玻璃上,瞬間模糊了雨刷掛過留下的短暫明晰。
這一帶向來治理嚴格,管他什麽富家公子,逮住了無照駕駛就得扣分罰錢,薑沂也不好開口說“這些對你來講應該不算什麽吧”,況且遇到這種情況也是因為他好心送自己回家,眼下要邵鈞停車再自己回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畢竟現在暴雨傾盆,而且薑沂看見車內的時間顯示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
“薑醫生,要不先去你家,等他們離開這裏監察下一片區的時候我再出去?”
聞言薑沂不由抿了抿唇……要是他們後半夜都在這裏排查呢?
她看著後視鏡裏那些穿著製服的人揮動手臂,明晃晃的手電燈光在夜色中左右搖曳,眼底的肅然之色越發深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