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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期許(結局)

  那位莫將軍的事,說來話長。簡而言之,就是戲班書台上那故事裏說的,家仆看上了主家的小姐,但因被看不起出身,怒而奮發。可惜等他混出個名堂,心上的女人已經嫁作人婦了。


  就是不知道是誰如斯“好心”地給燕北送了個信兒,本來這莫瑋都放棄了,想著在當地隨便娶一個媳婦得了,結果聽說魏嘉音婚後非但並不幸福,反倒過得“極度抑鬱”,他心思便又活了起來。


  現實比美夢要殘酷得多,魏嘉音看不上他。若不是因為他出人頭地,在他被亂棍打出去魏家之後,恐怕終其一生也不會記起這麽一號人物的。


  王元昭想知道這其中真相並不太難。往來南北的書信於驛站均有備案記錄。他若是想不到是有人送信倒罷了。可若是想到,叫人把卷宗翻出來看一眼,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從去年年底時算起,王元暄便往邊關“好友”那兒送了數次書信,收信人正是這姓莫的。書信的內容王元昭自然不得而知,但也不妨礙叫他推測一下猜個七八不離十了。


  王元昭於是有意叫王元暄去北地“好好曆練”一二。


  王元昭書寫這道聖旨的時候,林茜檀便端著一疊文書剛剛好側立在那兒,見狀不由調侃:“戰場之上,刀劍無眼,就是死了也不能怪誰,隻能說自己學藝不精。”


  王元昭手上不停,聞言笑道:“就是這樣。”麵上和顏悅色,衣袍齊整,俊美的麵容在醺白透光中顯得性感。


  他早說過,看在王善雅的麵子上,他對王元暄一直頗多忍讓,但如果對方再不識抬舉,非要作妖,他也不介意送他一程。


  現在就是他口中所說的那個“時候”了。


  陳靖柔就像一把被磨礪許久的好刀,正是技癢的時候。和陰韌打了一場,又實地積攢了許多經驗。叫她與朝中幾個老將一道北上,有老將扶持,不論成敗,於她都有好處。


  禦書房中自然不止他們兩人。如今大內的總管正是天隆帝時用過的,這位莊公公站在邊上,眼觀鼻,鼻觀心。他早就聽說新帝和楚家少夫人關係匪淺,如今親眼一看,果真如此。


  隻是,莊公公又有些迷惑。


  若說這兩人沒有分毫曖昧,但兩人說話之間分明透漏著一股心靈互通的親昵。


  可若說兩人有個什麽逾越又絕對是沒有的,偏偏以他老辣的眼睛,隻能從這兩人身上看出彼此尊重,發乎情止乎禮。


  林茜檀放下文書,隨即離開。王元昭亦未挽留,公事公辦。


  行走行書一職比起林茜檀想象的,要更繁瑣忙碌些,幾日正式上任以來,她三日有兩日裏回了府還要坐在桌案前麵書寫整理。也因為一時不適應,而犯過錯誤。


  雖是走了後門進入,但直屬上官並沒有因此偏袒開小灶,賞罰分明,才好服人。而這也是林茜檀想要的。


  這樣的日子,十分充實。


  林茜檀原本以為,魏嘉音會在這事上與她對上。


  但也許是因為父親生了病,魏嘉音一時也沒工夫把注意力放在丈夫的身上,轉而更多是每日叫她身邊的人進進出出宮廷,詢問魏充情況。


  等著她回過神來,林茜檀已經掌握了自身職位的種種流程,而魏嘉音在女府中安插的遠房親戚也表示實在力卑位微,沒辦法繼續給林茜檀製造麻煩了。


  魏充發病發得突然,之前奉為救命仙丹的東西自然起不到什麽作用,反倒延誤了用藥。那日魏充走在路上突然便暈了過去,可是嚇壞了好些的人。


  同樣驚訝的,還有給魏充提供了這藥丸的蕭宸。


  蕭宸後知後覺地叫了太醫來查驗自己當寶貝似的收藏的藥丸,這不看不要緊,太醫看後告訴蕭宸那些“神藥”的大致成分,簡直要把蕭宸氣壞了。


  這些東西的存在,普天之下也不超過幾個人。知道不止,還能神不知鬼不覺打開暗鎖把東西給偷龍轉鳳的,除了她知道的那個人,還有誰?


  這一日,王元昭去給母親請安,不僅吃了閉門羹,還被蕭宸當眾掃了顏麵,潑了一臉的水。


  王元昭受了生母羞辱,卻並不動怒,反倒更加恭恭敬敬。隻是唇角多了一絲諷刺之意。


  淩霄也注意到,他五官眉宇之間越發剛硬起來。


  淩霄看著王元昭神色如常地離開,心中歎氣,但又不知如何勸說她的主子。


  蕭宸以生母自居,根本不怕小兒子對自己如何。卻忘了,就算是親生的父母,子女對他們的親昵也不是平白無故,有額度有底線的。


  他們這位“二少爺”,可從來不是什麽愚孝的人。能夠忍住母親這麽多年的偏心,已經仁至義盡。


  蕭宸猶還氣怒,淩霄卻明白,隻怕從此以後,在她主子麵前,王元昭就隻是這大周朝的新君,而不是她主子的兒子了。


  發生在太後宮中的事,自然沒人敢隨意亂傳的。


  淩霄敲打一番,人人閉緊了嘴巴……


  不過麵對至親之人,王元昭卻不介意拿這來當趣事說上一說。這事,林茜檀知道,王普也知道,王大狗又如何會例外?


  夏王府中。


  王大狗聽著歎氣,也為弟弟不平。兩人麵對麵坐在水榭之中納涼,王元昭輕飄飄說起昨日之事,滿不在意得像是在說別人。


  王大狗想幫著弟弟說幾句,但母親所作所為又都算為了他,他兩頭都不便多說,也隻有閉嘴了!

  幹脆轉而又說起其他的事,轉移話題:“那魏家之後的事,你又打算怎麽處理?”


  王元昭道:“倒也不用特意處理。魏家人多,卻也有賴於魏充約束。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魏充這個當家人就是關鍵。”


  魏充一倒,魏家雖還強勢,但猶如散沙,不會是沒地方下手的。寒門庶士崛起,也不是逆曆史大勢之流可以彈壓的。


  小魚正好送酒水進來。


  兄弟倆停了話題,下意識齊齊看向小魚。


  小魚一身錦繡,和昔日粗糙布衣模樣大相徑庭。


  看兄弟倆都看自己,她不禁臉上一紅,像是被捉到什麽心虛之處一樣。


  “這是我自己釀的,許久沒做,不知嚐起來如何。”


  王大狗下意識接了一句:“你做的,都是好的。”


  王元昭看著聽著,突然就覺得,心情變好了許多。


  王大狗也反應過來,紅了耳根,驚覺自己平時和小魚這般相處,這時候在弟弟麵前一時忘情,露餡了。看弟弟一臉調侃,更不好意思。


  果然,王元昭一開口一句“嫂子”就把小魚給羞走了,兄弟倆談話的氛圍也因為這樣一鬆,說去了別處。


  這是五月初八時。也是一個看起來有些陰冷的天氣。


  王元昭從兄長府上回去剛剛坐下,便收到了東山侯林陽德去世的消息。


  因為林陽德好歹也是林茜檀的祖父,這消息自然也有人第一時間給林茜檀送了去。


  林茜檀那時正忙碌,聞言還愣了愣,以為是聽錯了。


  雖說對這位祖父沒有什麽感情,可人非草木,林茜檀也沒有想過真正在他死了的這天,她原來也是會有一些難過的。


  東山侯府按照事先的準備,第一時間布置了靈堂,林陽德的遺體也被打扮幹淨,放在了堂屋中間。


  侯府雖不得勢,但也不至於在京中全沒地位,到了吊唁時,不說往來滿座,也不至於冷冷清清半個人也沒有。


  林茜檀隻好跟衙門請了假,回去看了看。


  林陽德一死,最直接的一個結果,就是林棟這個上了朝廷名冊的世子要繼承侯府了。


  而林權也不能夠再在府裏住著了。


  至少林茜檀不覺得林棟會叫林權還在府裏賴著,是巴不得把仇敵一樣的弟弟給趕出去的。


  林權像個鬥敗的公雞,雖也為了老父的死傷心,但他不能不擔心一下自己的前途。


  林權在城西壽福坊買了一棟三進的院落以供棲息。


  林茜檀不知怎麽形容,壽福坊那是權貴雲集之處,林權一個沒什麽權勢的人,跑去那兒做什麽?真是打腫臉充胖子。


  不過那不關她什麽事了。


  也因為林陽德死得突然,本來還在回京路上慢悠悠走的林子業,不得不改變行程,加快了速度回京奔喪,連帶守孝。


  林陽德已經白發蒼蒼,算是高壽。他年輕時候也有過功德,所以宮裏還是給他賜下了應有的哀榮。


  林子業乘著快船趕到家裏時,頒旨的太監都還沒離開。


  林府角落裏,陰薇扯著一身風塵的兒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你這沒良心的怎麽才回來?你娘被人欺負死了你還惦記著你的功業呢!”


  兒子胡鬧那幾年,她盼兒子成器。兒子懂得上進了,她又恨見不到人。


  陰薇也許不算什麽好人,可在對待子女上,起碼還算合格。至少,比林權做得好。


  林茜檀無意攪擾到他們母子中間去,他們所在的位置是林家的中庭,林茜檀正要回楚家,沒想到會在半路上撞見這些。


  林茜檀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後麵的一整隊尾巴全都繞路走。


  綠障樹影遮擋,陰薇看不見她。


  林抒塵不甘地看了陰薇一眼,恨恨跟了上去。就因為陰薇從中阻撓,她至今雲英未嫁,已經是名副其實的老姑娘。


  林茜檀趁著林家眼下雞飛狗跳,將她給帶走,自然暢通無阻。


  過兩日等陳靖柔到達京城,宮裏正有一場慶功宴,她可以帶林抒塵進宮碰碰運氣,不說嫁得多好,應該也還能找到一些門第雖低卻還算有盼頭的寒門來嫁的。


  這也算是她最後一次幫助林抒塵,就當還清林抒塵生母當年對她母親一場忠義了。


  而林抒塵,在經曆一番磋磨打壓之後,倒也願意配合。


  東都之勝,雖說經過一些波折,但贏就是贏。


  王元昭在垂瑩宮擺了宴席,邀請賓客入宮赴宴。


  美酒佳釀還是那些美酒佳釀,歌舞美人也依然光彩照人,令人流連。


  天隆帝留下的盛世根基仍在,稍加施肥澆水,便又立刻重煥生機。


  烏壓壓的人頭擠滿了垂瑩宮各處,涼爽的風穿堂而來,令人舒適。


  林茜檀自然也是在席位之上。


  這樣的宴席,她參加過多次,已經習慣。


  但今時今日,穿在身上的衣服卻完全換了一個樣式。


  並非綺羅紅妝,而是英姿颯爽的官袍。


  新製的女式官袍脫胎於現有的男式,在設計上參考了男式的形製,但也考慮了女子身材一般嬌小,除了在肩膀、腰腹處縮進一些尺寸,也適當點綴了和男式官袍截然不同的花紋。


  這其中,還有她一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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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穿著這樣衣裳的人還不是很多,因而在一群人裏不免顯得很是另類。不過未來可期,假以時日,人們總會習慣。


  王元昭高高坐在禦座之上,睥睨底下所有的人。


  他身旁的位置,卻是空著的。


  人們進宮時便聽說,魏充急病,魏家的人們全在府裏看顧,就連魏嘉音這個皇後也急急出了宮去,相伴左右。


  這才不在宮中,就連慶功會也缺席沒來。


  宴會氣氛自由,人們可以自由地行走,林茜檀也不例外。


  全場中心的年輕男人在眾人視線之下,儼然不是半個時辰左右之前在她麵前的不正經模樣。


  林茜檀混在台下眾人之中,恍若平常。看著那明黃,她不知道怎麽的,想到了最早碰上王元昭的那時候來。


  大殿之外下著傾盆的大雨,一如上京那會兒的暴風雨。


  可卻並沒有影響殿中人觥籌交錯的興致。


  林茜檀透過那層層人群,從那明黃色的身影裏麵,看到那站在船頭撐船而來的少年郎。


  正在與人敬酒一飲而盡的王元昭心有所感,回過頭來和林茜檀視線在半空中碰撞了一下,他分明保持著臣子跟前的威嚴神色,林茜檀卻就是覺得他眼裏有那麽一絲笑意。


  大周朝這才剛剛開始,他們可以做的事情還很多。眼下雖是大雨未停,可雨後的空氣一定最是清新。


  濃雲一散,天上更是會放了大晴。


  林茜檀那一身在王元昭看來同樣很是好看,她這副穿著官衣的模樣令王元昭覺得很是新鮮。雖然不能給她他最想給的位置,但能攜手在這一輩子裏共同做成一件大事,也是一種在一起的方式。


  想要與子偕老,也未必非得執子之手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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