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再爛一點也無妨
林茜檀這麽說,鄭好想到某些語言上難以描述的事情,一下子就聽話了。
小姐說得不錯,他是要好好養傷。
刀從小腹進,有些傷到下腹筋脈,郎中說,最好是嚴格按照醫囑來休養,免得一個說不好……鄭家子孫繁衍的大事被影響到。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嘛……
他還想要個長得像待梅的閨女呢。
林茜檀本來這是讓待梅來商量著和鄭家的事。是鄭好自己聽妹妹碧書說了,跑了過來,這才成了一個不尷不尬的局麵。
待梅馬上就嫁了,林茜檀屋子裏幾個大丫鬟的位置理所當然也就空了出來。
林茜檀明顯地察覺到,這兩天屋子裏的小丫鬟,動靜大了起來。
也是。
一等丫鬟的月錢都是二等丫鬟的兩倍那麽多,真是家財麵前無姐妹了。就是待梅,也猶抱琵琶半遮麵,好幾次欲言又止的。
待梅答應替裁雲說項的。
待梅和鄭好在那兒羞羞答答了半天,被林茜檀各自打發了。男女雙方都沒有父母健在,全是她這個主子說了算。她拍板決定,這件事就不好更改了。
等到人都出去,林茜檀才想起問一問林碧香那邊的動靜。
錦荷笑嘻嘻,減肥失敗、依然微胖的那手肘子擼了袖子說得眉飛色舞的:“……拆了紗布,裏頭手都爛了一片了。”
林茜檀並不意外。
錦荷送去叫林碧香自己選的那幾樣東西,全是看起來和中原本土的沒有什麽區別。
不說別的,就說那紅毛雞。
一樣是雞,中原的雞燉了湯滋補又營養,番邦的雞卻是對傷口有大大的害處的。
林碧香吃那雞,又是過了明路,就是陰薇也知道。陰薇又沒讀過奇奇怪怪的醫書,不過隻是叫人盯著,別叫銀屏閣這邊的人有機會往雞湯裏麵加入一些不能吃的東西,倒沒有怎麽放在心上。
心想著,不過就隻是雞,隻要不是發物,也就成了。
誰知道……
林茜檀笑說:“這另一個大陸傳過來的東西,就是非同凡響。林碧香那手,就算能好,日後也會膚色微深,塗多少天山雪蓮膏也是不管用的了。”
錦荷也笑,主仆二人狼狽為奸,就是那笑容的弧度也很接近。這兩年,不僅她自己,就是丫鬟們也都到了嫁人的年紀,她是打算一個一個安排掉的。
也就是錦荷,發了毒誓,說是主子若是趕她出去,她會再胖三十斤的。
錦荷自己這麽說的:“臭男人有什麽好,還不是個個嫌我胖?跟著小姐吃香喝辣,難道不比成親快活!”
林茜檀也就隨了她。
林碧香的事情,很快便被府裏的人知道了。陰薇那裏還能做什麽反應?不就是說,必定是有誰黑了心肝,偷偷在林碧香的吃食裏麵加入了什麽不能有的東西。
還是叫郎中過來看了一下,林碧香才知道那些東西都是不能吃的。
不管這事是不是林茜檀做的,林碧香都會把這件事情算在林茜檀的身上。她屋子裏砸了一地的碗筷,把林茜檀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一個遍。
這事是采彤過來告訴的。
林茜檀滿意地點了點頭,特意賞了一件貴重的。又道:“菜譜子是你‘打聽’來的,從這個事情之後,你大概會失寵,你有什麽打算?”
采彤在大馬路上給馬老六之後,她未婚夫家裏就立即拋棄了她,她是想著對林碧香報仇才留下,現在這仇報得差不多了,她也是時候離開了。
至於去哪裏,有錢在身上,她也不是沒有近親可以投靠的人。和晴川那個自以為聰明的人不一樣,她的親戚,是當真靠譜的。
她說:“七小姐若是還覺得奴婢可用,就想辦法把奴婢安排到外頭去。奴婢可以在堂哥家裏幫忙做一些雜活,順便為七小姐效力。”
林茜檀卻是不敢用她。
神也是她,鬼也是她,當日找人玷汙了林碧香主仆三人的,就是她,把人利用到骨頭渣子都不剩,也實在有些……
於是委婉道:“我在京郊倒是有一處莊子正缺人。你也不用去找你的什麽堂哥了,你替我辦的這幾件事,足夠我給你一份不錯的報酬。小莊子清淨,省得你舊主子沒事找你麻煩。”
采彤答應了。
她走路出去的姿態有點兒一瘸一拐的,看上去像是被打傷了腿,林茜檀就事論事,送她去她一處偏僻莊子,既是在一定程度上補償她應得的,也是監視她。
林茜檀說得不錯,采彤的確是遭遇了厭棄。
不過是看在采彤往日替自己出了不少害人的好主意,也知道自己不少秘密,這才忍著怒火留下她暫且用著。
她的手,起初不覺得如何,到發現嚴重的時候,已經一整隻腫了起來。林茜檀沒看見實物,隻記得陰韌的醫書上說,傷者會奇癢難忍。
真是不懂得,陰韌哪裏弄來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同一個時候的帝王車駕已經接近京城不算太遠的地方了。
京中大大小小的事,全都匯總了被送到陰韌的手上,東山侯府裏的事自然也不例外。
陰韌早就知道,林茜檀的手被他得兩個姐妹給坑害了。
這會兒,他剛剛又收到的消息,說的則是林碧香手上爛起來的事情。
林茜檀教給錦荷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識,尋常的中原人可不會去了解。就是他也都是因為興趣,而順手搜羅。
“這小丫頭,當真是很有意思,可比‘她’有意思多了。”
陰韌這時正在回程馬車中,一路朝著京城過去。旁邊的陰府下人聽了他說話,不怎麽敢應答。
京裏的事,都是第一時間傳遞到陰韌手上。然而當日林茜檀受傷,陰韌卻遲了一步知道,林茜檀受傷的事。
少有人知道,負責搜集東山侯府信息的那個人,已經被陰韌給剁掉一根手指了。
陰韌心情甚好,下一刻說出口的話卻叫陰家管事打一個寒顫:“反正都爛了,再爛一點也無所謂了。”這話說得,一副根本沒把林碧香當作外甥女的模樣。
陰韌所謂的“再爛一點也無所謂”所說的並不是什麽玩笑話。說著話,他一邊手裏就像是把玩一樣,將一條平時一向喜愛的帕子搓得一下子搓爛了。
自然有人按照他的命令,提前一步往京裏快馬而去,看著怎麽叫林碧香的手更爛上一點了。
看著侍從離開辦事,貼身伺候的管事心裏再次一寒。他的主子,果真是六親不認的。
林碧香倒是還在和她身邊的丫鬟婆子在說:“林茜檀那個小賤人,看我舅舅回來怎麽收拾她!”在林碧香心目中,陰韌雖然性情怪異,但對她這個外甥女還算“不錯”。
手裏的扇子正是陰韌之前送來的那一麵。
丫鬟婆子全都下意識低垂了頭,想到什麽,不敢說。之前的事情,舅老爺哪一次有真正插手幫忙過的。非但沒有,倒是明確有一次捅了她們一刀。她們八小姐,這是選擇性遺忘。
林碧香這時候正帶著她一群奴婢,走在林家的花苑裏。夏末之際,酷暑開始消退,然而園子裏的荷花也開始衰敗,奴婢們實在不知道,林碧香有什麽好看的。
林碧香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茜檀來得巧,和她狹路相逢,看到她,卻也不太意外。
楚絳來給林茜檀送搶先一步的秋季新品首飾,林茜檀看了看,那是自家店裏的東西。她想著下一次找個機會叫楚家人慢慢知道她娘親留下的那些店鋪產業。
說起來,之前陰差陽錯的,倒是一直都忘記了說。
楚絳邀請林茜檀陪他同遊,林茜檀答應了。
林茜檀和他一起,在府裏走了一走。林碧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會眼巴巴跑了來,實在不算奇怪。
說來畫麵其實有些滑稽,姐妹兩個的手都雙雙受了傷,包紮著布條。偏偏兩人之間又像是隱隱在競爭著中間的那個男人。
楚絳心裏其實有些不悅。
林碧香卻是恍若未覺的樣子,非得跟了上來。可惜這兒不是楚家,楚絳自己是客,就更加沒有趕主人離開的道理。
一次兩次的,總是被打擾。
林碧香卻隻以為對方興許是因為自己失貞,這才看不到自己的好。她相信隻要給她機會,楚絳會喜歡她的。
林碧香和江芷悅其實很有異曲同工之妙,林茜檀不信這兩人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以前一次宴席上,這兩人還曾湊在一起的事情,林茜檀還有一些印象。不過那時候,兩人都還不知道彼此對楚絳的心思……
不過楚家最近給楚絳有安排平妻的意思,林茜檀相信以林碧香的人脈手段,不至於這點兒消息也閉塞。
林碧香和林茜檀分開之後,回去的路上便和她身邊代替采彤被選上來使用的一個小丫鬟說:“你不是說江家的那一個,這回也跟來了?”
楚絳忙裏偷閑,到林家來拜訪。林權態度熱絡,一改從前疏遠。仆人們詫異林權親自迎接之餘,都看到,從楚家的那車上,曾走下來一個年紀少小的小姐。
那被人呼喚叫做木槿的小丫鬟,很肯定地回答了一句看見了,又說了句:“也許那位江小姐現在正被擱置在其他的地方由府裏哪個主子陪著說話也說不定。”
林碧香笑了:“去仔細問問,我要去會會她!”這兒一個林茜檀就夠礙眼的,又多了一個江芷悅,她倒是想看看,江芷悅是塗了什麽狐媚的香粉,勾住了男人。
結果木槿去跑了一圈,也沒有看到江芷悅的身影。
這才知道江芷悅被楚絳送回楚家去,根本也沒進到東山侯府的門。
楚絳這麽跟林權說的:“剛剛表妹便說她不太舒服,這才叫我護送了她一路。也是正巧碰上姑父,但她平時服用的藥丸還是家裏才有存貨。還是得叫她回去。”
江芷悅再怎麽扼腕也是沒用,說什麽身子不舒坦,原本就隻是借口罷了。
林碧香和丫鬟說著這些,那邊林茜檀正將楚絳往外送。林茜檀臉上平平淡淡,楚絳以為她是生氣,不由在態度上有那麽一點小心翼翼的。
一個江芷悅,一個林碧香,楚絳對自己的容貌身材,乃至氣度才華都很有一些自知之明,身邊總有一些鶯鶯燕燕圍繞而來,他其實也習慣了。
反而是小姑姑的女兒對他總不屑一顧、若即若離,反而令他注意。從前是這樣,現在更加是這樣。
雖然他也並不怎麽清楚,一個人短短一年之間的變化怎麽會那麽大。天隆十年時見到,林茜檀儼然變了大半個人。
他也知道,表妹似乎對於自己並沒有超越兄妹的感情。
林茜檀道:“江家妹妹心裏大概會有些不快,表哥回去之後,記得與她好好解釋。”
林茜檀在明知道楚絳身邊桃花朵朵開的前提下,又怎麽可能還會去有所謂的“生氣”?
林茜檀寬慰楚絳,把他送走,是真的心裏沒有多少波動。楚絳身邊是個什麽情況,她一開始就知道。既然是選了,就實在沒有道理像是平常的女子一樣,嬌嗔怒罵,拈酸吃醋。
再說了,她憑什麽身份做這些?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假表妹嗎?
她也是身在局中,還是旁邊的人看得真切一些。錦荷就說了:“以我看著,表少爺怕是還盼著您能生氣生氣呢。”沒看見,楚絳離開的時候,那一臉的失望!?
林茜檀愣了愣,又搖頭笑了笑,嘀嘀咕咕的:“都幾歲的人了,該怎麽和真正十幾歲的小姑娘去做這些比拚?”她是做不到的。
錦荷聽到了林茜檀這話,也注意到了林茜檀有那麽點奇奇怪怪的說辭。
楚絳身邊的花花粉粉,從來也沒斷過。眼前看見的是這兩個近水樓台的,那邊,還有一個正在路上飛著殺回來的呢。
林茜檀笑了:“你與其把眼睛盯在這兩個身上,不如想一想,錦華公主那頭才是正經呢。”
天隆帝出去一趟,本來雄心壯誌的想著滅了戎國,結果錦華公主的回歸,反而成了他忙活了一通唯一的收獲。
錦荷一聽,也是想了起來:“對呀,主子,公主就要回來了啊。”
錦華公主可不是江芷悅和林碧香這樣的半吊子,雖說……去了一趟戎國,又給天隆帝鬧出一些幺蛾子來,如今貶值了,天隆帝不喜歡她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到底是公主。
這個公主還喜愛楚絳。
當日錦華是楚絳親自護送上北麵國境線的,林茜檀知道最新的情報還是楚絳轉而告知。據說……錦華在軍中隨行,好像有些不好過。
林茜檀心說,這一位,會不會嫉妒得把她給吃了?
這邊林茜檀想著錦華,那邊錦華公主也在想著那邊的林茜檀。
錦華公主已經聽說過,楚絳和東山侯府定親了的事情。
錦華公主人在大軍返程的車隊中,眼裏時不時就總是朝著京城的方向看過去。心裏時刻盼望到達,又生出一些奇怪的怨念,像是抱怨某些人沒有親自來接自己。
一路風餐露宿,錦華也不因為自己沒有受到應有的公主待遇而不滿。她也知道自己做出某些事情來,給天隆帝增添麻煩,天隆帝願意把她帶在軍中就已經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了。
軍中服侍的奴婢剛剛給錦華送來了一些用來填飽肚皮的吃食,錦華滿不在意,分明餓了,看也不看一眼。四周時不時有士兵走動的聲響。但就是沒有誰理會她的。
千辛萬苦,所為的就是京裏的那一個人,結果那一個人心裏沒有她就罷了,居然還對別的女人動了心思,已經和那個女人定下婚事。她心裏當然會不甘心。
錦華不會真正對楚絳動怒,但卻會把心裏的怒火發泄在林茜檀的身上。
她眼裏閃過一次又一次的冷芒,隻後悔自己當日沒怎麽把林茜檀放在眼裏,以為對方和她一樣多半沒有多少機會能夠嫁到楚家。
結果,卻並不是。
婢女送來的那些東西,錦華沒有去動。大軍也不會因為她一個人就耽擱行程。不一會兒,就有人喊著啟程了。
錦華餓著肚皮,上了馬車,迫不及待地想要快些去到京城的腳下,見到楚絳。雖然因為去了一趟戎國,而身價貶低,但起碼甩脫了和親公主的身份。她可以光明正大參與競爭了。
正想著,負責駕車的太監像是故意一般,不小心將車子卡在了石頭上,顛簸了一下。
也有人會對錦華有些同情。一路回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天隆帝對這個女兒有幾分故意發泄怒火的意思。
除了給一輛馬車,對於她,根本就是不聞不問……
雖說。錦華似乎也不怎麽在乎。
帝王的車駕很快就在一日趕路之後,於次日的一大早真正來到了京城的腳下。太陽初升,一如去時明媚晴朗。
就像天隆帝離開那天那樣,朝廷上的文武官員,早就在皇帝還沒有到達之前,在丞相顧屏的帶領之下,來到郊外迎接。
皇帝掀開車簾,能夠遠遠地看見顧屏那張皺紋遍布的臉,笑意滿滿地透過他,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的某個人。
那邊顧瀟巍正和顧屏說著話,眼看著帝王車駕已經近在眼前,他也是身上一個整肅,認真了起來。
大軍浩浩蕩蕩,卻沒有任何春風得意的感覺。這一次去,兵敗雖然也是因為突發意外。
但天隆帝是不可能會高興得起來的。幾個小將也都被他留在了北邊平定剩餘的亂象。兵報頻頻追上自己,傳到自己的耳朵裏。
也就是看到那裏等待他的隊列裏,一幹的新麵孔,能夠讓他高興一些了。
朝中增添新人,新人又大多是出身於一些貧寒的人家。沒有世家背景的人,他用起來,更放心。起碼還有一件事是順心的。
這些年輕的麵孔當中,顧瀟巍算是一個,還有一人,不久之前還是替人拉草車的壯丁苦力。
是林茜檀走了後門,直接替他將名字遞到了丞相跟前。他出生寒微,但頗有才能。
諸如此類的人才,朝廷上有不少。
天隆帝的車駕最終是緩慢地在顧屏跟前停下來了。顧屏在皇帝不在京城期間做得很好。有些事情,天隆帝自己不願意承擔和世家起衝突的風險,便將風險轉嫁給了顧屏。
顧屏也知機,“以公謀私”,頂住壓力,將一些寒門出身的子弟扶上位置。天隆帝仿佛隻是回來坐收漁人之利。
帝王一點也不露出打了敗仗的樣子,言笑晏晏,顧屏也是老狐狸,也能和皇帝打太極,就好像不知道天隆帝對他是心存利用似的。
在大軍、文武大臣之外的隊伍外麵,還有一群身穿不同衣服的人,那是聞聲而來的京城百姓。皇帝回來,總會有人喜歡看熱鬧的。
林茜檀正在丫鬟的扶持之下,站在那裏,看著大軍隊伍裏麵的一切,跟旁邊的人說了句:“上回沒看到,這回可算是好好看了一回了。”
再怎麽是敗軍,該有的血氣也絕對不會少。不枉費她爬起來跑過來。兵馬仍然雄壯,隻是多了一些頹氣。
她一點也不意外地在隊伍裏看見錦華公主的身影。
她果然回來了。
和在路上不同,到了這兒,天隆帝心裏再怎麽對她有怒氣,也要給她麵子。給她麵子也就是給自己麵子。
所以,錦華公主是一身華麗地從那車上下來的。好像一路上的苛待不存在似的。
這位一度嫁到戎國去的公主,一副仿佛就隻是去哪裏玩了一圈回來似的,沒有受到自己之前嫁人經曆影響一樣。
不過,所謂錦華公主的榮耀畢竟是已經不完全存在的東西了。因為,畢竟嫁到戎國去一次。
人們很多時候都不會記得錦華是被迫為家國天下做貢獻,而隻會記得她給大商丟了臉。
錦華公主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太久,人群之中便不知從哪裏突然跳出來一句話。那句話裏所含有的意思……並不歡迎她。
“戎國的王後滾回去,這裏是大商的皇都,你怎麽來此?”這說話的,像是一個有些年級的男人。然而那邊人頭攢動而擁擠,皇家的護衛隊就是想去抓人,也找不到人,不多時就叫那個人給跑了。
一可石激起千層浪,就這一句話,引起了多少人在那兒議論?
錦華公主的臉色便很是有一些不好看。
可再不好看,卻也要強撐。畢竟……她喜歡的人,還在人群裏麵看著她呢。
楚絳麵無表情地站在官員隊伍當中,像是看著一個全部和自己無關的人一樣,仿佛對方受屈和自己半點關係沒有一樣。
而錦華的目光卻迅速地在人群裏找到了楚絳。雖然她也知道,對方並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這裏一番動靜,聲浪不小,人群中對錦華的議論聲也有些傳到了天隆帝那邊去。
天隆帝聽在耳朵裏,心裏畢竟還有一點對女兒的柔軟,隻呆了半晌就吩咐道:“既然已經回來,就叫她好好待在她公主府裏,沒事別出來了。”
公主府都是新建的。
就好像精心策劃了一場雷霆大雨似的,結果電閃雷鳴了好一會兒,掉下來的也就隻有那麽幾個水滴子。
天隆帝心裏不痛快。
這兩年外麵作亂的刁民實在是多了許多。這一次出去,更是被他們攪和了大事。
可不管怎麽說,事情都已經這樣,不過是麵對現實罷了。
城門樓這兒舉辦了盛大的儀式,作為歡迎皇帝回來的典禮。天隆帝隻當是沒有事情發生過,極力淡定進入京城。
而看足了熱鬧的林茜檀,也打算往回了。
錦華早在儀式結束就回到了車子上,時刻透過半透明的車窗簾子看向外麵的楚絳。楚絳有意無意地往某個方向看過去,錦華當然也看到了。
楚絳的一舉一動都是她在意的。
本來錦華還不能在人山人海當中看出楚絳視線落點在哪裏。但林茜檀手上還包紮這布條,上車下車的,動靜也就比起別人都要大一些……
錦華於是看到了她,而她也就那麽巧,身子還被錦荷托著在半空,就鬼使神差朝著錦華的方向看了一眼。
兩人的目光便在空氣之中碰了一下撞在一起。
又不約而同想到當日錦華未嫁時兩人在楚家大堂的一次碰麵了。
那時候,錦華是帝女,林茜檀是臣女。錦華叫站著,林茜檀不能不站著。
可現在的情況……
錦華依然是帝女,卻變成了身上有汙點的帝女。而她,依然是臣女,但卻成了個未必沒有抗衡手段的臣女。
短短對視,快到林茜檀沒有辦法在那隔著無數人群的距離裏麵看出來任何錦華的情緒。
兩人各自上車,一別兩寬。錦華同樣恨不能立刻把人叫到跟前,立即教訓教訓。
天隆帝的車子朝著城裏去了。錦華和林茜檀的一番互動也就在這兒停了下來。錦華冷靜之後也知道,欺負林茜檀,也不能在明麵上來做。
錦華公主的回來,除了給京城裏各處的茶樓酒館、深宅大院增添一則談資,倒是也沒有別的什麽太大特別。
也許能夠真心為她高興的,也隻有親生的母親陰薔。就連她一母同胞的兩個兄弟,也都對她的事並不關心。
陰薔卻因為一度為了兒子而選擇犧牲女兒而自責愧疚。
別人越是看不起錦華這個昔日受寵的公主,陰薔就越是要替她造勢一番。
更何況,天隆帝也算是默許了這麽一件事情。
於是在錦華公主人都還沒到的時候,宮裏就已經準備好了請帖,等著派發出去給各家的女眷了。
林茜檀的車子裏便躺著這麽一封。
“由此可知,虎毒不食子這句話很有道理。”林茜檀笑著打開請帖來。這是剛收到的。
陰薔邀請了一些京中有頭有臉的貴女進宮裏喝茶說話。稍微有點腦子的人也都知道這是為了錦華挽回一些名聲。
可有意思的是,陰薇說了,林茜檀是必須出席之人。
錦荷等人有些擔心,反而是林茜檀自己半點也不上心。林茜檀笑說,不過就是一場鴻門宴罷了。
又不是沒去過。
陰薔這做法,也太不入流了一些。林茜檀手傷未好,陰薔卻偏偏要她出席。到時候豈不是憑白丟上一回臉麵?
錦荷憤憤不平:“既然要丟臉,怎麽不給她自己的親侄女一個機會?還說什麽‘憐惜八小姐身子不適’,這雙重標準玩得也是順溜得很,連最後一塊臉皮都不要了。”
林茜檀笑:“我都不在意,你就別生氣了,想想怎麽給你家寶貝主子搭配搭配衣裳,到時候豔壓群芳?”
錦荷一噎:“主子真以為自己傾國傾城不成?還豔壓群芳呢。”嘴上說著,腦子裏還真就想著到時候叫林茜檀穿哪一件了。
錦荷嘴巴毒,就是做主子的,她也這樣。不過林茜檀倒是覺得和她相處很是愉快。
林茜檀將這事扔下,林家的馬車已經跟在天隆帝後頭進了城。她這是出來看戲,看完了,自然也就回去了。
林茜檀還沒走到東山侯府,留守在侯府裏的待梅便叫人送了消息出來,說是林碧香“又”出事了。
跑路過來的小丫頭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話卻也清楚:“……八小姐好好地坐在那兒,換了藥,沒過一會兒就劇痛難忍,尖叫起來,叫得整個院子的人也都聽見了。”
之後拆開紗布一看,剛剛換上藥膏的手,一下子化了潰爛的黑皮,一股臭味飄散出來,真是叫人想聞不見也難。
銀屏閣裏另外一個小丫頭被待梅叫過去打聽,站在外頭老遠也都聞見怪味。
這件事情,當然不是林茜檀做的。
林茜檀看錦荷,錦荷也是搖了搖頭。
她是作弄人沒錯,可給林碧香用的,不過就隻是一些尋常東西,還能叫林碧香勉強愈合。
而不是整個手也黑了起來。
小丫頭說得也是一臉後怕的模樣。趕來的太醫都說了。林碧香那兩隻手,日後別說愈合了。恐怕從此之後就算好了,也要一輩子戴著手套遮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