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第279章 道妖人鬼酒
夕陽染出了紅彤彤的雲彩,卻無法將如今的中央雲界照拂出一絲生氣。
在這片死寂世界,那日劫難之後的災難場景還歷歷在目,多少伏屍還停留在原地,除了身上那件象徵身份的甲衣,是誰已經不重要了,身死道消,魂歸冥河。不過盤古大樹雖然被洞穿了軀幹,卻依舊牢牢纏住女媧石,在最高處的鎏金小亭,有兩個身影隔著棋盤對坐,其一是白目老人,其二是黑衫男子,還有個花衣少女手托腮坐在小亭的檐角,漫不經心的聽了下面兩個人的對話,踢著小腿遠觀雲海。
「我願化生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你從橋上經過。」白目老人東皇世離呢喃道,歷經滄桑的眼眸將視線落在一旁的舊油紙傘。
黑衫男子安靜坐著,完全是晚輩細細聆聽的態度。
「我很羨慕你們。」東皇世離欣慰一笑,「一個穿越了死門,一個通過六道重生,如此再續前緣,雖說當初我沒看得這麼透,但終究是促成了意外之喜,很好。」
「或許一切都是己顏的安排。」宗陽微微一笑。
兩耳聽著的小昭這時趕忙插言道:「喂,跟你說幾遍了,我不是你口中的己顏,爺爺你可別信。」
東皇世離聽著可愛孫女的反駁,但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說道:「曾經我最怕你會同我一樣敗在『情』字上,現在看來是多慮了。」
小昭雖然嘴上沒承認自己前世是己顏,其實也不去想自己的前世,但聽爺爺這般說來心裡還是美滋滋的,畢竟是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況且經八卦山宗陽對八荒劍冢卓凌超一戰,心底對宗陽是更添了幾分喜歡,這會掏出捨不得吃完的那支糖人,會心一笑放入口中。
十年之約,還有兩年有餘,少女默念著快快長大。
「不過。」東皇世離忽然話鋒一轉,又道:「你與赤月魔教一戰迫在眉睫,你與我乖孫女來不及修鍊了。」
宗陽微笑著搖搖頭,道出玄機:「前輩,其實你算到的救世時機確實未到,此次赤月魔教掀起的道魔大戰只是開始,後面三界還會有一戰。」
「哦?」東皇世離白目大睜。
宗陽該是念起了一個兄弟,思緒稍作輾轉后解釋道:「有個魔通過中央雲界回到了冥域,此次我去地府殺了祝融,回來時見了他,他告訴我,他會重新統治整個冥域,所以在神道的神魔之戰會暫時停止,在將來的某個時候,他定會率魔神大軍再次攻入神道和凡界。」
「那凡界的赤月魔教是等天神下凡來應付么?」東皇世離根本不關心神道與冥域之間的戰爭。
「不是。」宗陽搖頭,再傲然道:「我已聯合了妖界、東海龍宮、獵妖一族和神州正道,只是還需向前輩求一樣東西。」
「說。」東皇世離很是乾脆。
宗陽肅然起身,恭聲道:「東皇劍。」
小昭一聽之下忘了吃糖人,臉上有些驚詫,因為東皇劍是爺爺的本命劍,劍榜第一劍。
……
炎龍帝國極南的沙漠腹地,宗陽孤身站於沙風中,感受著某個人物曾在此隻身相敵四相,為的就是還他一個人情。當時的慘烈場景已隨風而去,某個與東皇世離其名的名字也已逝去。
「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宗陽說道。
「說。」
有人應答,四下卻無人,怕是殘魂。
「在神道的時候,我聽齊天大聖說,在凡界時他不敵兩人,一個是平天大聖牛魔王,另一個就是你,後來神遣大戰中,你與齊天大聖一戰,怎麼就被毀了肉身。雖然齊天大聖歷經神道修鍊境界上遠超於你,但他被打入凡界時終究是被滅了神身,再者久經數次死戰必元氣大傷。」
「我跟你很熟么?問這些作甚?」這個聲音不悅道。
宗陽微微一笑,回道:「你們獵妖一族這麼重人情,既然我現在欠你一份人情,當還你。」
殘魂無聲,該是驀然。
宗陽接著說道:「既然你不說,那麼我就當我所知道的是真相了,現在我說個你聽一個秘密,在紫霞宮裡,某個人身上一直帶著某個東西。」
殘魂已然無聲,這個世界的沙風卻靜止了。
「謝了。」宗陽道完後身形一閃,右手拍地,前方沙地中恢弘飛出一桿魚叉。
它的主人名叫玄囂。
……
天棄之地,萬佛寺遺址。
前有小和尚對破朽佛像念經,一念一金身,同時讓天禪寺的大佛脫了金身,千龕山崖壁上的石佛盡數崩毀,最後《大般若經》附體,化成金身佛往西而去。如今天禪寺有個大和尚來到此地,不再想著下山蓄髮娶娘子的事,也不再想著找天下道門說理,眼見諸佛像破朽難看,就這麼一日復一日為它們重新描金上彩。
今日大和尚穿著破袈裟給第九百九十九尊佛像上彩,身上不見了酒葫蘆,身後卻站了個黑衫男子。
「大梵寺沒了,天禪寺沒了,老方丈說我是九世佛根,既然是最後一世,那我總要給咱們我佛留點田產,看這地方又大又沒人占,我這不趕緊滴畫佛像立寺,省得後來人惦記。下一世我可就撂挑子不管了,趕緊娶娘子,色即是空,色即是空,不色哪來的空,阿彌你個陀佛。」
大和尚道禪說的起勁,宗陽聽得平靜,不知是否是站久了,宗陽索性席地而坐。
道禪正專心給這尊佛描黑長慈眉,發覺宗陽這個動作只是略作停頓,忽笑言道:「只是還沒取好名字。」
「萬佛寺。」宗陽說道。
道禪一愣,接著唇抿筆尖,點頭稱讚道:「唔……,千龕,萬佛,算是發揚光大了。」
宗陽也不解釋這座寺廟本就叫這個名字。
「少年郎,那姑娘呢?」道禪在重新落筆前問道。
「死了。」宗陽兩字回答。
一時安靜,兩人念念不忘,各在心間起了迴響。良久之後,道禪這才哀嘆一聲,自言自語道:「錯過是命,相見是緣。命不強求,緣不輕安。既然放下了一時一念,便擁有了一生一世。」
「我會完成她未完成的事。」宗陽微微一笑。
道禪知道宗陽所言之事,更知道此時宗陽來的目的,故鄭重道:「你去吧,我會來。」
……
陰陽宮內,宮主所在的紅寒宮今夜在璀璨星空下紅紗迷離,清風拂人。
憑欄處,兩人對坐。
「你怎麼會回這裡?」陰陽雪妃一身紅裳甚是好看,在體內陰陽鯤的幫助下如今修鍊到了仙尊境,整個人又多了幾分仙氣。
「帶它回來。」宗陽平靜說道,身上被黑鏈纏繞,背著烏鴉的魔刀。
「他人呢?」陰陽雪妃一臉關心,畢竟烏鴉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至親。而自從陰陽宮一別,聽到烏鴉掃平雪湖宮這最後一個消息,他就像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任她費盡心思各處派人尋找,也再無半點消息。
「在冥域。」宗陽回答道。
陰陽雪妃聽后臉色開始有些不安,但又強壓著這股心緒,追問道:「去冥域幹什麼?什麼時候回來?」
宗陽並不打算讓陰陽雪妃知道太多有關天冥九殺的事,只是猶如誓言般說道:「我一定會帶他回來。」
陰陽雪妃沒有在問什麼,更多的是相信宗陽的這句話,夜空中的月漸冷,她拿起桌案上的淺酒碗,盛的竟是產自青丘的紅瑩酒。
宗陽也嘗了一口,甚是懷念。
陰陽雪妃忽然開口道:「找我還有別的事么?」
宗陽放下淺酒碗,回道:「有。」
陰陽雪妃別開臉,視線明顯無處安放,嘴上卻說著:「有板著一張臉找人辦事的么?」
宗陽一聽之下竟然有些尷尬,接著微微一笑。
陰陽雪妃確認四下無人後,這才沒好氣說了句:「放心,我心裡只有陸北游,話說明白點,免得以後老這樣不冷不淡。」
……
羿城,紅袖樓。
最里的舞台上新來了個會舞劍的花魁,而在中央那張桌上,坐著一個青布衣的莊稼漢,只是相貌英俊,眉心赤紅,帶劍桃花。
與往常一樣,他點了一碟花生,一壺酒,安靜坐著,而與往常不一樣的是,他今日等來了要等的人。
一個黑袍白靴的傢伙坐下,雙袖空空,身後也沒了「小棺材」。
「不是不碰酒了么?怎麼說話不算數?」新坐下的傢伙調侃道,語氣怎麼聽起來有點幽怨。
莊稼漢抬頭,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