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170章 一壇酒,一雙鞋,一劍
慕天與夜無寧結成道侶,在縹緲峰舉辦了一場簡單的婚禮,宗陽四人與姜五熊一道上山參加。
玄月宮的女弟子精心布置了邀月殿,平日里寧靜的玄月宮今日好不熱鬧。宗陽幾人則下山置辦食材和婚事上要用的器物,姜五熊沒有隨同,進了客房就把自己關在裡面。
臨近婚禮開始前,小湘湘忙裡偷閒窩在神女像下打盹,誰知有個不速之客上山來。
睡眼惺忪的小湘湘攔下此人,盤問身份。
這是位穿粗佈道袍的中年人,不過白了頭,看上去倒和藹可親,只道從赤陽門來。
小湘湘不知天下十大道門之一的赤陽門,今日師父大婚,有外人來賀也在理,只不過她覺得玄月宮好像跟赤陽門不熟,故直接問來玄月宮作甚。
中年道人這才說出重點,原來是慕天的師兄。
小湘湘斜眼打量,心忖慕天人模人樣出自名動天下的大道門,怎麼還有這麼磕磣的師兄,只教中年道人站在原地別動,自個前去稟報。沒過一會,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慕天來了,但一見中年道人,面龐上除了驚駭,還有心疼之色。
慕天只喊了聲師兄就沉著臉將這位師兄迎入邀月殿,方晉元前來面見,不過對這位中年道人也十分陌生,唯獨宗陽幾人認出了是誰。
赤陽掌門,齊庭禎。
夜幕降臨,慕天帶著夜無寧出場了,由齊庭禎臨時抱佛腳按俗禮主持,之後眾人落座,當主桌上倒下第一杯酒,慕天拉著夜無寧起身朝齊庭禎敬酒,有道是長兄為父,但性子素來憨實的齊庭禎受這對新人敬酒倒顯得格外緊張,喝盡杯中酒後,由衷高興的拿出了身邊布囊,打開后露出裡面的物什,是一壇酒,上面還擱了一雙嶄新的布鞋。
齊庭禎情誼滿滿的拿起布鞋,撣撣灰,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師兄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咱們八卦山的寶物你看不上,師兄也沒閑錢置辦點別的像樣東西,這不就只好納了雙鞋。」
「好。」慕天眼裡看著布鞋,有些濕潤。回憶起師兄依偎在青燈邊為他納鞋的背影,想著這雙鞋定是師兄昨夜熬了通宵趕出來的,因為師兄手笨,粗燥爺們干不好針線活。
慕天生來右腳六趾,尋常鞋子穿著硌腳,所以從小到大所有鞋子都是師兄親手納的,就算如今金錢對他來說只是個數目,也不忘時常回八卦山找師兄換新鞋。用句當下江湖流行的話來說,他色劍仙穿的不是鞋,是萬斤難買的感情。
宗陽同樣看著這雙布鞋,眼睛有點紅,因為想起了那隻雞腿。這被特意坐遠的姜五熊看在眼裡,暗想這兄弟兩還真感性,一雙布鞋就要真情流露了。
齊庭禎再拿出一看就知年份久遠的這壇酒,臉上這才洋溢出藏寶人亮出看家寶貝的得意,用袖口擦擦酒罈子,感慨問道:「還認得這壇酒么?」
慕天酒字當頭,又豈會忘了這壇酒。它釀自八卦山,不過與普通的桃花酒不同,這壇桃花酒可是開山祖師釀的百壇酒中的最後一壇。幾十年前,那會齊庭禎連首席大弟子都還不是,師尊們祭出這壇酒,作為年輕一輩翹楚的獎勵,當時慕天與齊庭禎為了這壇酒動真格大幹一場,還是齊庭禎技高一籌,可齊庭禎早早就獨吞了這壇世間好酒。就因為這事,幾十年來,慕天還常常不忘數落齊庭禎一嘴,不講義氣。
自從見了齊庭禎后,慕天整個人就有些魂不守舍,此時怔怔的望著這壇酒,沒說話。
還是齊庭禎繼續說道:「當年我沒喝,就想著有朝一日,趁個高興的日子,與你同飲。本來想留到你繼任掌門的大日子,可惜……」
齊庭禎意識到在這大喜之日不該說寫不應景的話,趕忙把後半句咽進肚裡,歉意的朝慕天和夜無寧笑笑。
四下安靜,慕天忽然徑直走向齊庭禎,視線卻避開齊庭禎,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師兄,一抱之下這才發現,本來發福的師兄,如今消瘦成了這幅樣子,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瀟洒不羈男人的情感世界終於淪陷,兩行清淚盡情流出。
齊庭禎這個時候倒顯得沉穩內斂,拍拍慕天的肩膀強顏笑道:「傻小子,大喜的日子哭什麼,今夜咱師兄弟不醉不歇可好?」
「好。」慕天埋進齊庭禎的肩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稀里嘩啦。
夜無寧看著自己男人這副樣子,反倒更加鍾愛了。
把酒須言歡,接下來的場景就熱鬧了,玄月宮弟子以方晉元為首輪著朝慕天和夜無寧敬酒,慕天也放開了喝,提著酒罈子去一桌桌回敬,席間齊庭禎找了個機會與夜無寧喝了一杯,語重心長的說了一番話。
「弟妹,我這個師兄沒用,扛不起赤陽門苦了我這個師弟,你不怪我吧?」
「不怪。」夜無寧笑道,兩眼黯然望著齊庭禎的白頭。
齊庭禎兩頰紅紅,這會哪還是一教掌門,純粹是一個酒後吐些心裡話的老人。愛屋及烏,他當然歡喜這弟妹,不僅沒給八卦山丟臉,還長臉了,「心裡大事一了,頭就白了,要說還有什麼心事,師弟往後的布鞋就有勞弟妹你了。」
夜無寧無言,卻重重點頭。
就在婚宴收場的時候,一直不作聲獨自喝悶酒的姜五熊起身,走過宗陽時丟了一句:「去外面,找你有事。」
外面夜色清冷,一輪皓月當空照,姜五熊吸了口新鮮空氣,走到了神女像所在的廣場,沒有回頭,但知道宗陽就在身後。
「我看輕了你的修為,那時還自以為是,是不是很可笑?」姜五熊正色問道。
「沒有。」宗陽感受到了一股異樣的氣場,不過回想起她攔在身前的背影,宗陽只覺得很溫暖。
「是不是覺得我沒用,所以替我殺了仇人?」姜五熊語氣冷漠。
「沒有。」回答了這句,被冷冷夜風吹著,宗陽全然沒了醉意,意識到眼前這女子在鬧情緒。
「你知不知道我活著的意義?」姜五熊一句接一句,情緒開始激動。
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意義,但宗陽跟姜五熊兩人都在為仇恨活著,所以宗陽明白姜五熊所指。
宗陽原本以為既然是親人,那麼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理所應當,所以他出手殺了龍陵王,但聽了姜五熊此時這幾句話后,他意識到打錯特錯了,錯在不曾真正了解姜五熊的個性。
宗陽無言以對。
姜五熊內心痛苦,忽垂下頭,閉上眼決然說道:「我要與你決一死戰,不要拒絕。」
宗陽雙眼發怔。
姜五熊祭出了禹皇,再不發一言,轉身後的雙眸只剩殺氣。
姜五熊爆發的殺機驚動了邀月殿內的人,他們第一時間趕了出來,眼見姜五熊與宗陽對峙,都莫名其妙。
姜五熊飛到高空,或許是心境上的決然,讓她就這麼順勢步入了陸地神仙境。天下驚才絕艷之輩向來破境不按常理,慕天評價宗陽是怪胎,評價姜五熊何嘗低了,可是奇葩兩字。
宗陽懂了姜五熊的心性,自然也飛上高空迎戰。
姜五熊手中玄黃通透的禹皇在天下劍榜排十五,當在神劍之列,起手式后提劍在前,在她身後卻出現萬柄玄黃劍意劍。
宗陽望著滿目劍意劍,論劍意造化,發現姜五熊絕對在他之上。
姜五熊閃身而來,萬柄玄黃劍意劍如江河入海極速匯入禹皇,這一劍的威力在不斷增幅。
焚道是劍意劍以水滴石穿之勢不停衝擊,而姜五熊則是將劍意劍聚為一劍,在控制上,簡直是要難上九層樓,宗陽對姜五熊的劍意造化和造詣真是佩服。
拋開對劍意的評價,宗陽面對攻來的姜五熊,有一個問題宗陽不得不面對,那就是他必須全力迎上姜五熊這一劍,不然除了尊嚴,姜五熊的道心也要毀了。
念及此,宗陽請神請魔,神魔相臨,以炎月劍對上禹皇。
「這是要幹嘛!」慕天可不願見到宗陽和姜五熊相殘的局面,正要阻止,卻收到了宗陽通過神識傳來的話,教他不要擔心。
這時的姜五熊心境很簡單,贏不了就死,因為本就是尋死。
在縹緲峰頂,炎月劍與禹皇終於衝擊在了一起,可當姜五熊釋然之際,宗陽手中的炎月劍卻猝然消失。
下一刻,下方觀戰之人驚慌飛起,而姜五熊美眸圓睜,禹皇穿透了宗陽的身軀。
神魔相在宗陽身上消失,湧出的鮮血沿著禹皇劍尖淌落,宗陽強忍著禹皇切割身體的劇痛,往前一小步,抬手小心翼翼的扶正姜五熊頭上的劍形發髮釵,那是宗陽在烏沱鎮時送的。
宗陽微微一笑,平靜道:「我們是親人,你是我活著的意義,所以你要好好活著,不知道這算不算自私。」
面對這樣的結局,聽到這樣的話,姜五熊有衝動鬆開禹皇抱住宗陽,但當她看到素影時,只是狠心將禹皇抽出,默默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