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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109章 莫欺我輩窮

  歇業一日的萬鯉樓來了東南門的各幫派大佬,宗陽在財神大街與即是李玄奘又是三藏的傢伙道別後,進了萬鯉樓但沒有露面,與東南門的大佬打交道,交給了烏鴉和千狐。不知道那日萬鯉樓里死了多少人,總之在那些活著的大佬離開后,東南門將再也沒有幫派之分了。 

  當四人在萬鯉樓頂樓豪間喝酒時,東南門正門大開,一隊披黑甲插陰陽旗的騎兵出了陰陽宮,所騎駿馬每一匹都是產自大戎帝國的汗血寶駒,他們氣勢威嚴的穿過財神大街,直接來到了萬鯉樓前。當先一位管事打扮的中年人在眾黑甲士的簇擁下堂而皇之上了頂樓,樓內所有人噤若寒蟬,管事見過宗陽後傳達了來自陰陽宮的召令。 

  原來是讓宗陽入陰陽宮參加陰陽氏的祭祖大典。 

  陰陽氏祭祖大典是陰陽宮歷來最大的典禮,只有在陰陽宮發生大事時才舉行,最近一次乃是上代家主離世。說起上代家主陰陽亢,正當英年鼎盛時期卻早逝,有風傳是走火入魔而死,又有累戰積傷而死之說,不過還有一個讓人惶恐緘口的說法,暗指陰陽亢死於兄弟鬩牆。這次祭祖大典,是準備讓陰陽氏嫡長子陰陽君臨承襲家主之位。 

  宗陽把掌管東南門的大小事務都丟給千狐了,曾是魔教四大鬼王之一,又在白鬼身邊待過一陣子的千狐當然能夠勝任,千狐反問過宗陽,東南門是無罪城最富的地方,她這樣的過去,值得信任么?宗陽只是一笑置之。 

  財神樓毀了,所以宗陽身為一門地皇還是低調的住在宅院里,他到底坐擁了幾座金山銀山,也只曾聽千狐稟報過一次,當時確實震驚了,總之拿逍遙仙宮大宮主的那點家底作比較,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元賁詮釋了什麼是一夜暴富,他從倒塌的黃金宮裡挖出了一串掛珠,每一顆都是赤精金打造,連白鬼都嫌太過招搖而沒戴,因為一顆珍珠大小的赤精金,與煉製丹藥相同,不但需要精通黃白朮的道士耗費心血煉製,而且哪怕千金熔爐也未必成功。這串掛珠最小的也是珍珠的數倍,最大的有嬰孩拳頭大小,除了價值超凡,能集齊這串掛珠實屬不易。 

  宗陽只帶烏鴉元賁前往陰陽宮,清晨站在黑色的廣場中央,當東南門正門緩緩打開時,宗陽激動不已,因為有關他的身世之門也打開了。 

  原來正門內設有一道道禁制,隨著正門的打開,它們紛紛撤離。陰陽氏鑽研機關術和煉丹術,此外與萬符門深交,在陰陽宮內不知精心布置了多少符文陣,正門外廣場的符文陣可見一斑。這些禁制定是高牆所藏符文大陣的一部分,再堅固的城門石閘都可破,與大陣同氣連枝的禁制就難了。 

  有一隊黑甲騎兵早已在正門內守候,宗陽三人正要上千狐準備的豪華馬車,卻聽身後有人呼喚。 

  是緣來客棧的老闆來了。 

  元賁坐在馬車頂遙看陰陽宮,宗陽烏鴉涼眧則坐在寬敞如室的馬車內,好的馬車果然不一樣,現在雖然跟隨黑甲騎兵在疾馳,但坐在裡面沒有感覺到分毫的震蕩,還有種飛起的錯覺,這應該與馬車兩側刻的符文有關。烏鴉倚靠在一側窗沿,手托腮怔怔的望著外面,宗陽還記得那時他提出想進陰陽宮,烏鴉只說了句,有什麼好進的。宗陽與涼眧閑聊一番后,終於說起了有關李玄奘的事。 

  涼眧聽了后抿了一口酒,依舊的溫文爾雅,不驚不詫,只不過歷經世事的深邃目光有些異樣,不知是喜還是憂,只道了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造化,但願他還是那個做江湖夢的李玄奘。」 

  在圓形高牆與陰陽宮之間,是寬廣的空地,純用漢白玉鋪就,只有突兀聳立的一座座不知為何用的碉樓,騎兵與馬車在上面穿行,如同一行螞蟻。 

  半個時辰的疾馳,馬車終於停下,宗陽走出馬車,展現眼前的正是雄偉的陰陽宮,不得不讓他仰望,空中還偶有木鳶飛過。 

  陰陽宮分層級而建,似一座塔,放眼望去儘是墨黑,氣氛古樸莊重,層級越往上,建造的殿閣也越宏偉,陰陽宮主殿就屹立在頂點。 

  若不是剛入城的時候宗陽掃視過一眼,這時站在陰陽宮腳下,就有種不識真面目,只緣身其中的意味了。 

  正對東南門,有一條寬大的漢白玉石階直通最高處的主樓,階上符文繁雜,斂著紅光。如此手筆,若說陰陽宮內沒有一個與它共存亡的符文大陣,任誰也不信了。確實如此,陰陽宮有八條石階各與高牆下的正門對齊,如從高空俯瞰,便可窺得大陣端倪。 

  黑甲士肅穆立於石階兩側,他們眼神傲慢,不是因為修為,而是因為身份。 

  有管事恭送宗陽幾人上石階,還特意囑咐,在漢白玉石階盡頭踏上黑石階時,請務必徒步而上,以示對陰陽氏的尊崇。管事離開之際對涼眧只是敷衍的行禮,涼眧倒是雙手插袖溫和笑著點頭,這管事絕對想不到,被他忽視的普通中年人,曾是陰陽宮一人之下的首席大客卿。 

  烏鴉與元賁並排站前頭,前者抱胸鬱鬱寡歡,後者右手搭涼棚遙看如登天的石階,懶道:「好遠。」 

  宗陽左手按住元賁腦袋,右手抱住烏鴉肩頭,微微一笑,「我們一口氣跑上去,看誰跑得快如何?」 

  「好!」元賁馬上來了勁頭。 

  回過神的烏鴉木訥的點了點頭。 

  宗陽向涼眧打了招呼后率先踏上石階,丟了句:「誰落最後誰洗碗!」 

  話音未落,烏鴉元賁已嗖的衝出。 

  雙手插袖的涼眧目送三人上去后,不緊不慢的跟上,一步跨過五十階。 

  石階上斂著紅光的符文雕刻的渾然天成,連石階兩側的石壁同樣有繁雜符文,這讓狂奔之餘的宗陽不禁遐想,這該要耗費多少時間和精力? 

  有陰陽宮的人憑欄觀望宗陽三人,大概是要目睹下新任東南門地皇的風采,宗陽不以為意這些目光,卻留心上了目所能及的陰陽宮殿閣,每一座的檐角都垂掛著古鐘。 

  三人疾奔在石階上,元賁早就手腳並用,而擁有魔神體的烏鴉生怕超過宗陽有所收力,可他漸漸發覺自己是完全小覷了大哥,就算他用盡全力,也還是追不上宗陽。 

  周圍陰陽宮的人看得新奇,以往東南門地皇入宮,誰不是飛來飛去,忽然驚呼聲四起,原來他們看到了後面一步五十階的涼眧。 

  「當——」 

  有鐘聲從陰陽宮上方如波浪潮水般席捲而下,正是由所有檐角的古鐘發出,場面甚是壯觀浩大。 

  圍觀的陰陽宮人聽到鐘響紛紛原地下跪,虔誠得往上方膜拜。 

  當先的宗陽止住了腳步,一身熱氣在黑衫下蓬勃醞釀,烏鴉停在了宗陽身側,氣息急促,最後停下的是滿頭大汗的元賁。 

  「心情好些了吧。」宗陽沒有轉頭,元賁當然不會覺得宗陽是在跟他說話。 

  烏鴉呼吸先是一滯,隨後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恩著重重點頭,雖然看不全他的臉,但從他的眼眸可以判斷他笑了。 

  在前方就是黑階了,符文依然斂著紅光,但放眼望去,已經到達頂上三層了。此處的殿閣氣勢恢宏,應該是陰陽宮位高權重的人物才能居住了。 

  一直跟著的涼眧提醒道:「鐘響三聲,祭祖大典就要開始了,想必另外七位地皇已經到了,我們初次入陰陽宮可別差了禮數。」 

  剛才已經響過兩聲鐘響,既然如此,宗陽領著幾人快速登階。 

  陰陽宮祭祖大典的祭壇坐落在頂上二層如鷹嘴探出的崖坪上,也是分層而上,宗陽好奇的遙望最頂上那座黑色巨龍盤踞的宮殿,這時久候顯得焦急的陰陽宮管事一見東南門地皇來了,急忙上前迎接,並且匆匆的引向祭壇。 

  宗陽幾人的出現惹來了諸多目光,不過只有片刻的關注,前面來了陸地神仙境界的東門地皇,那氣勢才叫非同凡響,的確是人中仙的風采,可這東南門地皇就遜色太多了,不得不讓人在門縫裡看他,傳言是曾經的首席大客卿殺了白鬼,此子只是撿了便宜罷了。 

  對於這種目光,宗陽沒有如芒在背的感覺,淡然的拾級而上,反倒是元賁,怒睜虎目回敬。祭祖大典當然是按資論輩而站,地皇按慣例站在第四層,七位地皇紛紛側臉望來,這是地皇間的第一個罩面,宗陽很自然的掃視了一眼。 

  在入陰陽宮前,宗陽聽過烏鴉對各位地皇的描述,首當其衝映入眼帘的是個高大到恐怖非人的身影,比在天棄之地所見過丈余高的白髮白須白袍老者還要強壯,此人應該就是勢力最大的北門地皇八臂天王了,日日吃妖肉的他肉體果然如妖了。其次就是那個錦衣富態的大肉球了,身高還在常人範圍,但與八臂天王站的較遠卻有遙相呼應之勢,此人應該就是南門地皇,人間本性食色占其一,霸佔天下女人,但有個跟體型和嘴臉完全不符的名字,青鸞。東北門地皇南宮未娘紫衣妖嬈,身邊那位額頭有刺字的捧劍匣清冷女子烏鴉最為熟悉,南宮未娘打量了變臉的宗陽和戴銀面的烏鴉后,掃興回頭了。西北門地皇屠閻也好認,因為他只穿白衣,束冠懸劍,雖然凶名最大,氣質卻是個文雅士子。至於陸地神仙的東門地皇,六指的西南門地皇赫連那拓,西門地皇翎嵐青,因為烏鴉了解的不多,加上沒有細細打量,宗陽沒有一眼認出。 

  「好多妖!」元賁咧嘴一笑。 

  宗陽按住元賁的頭示意噤聲,視線越過前排的一個個在陰陽宮絕對舉足輕重的背影,落在祭壇頂層那個修長的身影上,他負著右手,拇指上有個玉扳指。 

  「當——」 

  這時,第三聲鐘響徹蒼穹。 

  九十九隻木鳶兩翼拖拽黑白長幡壯觀的掠空而過,同時灑下黑白的圓形紙錢,飄滿向整座陰陽宮,而分散在陰陽宮各個角落的人早已跪著額觸地面。 

  「祭!」 

  在祭壇頂層負責醮儀的端莊老者一聲令下,那個身影朝祭案跪下,緊接著第二層的陰陽氏主系跪下,但第三層的人只是恭身作揖,輪到第四層的地皇一眾單膝跪拜,可唯獨宗陽三兄弟和涼眧也是躬身作揖,等下面的人跪下時,皆是投來驚駭目光。 

  莊嚴沉寂的祭祖大典,因為這一幕,竟然有了喧嘩。 

  祭壇頂層那個身影跪著轉身,只是一個側臉,眼角投來森然睥睨目光。 

  第二層的陰陽氏主系眾人和第三層的陰陽宮客卿也轉身望來。 

  還是雙手插袖的涼眧溫和笑道:「有禮就行,不跪就不跪,無妨。」 

  當所有人將目光轉投向祭壇頂層那個身影時,他卻重新跪好,向祭案上象徵陰陽氏歷代家主的靈位三叩首,香鼎上插著三根直指蒼穹的龍涎大香,白白香灰悄然落入香鼎,而那個身影驀地起身,霸氣的踏階而下。 

  祭壇下方光聽其名字就發悚的所有人見他下來,都垂首大氣也不敢喘,只有二層和三層的諸位才敢神清氣爽的作壁上觀,四層的地皇也朝宗陽四人退開了幾步。 

  紙錢終於落到地面,宗陽木然站立,因為他有些錯愕,因為走下來的人他認識,曾在天棄之地有一面之緣。 

  烏鴉儘力壓抑著內心的激烈動蕩,這個人他怎麼會不認識! 

  英氣逼人的陰陽君臨來到四層,卻先與宗陽三人擦身而過,徑直走到涼眧身前,極為恭敬的作揖道:「涼叔。」 

  涼眧眸光柔和的點頭。 

  沒有資格認得涼眧的人紛紛驚奇他的身份,認得涼眧身份的陰陽宮頂端人物又皺眉揣測。 

  可就在下一刻,陰陽君臨忽轉身,面朝宗陽,沒有任何交流,陰陽輪詭異出現,如電掣般切開空中的紙錢殺向宗陽。 

  如此近距離,若沒有提前警惕,絕對沒機會反擊,可烏鴉已經魔刀在手,橫在宗陽身前的同時用魔刀格擋住了陰陽輪,最默契的是,元賁已經神猿虛影護體,站在陰陽君臨背後,呲牙怒目正要全力轟擊。 

  「元賁!」宗陽喝止。 

  陰陽輪與魔刀劇烈交割出火星,隨後陰陽輪飛回陰陽君臨身側,而涼眧終於抽出雙手,平靜道:「君臨,住手。」 

  陰陽君臨收回陰陽輪,氣度不凡的站著,當他與宗陽對視的剎那,臉上竟閃過一絲不易被捉摸的瞭然,好像認出了宗陽。 

  「你有什麼資格不跪?」陰陽君臨用不容冒犯的口氣質問道。 

  「他們有什麼資格不跪?」宗陽氣勢不輸陰陽君臨,反問道。 

  祭壇上的各大人物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所有人彷彿都在居高臨下看一個乳臭未乾的傻孩子問出最傻的問題。 

  陰陽君臨破天荒有了耐性認真回答道:「因為他們是我陰陽宮的客卿,但你不是。」 

  烏鴉竭力不想引起陰陽君臨的注意,哪怕是一個無意間的眼神,但他此時真的很震驚,這還是那個可以冷酷殺自己的哥哥可以有的耐性么? 

  宗陽同樣正色回答道:「莫欺我輩窮。」 

  涼眧聽此言笑的很自然,很暢快。 

  陰陽君臨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弧度,利落應道:「好!我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我帶兩個十方道君與你三人一戰,可敢?!」 

  宗陽微微一笑,「應該沒有拒絕的餘地了。」 

  陰陽君臨食指緊緊抵住玉扳指,望著涼眧的臉龐冷聲道:「當然,拒絕就直接死。」 

  陰陽君臨朝涼眧點點頭后傲然離去。 

  涼眧忽叫住陰陽君臨,對著背影說道:「君臨,我會督戰。」 

  對於涼眧對宗陽三人的守護,停住的陰陽君臨心底泛起孩子失了至親寵愛的失落感,但還是毫不猶豫的應諾,揚言道:「等祭祖大典結束便開始!」 

  涼眧收回目光望向宗陽,內心複雜,想說什麼又覺得都不合適。無論如何宗陽都不會拒絕,因為他是宗陽,一個人的道心不能因為外物改變,若宗陽跪下,若宗陽避戰或者在陰陽君臨面前低頭,那麼一顆耀眼星辰就該蒙上灰暗了。 

  宗陽知道涼眧在想什麼,輕聲道:「前輩,他絕對要與我一戰,只是差一個理由罷了。」 

  「恩?」涼眧驚訝,自然問了聲為什麼。 

  「直覺。」宗陽簡單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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