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 老狗道人
在兩百虎牢城守軍雜亂屍體的中央,寧峨門女弟子的屍體慘不忍睹,還好她們在死後並不知道這些了,在移開擋在井口的殘缺屍體后,宗陽見到了廣場中除他之外唯一的活口。
她就站在不深的井水裡,混血的井水染紅了她的衣裳,不知是井水的寒冷還是因為恐懼,她在不停顫抖,兩眼無神圓睜,在她腦海中一定有揮之不去的恐懼在作祟。她叫李天真,寧峨門女弟子之一。
「沒事了。」這是宗陽對李天真說的第一句話,不知怎的,李天真在見了宗陽,聽了這句話后,心神情緒有了很大的恢復。
兩人之後來到七祠鎮的某個宅院,這裡遠離殺戮與死亡,靜靜的雪,靜靜的四下。
李天真主動生火燒水,並找來了一身衣裳換上,宗陽在趁李天真走開的空當拔掉了腰際對穿的那支箭,可左肩胛骨的那支因為箭鏃鑽在骨肉中,很難徒手拔除,最後還是李天真主動請纓,壯著膽切開宗陽肌膚,最後還幫宗陽清洗傷口,纏上了紗布。
宗陽事後誇讚李天真膽識,誰知後者有些害羞的回了句:「我只是不忍看你痛苦。」,此話讓氣氛一時尷尬。
七祠鎮這一戰如陰影籠罩他們,此地又不宜久留,他們在稍作休憩后,便往虎牢城趕了。不過之前往七祠鎮趕的時候,兩人都不是領路人,所以他們理所當然的迷路了,加之天上又沒有太陽可以辨別方位,只能亂走一通。在野外過了一夜后,翌日兩人行至某處山腳的空地上,這一路荒無人煙,眼前居然出現了一個身影,依稀判斷是個老頭,正倒在地上,喊痛不起。
李天真人如其名,內在比魯觀南還單純,年紀尚輕,一雙大眼睛懵懂可愛,她一見是個遇難的老頭,三步並兩步,沖了過去。
宗陽謹慎的跟上,教李天真小心,李天真回眸笑著應了句「恩,知道。」就急急蹲到老頭身邊,扶他起來。
老頭身穿褪色嚴重的藏青道袍,面白無須,身子骨精瘦的很,宗陽一看之下,覺得是位跑江湖的偽道士。不過這一帶百姓早已被遣走,荒郊野嶺的,怎麼還有這麼一個閑人?
「老人家,你怎麼了?」李天真關心問道。
「哎喲!」老頭的一雙眼睛特別亮,此時滿臉苦色的說道:「有幾個剪徑賊搶了老朽的東西,哎呦。」
「啊?!」李天真身為正道人士,一聽此事,正義感頓生,大有替天行道的氣概。
老頭抬頭望了一眼宗陽,見宗陽身上纏了很多紗布,眉頭一挑,又收回眼神呻吟起來。
「老人家,這裡隨時會有殭屍,你還是隨我們先去虎牢城吧。」李天真勸道。
「好!老朽正是要去虎牢城。」老頭顫巍巍的想起身,李天真趕忙幫扶。
宗陽沒有放鬆警惕,但天下跑江湖的偽道士是一家,他對老頭平添了幾分好感,正要上前去扶之際,突變驟生。
老頭如迴光返照般身子忽然敏捷騰起,在李天真還沒反應過來時,縮到了她的背後,一手拍掉她的劍后環抱住她,一手握匕首壓在她的喉嚨上,朝宗陽冷色道:「別動!」
宗陽知道來不及了,只能冷靜應對,暗道李天真剛才答應的小心又用在哪了,感嘆寧峨門的女弟子真是善良到毫無防備了,換做青丘的師姐,見死不救倒沒幾個,但好歹是覺靈境的小高手了,也不至於這麼簡單的被人制住。
「宗陽師兄,你可不要為了我答應他任何事,你快走,這種要挾的事我在言情書上看多了,千萬不要答應,你會吃虧的!」李天真扯著嗓子煞為認真的喊道,紅撲撲的臉頰甚是可人。
宗陽只是微微一笑,不曾想這位共患難的寧峨門小師妹如此可愛。
「好帥~」李天真忘乎自己身處險境,在心底情不自禁的贊了一聲。
「言情書?!」老頭啞然失笑,笑罵道:「真搞笑,正道的小娘皮不好好修鍊,還看什麼言情書!」
「你!」李天真對老頭的騙人行徑已經很生氣了,這時還教訓自己,氣更不打一處來。不過她忽然意識到一點,剛忙質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正道的?!」
「切,我不認得你,但認得你們寧峨門的劍!」老頭努努嘴指向地上李天真的劍。
說這話一時嗅到李天真呼出的幽蘭氣息,老頭大把臉朝李天真湊的更近了,兩眼卻瞪向宗陽,強拉著李天真移到一邊,用穿著破布鞋的右腳踢開一堆乾草,踢出一副烏黑的大手銬。
「乖乖的拷上,不然本老道殺了她!」老頭凶著臉威脅宗陽。
「你若殺了她,我就殺了你。」宗陽淡淡的說著這句話,雙眼迸射寒光凝視老頭,語氣不容置疑。下慣了五子棋的他,不容對手進三再四。
李天真望著宗陽,有些陶醉,這樣的劇情,當她在看言情書的時候,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了。
老頭被宗陽的殺氣震懾到了,拉著李天真往後退了幾步,趕忙回敬道:「那也是她先死!」
「我若拷上,到時候我為魚肉,那這局棋就輸了。」宗陽說道。
「棋?!本老道在威脅你,你說什麼鳥棋!快點拷上,不然我先劃破她的臉!」老頭跺著腳,第一次覺得自己威脅的好無力。
「你劃破我的臉吧,宗陽師兄,千萬不要聽他的!」李天真已經完全是言情書的女主角附體了。
宗陽苦笑的搖搖頭,走過去撿起手銬,毫不猶豫的拷上。這樣的手銬,或許一般的覺靈境高手難以扯斷,但他卻有足夠的自信。他不忘調侃老頭一句:「你早這樣威脅不就好了。」
「嘿嘿。」老頭心中大定,覺著局面已全部掌握在他手中了,心情大好的說道:「結果一樣就行。」
李天真無法掙脫老頭的鉗制,只能漲紅著臉破口大罵:「你無恥!我要一劍殺了你!」
老頭忽然鬆開李天真,一記手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在她的後勁。
李天真軟倒在地,老頭從懷裡掏出一捆繩子,邊捆李天真的雙手,兩隻賊溜溜的眼睛邊警惕的注意宗陽的動靜,只消宗陽有丁點的圖謀不軌,他便用匕首封住李天真的喉嚨。
捆好李天真,收了兩人的劍,辦妥所有的事後,老頭一屁股坐在地上,讓昏過去的李天真靠在他身上,隨後又從懷裡掏出一個老烏龜殼,竟然算起了卦。
雙手舉在頭頂搖著老烏龜殼,老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斜眼挑眉望著宗陽說道:「對了,本老道還沒報名號,聽好了!本老道號老狗道人,反正以後要隱姓埋名了,也不怕告訴你,權當是最後一次拉風。」
宗陽好久沒有聽到「拉風」這個詞了,心底生出懷念之情,不過眼下不是時候,他一直在等老狗道人放鬆警惕的那一刻,所以就接過話頭說道:「自命老狗,你也真有自知之明。」
「嘁——小子你不懂!老狗命最賤,但活的最久!再不怕告訴你,本老道是魔教的,跟你們這幾大正道可是玩了一輩子了。」老狗道人撇撇嘴頗為得瑟,說完又神叨叨的搖起老烏龜殼,裡面的幾枚銅錢哐啷哐啷響。
不一會兒銅錢落地,老狗道人瞅著地上的卦象,不解道:「殺不得?!」
「你做任何事都要算卦么?」宗陽覺得老狗道人挺有意思的。
「廢話,聽天行事,才能活的長久。」老狗道人一本正經道。他收起銅錢和老烏龜殼,搖頭晃腦合計道:「既然殺不得,那隻能先留著你們了,天意不可違!或許到了虎牢城,可以找上你們的同門敲一筆錢財。」
就這樣,在李天真醒來后,三人開始趕路,因一路無聊,他的話匣子就打開了,原來他之前在魔教內因為犯事被關押了起來,然後趁魔教老巢人手空虛之際憑小手段逃了出來,恰逢屍潮襲來,他孤身一人膽戰心驚的往虎牢城逃,打算日後遠走他方,省得被魔教徒追殺,不料今日早晨在山野間目睹大群殭屍兵卒從林間爛泥和沼澤淤泥中鑽出,被嚇的失魂丟魄,繞路奔走,最後就遠遠瞧見宗陽和李天真走來,本以為可以劫點錢財做盤纏,誰知走近了才發覺是窮的要死的正道弟子。
這一路老狗道人貼著李天真走在後面,讓宗陽一人走在前面,始終保持五丈的距離,根本不給宗陽機會。
「話說小子你是哪個門派的,你的劍本老道認不出。」老狗道人十分守信,今日算得不能劫色,那就再沒猥褻李天真半根毫毛。
「青丘。」宗陽也暫時棄了救李天真的念頭,正好這老狗道人認得去虎牢城的路,讓他帶個路也好。
「額,你青丘,小娘皮寧峨,幾大正道在一起就准沒好事,說,你們是來幹嘛的?是找我們魔教麻煩么?啊呸!話說本老道已經脫離魔教了,如今是逍遙仙人。」老狗道人吐槽道。
「去七祠鎮殺殭屍,誰知中了埋伏,我想你見到的那群殭屍,應該就是圍殺我們的那群。」宗陽說道。
「看你全身負傷,說說看,殺了幾個殭屍?一隻手數的過來么?」老狗道人盯著宗陽身上的滲血紗布,有幾處重的觸目驚心。
「忘了,應該有幾百。」宗陽不以為意的如實說道。
「幾百?!哈哈!」老狗道人捧腹大笑,剛笑到一半注意到李天真還在身邊,生怕她趁機跑走,趕忙貼緊罵道:「那魔教的四大鬼王充其量也就殺個幾百,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黃毛小子,頂多長的順眼些,至於吹這麼大的牛皮么?論起吹牛皮,本老道可是你的祖師爺!」
「宗陽師兄,你殺了這麼多?好厲害!」李天真驚嘆道,更多的是讚賞。
「花痴!你還信?!」老狗道人沒好氣的暗罵一句。
「哼!」李天真耿耿於懷老狗道人對自己的輕薄,特別還是在自己傾慕的宗陽師兄面前,她發誓一旦脫困,必要一劍殺了這老狗。老狗道人眼珠子一轉,忽然蔑笑道:「小子,你是在故意嚇本老道么?本老道猜你頂多是通靈境,不過你已經歇菜了,看看你手上的手銬,那可是純玄鐵打造,就連那魔教的四大鬼王也難以掙脫,這是什麼概念料你也不懂,總之你歇菜了!」
「四相鬼王很厲害么?你說了不止一遍。」李天真問道。
「廢話,除了教主,就屬他們四個了,都是靈域境的高高手,想本老道憑著通靈境就已經縱橫一生了。」老狗道人自詡道。
「啊!原來你這麼弱?!我都入衍境了!」李天真大為鄙夷。
老狗道人眉頭一皺,一臉的不悅,雖說今日不能殺,但這小娘皮實在該打,不爽之下一大顆爆炒栗子賞給了她,臭罵道:「就憑你的腦子,就算是大羅金仙,本老道也收了。」
李天真與老狗道人互罵,宗陽卻一聲不吭。
「喂,小子,怕了?」老狗道人試探道。
宗陽依然無話,他抬頭望著陰霾的灰暗天空,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握大唐刀的身影,還有那張一生難忘的側臉。
……
繼續走了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來到一條官道邊,老狗道人居然爆出了一句恨不得將之抽死的話,他說他迷路了。
三人口乾舌燥,老狗道人讓宗陽去找水喝,自己卻與李天真原地歇息。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老狗道人如假寐中驚醒的老狗,警惕的四下眺望。
「沒有。」李天真一路就跟老狗道人對著干。
老狗道人趴到地上耳朵貼地仔細去聽動靜,此時宗陽不在邊上,他倒不怕李天真能跑了,因為被封了穴道的李天真,已經跟尋常小姑娘無異了。
說到這茬,之前老狗道人也試圖封了宗陽的穴位,誰知宗陽身體怪異,他就算戳斷了手指也封不了,直呼邪門,好在宗陽一身是傷,又有李天真可作人質,他也就不了了之。
「好像有馬車來了!」老狗道人認真道。
「廢話。」李天真已經看到遠處出現的一隊騎兵,運著一個個巨大的木籠子。
「躲起來!」老狗道人不知哪來的力氣,將李天真如小雞般拎起,扛在肩上跳入一大叢野草中。
這隊騎兵呼嘯而過,看人數有百人,過後塵土滿天飛揚,一股屍臭味久久不散,老狗道人與李天真並排的蹲著,大氣不敢喘,還是老狗道人先開口問道:「你有沒有看到,它們的眼睛是赤色的。」
「是殭屍!」李天真這一次沒有與老狗道人對著干,兩眼睜大,瞳孔顫動,深埋心底的恐懼再次湧現。
「應該走遠了吧?」老狗道人手心都是汗,嘴巴更幹了。
「恩。」李天真點點頭。
兩人從野草叢中站起來,老狗道人先轉身,卻僵在了原地,李天真驚疑的轉身,卻見身前站著一個書生打扮的身影,驚恐之下小心肝提到了嗓子眼。
這人臉色青灰,雙瞳藍色,在他腐爛的胸口,鑽出一隻乾瘦的狐狸頭,同樣是藍瞳。
……
水源有些遠,當宗陽捧著盛滿泉水的大葉子站在山頂時,正見遠處山腳下李天真與老狗道人昏迷著被人抬進一個木籠子,隨後這小隊人疾馳而走,去追已至官道盡頭的大隊人馬。
宗陽扔掉了大葉子,強力扯斷手銬,拚命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