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 青丘第一號廢物
第二日雞啼,魯觀南才從地上吃痛的爬起,恍惚昏沉的掃視房間,大驚怎麼在宗陽房間,起身一看,發現宗陽蓋著被子,顯然還在熟睡。
「小師叔?」魯觀南輕輕的喚了一聲。
宗陽毫無反應,不似平常的警覺。
魯觀南撓撓後勁,正要轉身出屋,卻一眼看到宗陽床褥上的血跡。
「小師叔!」
魯觀南大呼一聲,一把掀開被褥,驚見宗陽穿著外衣外褲,而一道道傷痕歷歷在目,尤其是胸口的重傷,看了讓他有些暈血。
「這是咋了!」魯觀南哭喪著臉,慌張的搖搖宗陽的手,生怕自己這位小師叔駕鶴了。
宗陽終於從熟睡中醒轉,一見是生龍活虎的魯觀南,隔了一會才微微笑起,輕輕的安慰道:「我沒事,睡一覺就都好了。」
魯觀南明顯鬆了口氣,小師叔的話他最聽,況且小師叔的能力也不是他能揣摩的,既然小師叔這麼說了,他也就單純的信了,心忖不好打擾,便轉過身躡手躡腳打算離去,可忽然想到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趕忙回過身問道:「小師叔,今兒個是你與那岳小鳳比試的日子,是不是讓俺去說一聲,就說推遲些時日?」
「不用。」宗陽側過身,背著魯觀南回道。
「啊?」魯觀南不解。
「就說我放棄了。」宗陽說完這句,閉上眼又睡下了。
「啊?」魯觀南還是不解。
屋子裡寂靜無聲,魯觀南本想再問,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下去,悄然走了出去。
……
正午時分,目送完應該是最後一批前來確認的青丘女弟子,魯觀南連連嘆氣。
今日難得停了雪,開了太陽,碧藍的天空點綴了幾抹白雲。
魯觀南應宗陽的要求,在院子里架了鍋子吃大雜燴,原本他非要宰一隻老母雞燉野靈芝給宗陽補補身子,卻被宗陽勸下了。這幾隻老母雞在他眼裡可是一起生活的摯友,平時沒少談心,宗陽上山那日吃了一隻,後來發現他竟然偷偷做了一場法事,燒了不少黃紙。
這就是為什麼宗陽奉勸後山古井裡那位,別惦記老母雞的道理了。
宗陽給魯觀南碗里夾了一個大大的山蘑菇,隨後拿起身邊一小壇酒灌了一口,最近酒罈子空的快,魯觀南看在眼裡,卻沒多說一句,只是克制自己少喝些,真饞了就舀些清水進空罈子里,拿文火煮一煮,待煮出點酒味了當微度燒酒喝。
這一點,還是緣於魯觀南手頭太緊,因為劍修在青丘實在太不受待見,而他又沒其他收入,也就靠種點菜采點野味自給自足。
宗陽每每想到這一點,就後悔沒跟大哥要些金錠,想來從來只把錢當個數字的色劍仙,隨手應該就能扔出一大袋金錠吧。
不過窮日子有窮日子的美好,宗陽跟著骰子老道漂泊江湖十幾年,雖然過得清苦,但更能知道珍惜與知足。
「好啦,別嘆氣了。」宗陽拍拍魯觀南的肩膀,以示安慰。
今早發生的事魯觀南已經一五一十的說了,說他當時前去講武殿,發現那裡被大批弟子圍得水泄不通,但凡能溜出來的,都來觀戰了,而且當屬女弟子最多。他好不容易擠到最裡面,就見青丘十傑威風八面的站在那,當他說出宗陽放棄比試,因為存了個顧顏面的小心思,還特意補充了句宗陽是傷重不起,可全場還是噓聲震耳欲聾,誰會相信一個記名弟子待在人畜無害的青丘會無端受重傷?還不如說拉肚子拉的脫力了。那些前陣子敗在他手裡,今日特地前來數落他的師兄弟最為賣力,青丘南哥的名號一去不復還,一聲聲擼管男罵的他不知怎麼回來的。
之後有大批女弟子還存不願接受這個事實的念頭,心急火燎的前來證實,卻見宗陽一大個人杵在院子里餵雞曬太陽,某個體重有兩百多斤的師姐罵的最凶:
「小師弟,你要是個男人,就該去講武殿,哪怕被打的體無完膚,師姐們反而更敬重你,可你接戰而不敢應戰,真是個沒出息的繡花枕頭,裡面塞的都是草包!我呸!姐妹們真看走眼了。」
宗陽看在眼裡,聽在耳里,卻只是置之一笑。
魯觀南拿著根樹枝在腳下畫圈圈,不理解宗陽的緘口,清晨在宗陽身上見的傷口,哪怕是最輕的一道,要是擱在那些養尊處優的氣修弟子身上,准得嗷嗷叫的養個把月。
「好啦,吃東西。」宗陽再一次勸道。
魯觀南雖然有很多不明白,雖然有很多怨氣,但也知趣,「哦」了一聲,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昨夜來了個靈域境的怪人,偷走了所有劍譜,還重傷了我。」宗陽平靜的說道。
「啥?!」魯觀南瞪眼露著板牙,放下碗筷一溜煙跑進自己屋子,片刻后又跑出來,驚慌失措的說道:「真沒了,完了完了,這該怎麼辦!」說完后原地轉起圈來。
「先靜觀其變。」宗陽自信一笑。
……
在後山上,宗陽走到古井邊。
「外面冷,下來吧。」井底飄來老傢伙的聲音。
宗陽直接從井口躍下,穩而輕的落地,原來裡面空間很大,石砌的壁面乾燥,上面有很多字畫,更多的是信手的塗鴉,不過不像原先想的那般陰濕臟臭。
老傢伙的床就是一塊巨石,上面鋪了些乾草,然後就是一張席子,除此之外,只剩一個香爐為伴,冒著幾縷檀香。
宗陽揀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問道:「前輩應該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了吧?」
「恩。」老傢伙躺在席子上,扣了扣腳趾,繼續說道:「聽口氣應該是魔教中人,不過很陌生,估計是近些年才出來的。」
「他是領域境的高手,我差點死在他的劍下,你也不出面。」宗陽與老傢伙相處久了,也就不像最初那麼拘束了。
「你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老傢伙沒心沒肺的回了句。
宗陽微微一笑,轉而神色鄭重,說出了心底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觀點:「如果對方是魔教,我覺得青丘有魔教的內奸。」
「恩。」老傢伙面色一冷,對於魔教,像他這種曾經與魔教生死戰過的上一代人,更有恨意。
「偷走劍譜,然後把我殺了毀屍滅跡,再嫁禍於我,以保住內奸不被暴露。」宗陽說出了一個絕對有可能的陰謀。
老傢伙點著頭,忽然猥瑣一笑道:「嘿嘿,我終於明白寒子牛的這步棋了,這貨最喜歡乾的就是后招之後留後招的勾當,從小到大都這副德行。」
「恩?」宗陽有些不明白。
老傢伙瞅了一眼井口,彷彿在忌諱某人偷聽,精神抖擻的坐起來,悄悄的說道:「告訴你,那寒子牛平白無故的送來一箱劍修最珍貴的劍譜,心思可黑著呢。」
「前輩是說,掌門這箱劍譜,一來是試我,二來是釣內奸的?」宗陽一點就通。
「恩,這老小子應該是早就察覺到什麼了。」老傢伙摸摸下巴,笑道。
「那前輩你說掌門現在對我還有幾分懷疑?」宗陽好奇的問道。
「這個嘛~」老傢伙盤算了一會,搖頭嘆道:「這老小子是全青丘最謹慎的人,你受傷了,他會懷疑你是苦肉計,你不受傷,那就更有理由懷疑你。好在他昨晚沒有目睹你的生死戰,不然一個受重傷的人,第二天身體神奇的完好如初,光憑這一點,不懷疑你也忌憚你了。總之,那老小子腦子裡怎麼想的,我們正常人是猜不透的,所以你不要太在意,反正他是氣修,我們是劍修,不是一桌子的人,管他怎麼想。」
「謝前輩對我的信任。」宗陽真情流露。
「見外了是不?」老傢伙擺擺手,神色一認真,正色說道:「想那蘑菇頭是我們劍修的獨苗,且不說身世可憐,這幾十年他可是代我們劍修受盡了氣修的欺辱,那些個擺在藏劍殿的靈位看不到,我可是天天都看在眼裡啊。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好在你肯用心教他劍法,讓他在氣修面前抬起了頭,光憑這一點,你就該得到信任。」
「原來前輩挺關心觀南的。」宗陽以前倒沒發現。
老傢伙眉頭猥瑣一抖,奸笑著問道:「那你要不跟蘑菇頭商量下,先送一隻老母雞來?」
「那他寧可不要什麼太師父。」宗陽說的是大實話。
老傢伙搞笑的白了一眼,好像突然沒精打採到了極點,躺下身子,不打算吭聲了,不過一隻赤腳還在那悠哉的抖。
「前輩,我最近有一種奇特的感知,可以感知到屋外每一片雪花的紋路,青霄殿檐角冰蠟燭上滴落的水滴,山下瀾滄江里的大魚,有時候還能更遠一些,真不知道感知到的是現實,還是說只是腦子裡的想象,但昨夜我確實靠這種感知鎖定了那個怪人的飛劍。」宗陽終於說出了這次上後山的重點。
「你已經站在覺靈境的門檻上了,這種感知就是神識,可以幫你感知天地靈氣。」老傢伙沒有情緒波動的回道,語氣里有股不易發覺的酸味,看來不能吃到老母雞,會讓他精神跌到低谷,足見這個想法是多麼的強烈。
宗陽有些茫然,還有些恍惚。
老傢伙見宗陽一時沒動靜,扭過頭平淡無奇的問道:「你感受到的天地靈氣是什麼顏色?」
天地靈氣,因修鍊者的資質不同,被公認分為赤青黃三色,赤色為最上等,青色居中,黃色為下等,老傢伙感知到的天地靈氣就是黃色。
宗陽閉上雙眼,任由那種感知外放,從井底壁面,到井外古柏上,再到山下正在練劍的魯觀南,他手中長劍的劍尖……
宗陽睜開雙眼,蹙眉猶豫道:「我想我感知到的應該是天地靈氣,像水一樣覆蓋在各個角落,有規律卻又錯綜複雜的流動著,無邊無際,範圍廣的像是大湖,或者說更像是大海,但它沒有顏色。」
老傢伙原本就對宗陽的感知細微程度和範圍有些窒息,等聽到海的描述時,完全震驚的停止了呼吸,可最後聽到宗陽感知不到天地靈氣的顏色時,心口明顯鬆了丁點,似乎挽回了殘存的一點自尊,大情緒後有些疲憊的解釋道:「或許你還沒真正掌握你的神識,勤加修鍊,過個一年半載應該能行了。」
「或許吧。」宗陽對修鍊如白紙一張,過去在天台山頂雖然向慕天問過很多有關修鍊及境界的問題,但沒有事到臨頭,哪會問的那麼全面。
「前輩,可否借劍一用?」宗陽忽然從半失神的狀態下回過神來,兩眼流光,應該是感悟到了什麼。
老傢伙的劍就插在睡覺上方的壁面上,他抬起一隻腳,烏黑極髒的大腳趾頭和二腳趾頭如手指般嫻熟分開,夾住劍柄,用力一抽,將長劍送向宗陽。
宗陽兩眼有神的盯住一處看,這只是失神時的本能之舉,一聽劍來,精神一振,接過長劍只是信手舞了兩下,忽然以入劍之姿向前無端一斬。
在宗陽入劍的瞬間,老傢伙已然張開了老嘴,他感應到了什麼,凹陷的眼眶裡眼珠子瞪的老大,說時遲那時快,他的枯瘦身軀剛開始動,喉間的聲音剛出,一道霸絕劍氣飛來!
嗡——
劍氣貼著老傢伙而過,割開了他的寬袖,接著是肋下,最後「啪」的一聲斬入壁面,碎石霎時飛濺,壁面上留下了一道兩尺有餘的深深白印。
老傢伙扭著滑稽的身姿躲到了一邊,剛才若反應慢點,就真死在這口古井裡了,這會還心有餘悸,聲音發顫的問道:「你修鍊多久了?」
「若算真正開始,差不多十個月。」宗陽強壓著內心的激動,認真回答。
「你……!」老傢伙的修鍊常識在這一刻被完全顛覆,彷彿被雷擊的外焦里嫩,失去了言語能力。
「我是青丘第一號廢物。」宗陽接過老傢伙的話,揚著嘴角,無比自信與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