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輕小說の>怒海烈風> 激戰(2)

激戰(2)

  沈默安用手指在地圖中輕輕一點


  “大人請看”


  “鐵流?那裏的水兵不足,船隻也遠不如委國的鐵甲艦強大,此時調遣來,隻怕是杯水車薪。”王成微微搖頭說道。


  “大人,倉中火藥充足,若是將船艙之中裝滿火藥,抵近引爆,縱使是鐵甲艦亦會粉身碎骨。”沈默安很有信心的說道。


  王成沉默的盯著眼前的地圖,多年來,他對默安的信任正是源於默安對於戰略目標的專注,往往可以不受任何情感的操控。然而,自己才是做決定的人,隨著年歲增長,王成不在像年輕時那般果敢無情,若是十年前,聽了這樣的計策,他恐怕會毫不猶豫的下令組織決死隊。委人勞師遠征,隻要摧毀兩艘鐵甲艦,便有可能知難而退。


  但是那也意味著,被稱為鐵流的水軍恐怕將全軍覆沒,這支水軍曾為宏國的一統立下汗馬功勞,雖然這些年一直被朝廷放逐和忽視,但是鐵流軍的心氣沒有散。王成本想利用岸防力量,損耗一部分敵軍,再遣鐵流趁夜奇襲,隻是不曾想到戰爭剛剛開始,勝利的天平就已經像敵人傾斜,迫使他不得不開始考慮孤注一擲的方式去挽回敗局。


  正自躊躇中,近衛來報,鐵流軍首領何達求見,門口,一位身披黑色戰甲的矮胖漢子走了進來,竟是個一瘸一拐的跛子,見到王成,他緩緩跪下


  “大人,末將何達請令出戰。”


  “何達,大戰期間,你不在軍營待著,居然擅離職守?你是怕老夫的刀不快嗎?”王成麵帶慍色道。


  “大人,末將擅自離營確實罪該萬死,但請將軍將末將的命留在戰場上,縱使粉身碎骨,亦死而無憾。”何達毫無懼色的說道。


  王成心裏暗暗叫苦,他知道何達和沈默安兩人正用何等懇切的眼神看著他,生平第一次,麵對下屬的請戰,他的眼神躲閃了。


  麵對王成的沉默,沈默安突然跪倒在地,對著何達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抬起臉時,額間已鮮血淋漓,何達驚的慌忙扶定沈默安

  “沈軍師,你這是為什麽?”


  “何將軍,我有一計可助將軍退敵,隻是,若此計成,世上將再無鐵流。故此,我需向將軍和鐵流的兄弟們賠罪。”


  軍帳外,炮聲轟鳴,在炮火中負傷的兵士不斷被擔架抬出陣地,空氣中充塞著火藥爆炸和皮肉灼燒的焦臭氣味。


  平山港東二十裏處,一條河道隱沒於紅樹林中,於海相連,沿河而上便是掩蔽於此的鐵流軍營。


  “打開營門,將軍回來了。”看門軍士突然高聲喊著,隻見軍營外的土路上,一十三名黑衣黑甲的武士策馬狂奔,一路衝過打開的營門,帶著身後揚起的滾滾塵煙,身不離鞍的直入校場。片刻後,召集鼓被敲響,巨大鼓麵,在兩位擊鼓力士碗口大的鼓槌敲擊下,發出振奮而雄壯的聲響。片刻後,校場上已經排滿整齊隊列,何達居中看著肅穆安靜的隊列滿意的點了點頭


  “弟兄們,今日恐怕是我最後一次訓話了。”何達停頓了一下,努力止住心中翻湧的情緒後,接著說道:“委人數倍於我之敵來犯,平山守不住了,唯一的機會就是我們和營中這十餘艘戰船,我知道,這十多年,你們有怨氣,因為朝廷早已忘記了我們,官僚克扣軍餉,我們吃的軍糧裏居然摻著麥麩,他們把我們當牲口一樣對待,我也有怨氣。但我死戰,絕不是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我殺敵是為了和我一樣吃麥麩的王大人,為了那些平山港時常接濟我們的宏國百姓,如今平山有難,百姓有難,唯有以我這一身血肉護之,若怕死的,脫下這一身鐵流服,自去便了,我絕不阻攔。”


  整齊的隊列毫無動靜,突然,排頭的一位隊長,抬起手中長刀,以刀柄輕輕叩擊胸甲,一下,兩下,接著第二個第三個,此起彼伏的敲擊聲,如山中清泉匯聚成河,那輕輕的叩擊聲由輕及重,由短促變的綿長,最後仿佛匯聚成所有兵士心中的呐喊,久久飄蕩在營地上空。


  很快,一輛輛鋪滿稻草的馬車,裝載著無數被小心擺放的火藥桶,來往於平山到鐵流營地的小路上,車輪的輪輻被厚實的氈布包裹著,不敢有絲毫大意,車夫們帶著無比肅穆的表情,小聲嗬斥拉車的騾馬,而不管是誰,走近鐵流營地,看著汗流浹背來回搬運火藥的士兵,眼中都會閃動無法言狀的複雜,痛苦、不舍、崇敬,所有的情緒匯集到兵士們有些嚴肅又有些靦腆的黑色麵龐上,像熊熊的烈火舔舐鐵水翻騰的熔爐,於是這些或年輕或已近不惑的兵士,唯有微微舒展眉梢,把胸膛挺的更高,腰杆立的更直,仿佛不如此做,便不夠對得起那些火熱滾燙的目光。


  平山港外,此時戰事焦灼,雙方的炮戰自昨日起已然進行了兩天。


  委國鐵甲艦淺鯨號甲板上,船長羅瑪央立於舵長台,貪婪的望著黑色煙塵籠罩下的平山港,按捺不住渴望建立功勳的衝動,第一個發出了登陸的命令。兩艘龜甲艦滿載委國皮甲兵開始直向港口駛去,龜甲艦其實是一種頂部附有護甲的低矮艦船,依靠兩側劃手劃槳前進,船中部是運兵艙,因為船底寬吃水淺,雖速度不快,卻很適合運兵登陸作戰,兩艘龜甲船,可一次運兵六七百人,雖然兵士的數量不多,但羅瑪央的底氣來自於五艘緊隨其後的雙桅船,這種稍稍小一些的船上,裝備有十八門小口徑火炮,平山港的炮台已經摧毀大半了,聽聽這稀疏的炮聲,他的黃臉上因為憧憬勝利的興奮激動而被撐出了一絲病態的紅潤,像是老宅門口被日曬雨淋的褪去紅色的舊對聯。龜甲船在他的視線中,帶呼哧呼哧的劃槳聲劃過海麵,如同軍陣前行的腳步,帶著冷漠和無情的氣味,仿佛可以碾壓阻擋腳步的一切。羅瑪央眯著雙眼,似乎看見平山港的大門已向他開啟,俯首稱臣的宏國人如螻蟻般匍匐在他的腳下,去默默忍受他鐵靴的碾壓,然而這種情緒,在剛剛為他帶來亢奮的數秒後,便被一輪來自平山港的炮擊震碎了一地。


  平山港城牆炮台上,之前被敵軍炮火壓的抬不起頭的宏國士兵,一直在等待著這怒吼的時刻,遵照沈默安的要求,他們從齊射降為輪射,一方麵可以補充兵源稍作休整,一方麵也節省了大量的寶貴火藥。最重要的,沈默安需要敵人的瘋狂和惱羞成怒,需要他們不計較後果的衝鋒,相互的炮戰,並沒有讓宏國占到便宜,比起較遠處移動的炮艦,移動緩慢的登陸艦和海灘下毫無遮擋的攻城部隊,是更好的目標。


  委國的第一艘龜甲船在突然齊射的炮火中,隻不過堅持了一炷香的時間,一顆顆重炮彈在高高的拋物線中,以接近直角的快速下墜砸中龜甲艦頂,被皮革和金屬反複加固的艦頂在猛烈的爆炸聲中,開始出現裂紋,此船的弱點是轉彎緩慢,一旦掉頭,更會將脆弱的船尾暴露給對手,如果舵尾被擊毀,隻能成為隨波逐流的漂靶,因此進攻開始後也隻能咬牙硬衝,終於一枚重磅炮彈砸穿了其中一艘龜甲艦的頂部,巨大的爆炸聲從船身內部發出,黑煙夾雜隱約的火光從破裂的船頂中升騰起來,像是移動在海麵的活火山,然而兩艘龜甲艦並未停下,他們一前一後在炮火和爆炸掀起的衝天水花中奮力前進,終於衝入靠近海岸的淺水區,靠近城牆的部分,是火炮射擊的死角,委國人拚死衝上海岸,正是看中此處可作為最後攻城的大本營,兩艘龜甲艦,已在淺水區停靠,數百身著皮甲的委國士兵像發出駭人的嚎叫,扛著數隻長梯衝出船艙。同時龜甲艦後的雙桅艦,也開始進行密集的齊射,來壓製城牆上的宏國守軍。


  平山城牆上,宏國弓箭手已嚴陣以待,炮火一次次在城牆上炸開,無數碎裂的彈片石屑四處飛散,城牆上的守軍,被飛濺的石屑激的幾乎無法睜眼。不少人被擦出數處血口,但無一人後退,他們如被凝固在石牆上一般,一邊低頭躲開炮彈爆炸的碎片,一邊吐出濺入嘴中的石屑,終於,委國人進入了弓箭的有效射程,隻聽校尉一聲號令,一張張拉滿的強弓,以箭頭蘸上在鍋中煮沸的柏油,在火把上點燃射出。刹那間,密集的燃燒的箭頭,帶著末日中飛火流星般的威壓,向衝上海灘的委國士兵傾瀉而下,點點流星般的箭頭,拖著黑色的煙塵,在空中畫出死亡的音符,身著皮甲的委國士兵,無力阻擋這種燃燒的箭矢,因為塗抹石蠟而變的堅韌的皮甲雖然更加輕便,卻很容易被火焰引燃,海灘上到處是被火箭射中的委國兵士,此時死亡,似乎才是唯一的解脫,因為被烈火引燃的皮甲緊緊裹住的感覺,絲毫不比在煉獄中掙紮的靈魂輕鬆,海灘上到處是翻滾著淒慘哀嚎的委國士兵,那可怖的慘叫在海風中綿延有數裏之遠。


  一輪齊射後,委國人暫時撤退,他們躲回龜甲艦側,艦中開始衝出手持重盾的盾甲兵,這些重甲步兵,渾身裹滿了金屬打造的重甲,尋常刀箭很難對其產生傷害,這些步態笨拙的重甲兵還抗著寬大的木盾,對後續部隊進行保護,在他們的掩護下,剩餘的皮甲兵終於攻到城下,數支長梯被勉強靠上城牆,宏國箭矢兵對躲在重盾後的委國人無能為力,一部分委國人開始順著長梯爬向城頭,於此同時,後續的雙桅船中,更多的委國士兵衝上海灘,平山危在旦夕。這時,突聽一陣重鼓轟鳴,之間平山港城門突然打開,數百名白馬白衣悍勇精騎在一匹周身雪白四蹄如墨的寶駒帶領下,寶駒上坐著一位金盔金甲須發皆白的老者,手持銀色風雷槍,如閃電般衝入湧上灘頭的委國軍士中,那數百緊隨其後的騎兵亦揮舞手中的精鋼長戟,如一隻巨大的鐮刀掃過麥田般的在海灘上瘋狂獵殺。一時間,委國人進攻的呐喊,被士兵奔逃是驚恐的尖叫掩蓋,那些白馬勇士,按照一定的規律,或三或五,組成小型戰陣,衝入陷入一片混亂的敵軍陣營,無數敵人的殘肢在空中飛舞,鮮血滲入海灘又向海中滲去,海岸線上,到處是一片殷紅,白色騎兵風卷殘雲般衝散了委國進攻戰陣後,並不戀戰,在金甲老者帶領下,又一整風似的退回城內,海灘上,隻留下無數委國兵士的屍體,和兩艘殘破的龜甲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