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死到臨頭
迎麵走過來的,居然是高中生模樣的人。長得細皮嫩肉,一副娃娃臉,剔著光頭,笑眯眯特別像個小和尚。走得近了才看出來,這人實際年齡應該比外表看上去大很多,眼角都出了魚尾紋。特別是那雙眼睛的眼神,描述不出來,滿是滄桑,深不見底,黑黑的瞳孔像是會說話。
這個人未說先笑,特別有親和力,和陌生人能迅速拉近關係。隻是一靠近他,我卻有種冷浸浸的感覺,很有些陰冷。
看著他,我不由自主想起一個人,就是姥姥戚燕追憶往事時描述的那個和尚。來曆不明,突然現身,飄逸出塵,又說走即走,於紅塵中如過客,風般而來風般而去。
我和李揚對視一眼,都認定此人必定是高人。那人走到我們近前,嘻嘻笑道:“小師妹。”
秦丹介紹:“老劉,老李,這位是我的師兄解鈴。解鈴還需係鈴人的那個解鈴,隻不過‘解’字在百家姓裏念xie。解師兄,這兩位是我朋友,劉洋、李揚,那個半死不活的叫銅鎖。”
解鈴和我們握握手,嘻嘻哈哈說:“師兄師妹那都是我跟秦丹鬧著玩的,我們倆即不同宗也不同派,她到想拜我為師來著,可我列出的收徒條件她又不答應。我的收徒條件很簡單:要想學得會,得跟師父睡。她不跟我睡,我就不能收她了。”
秦丹鬧了個大紅臉,伸手掐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和李揚嘿嘿淫笑,這小子有點意思,同道中人,最起碼不裝逼。
寒暄兩句,解鈴探身進後車門,仔細看看銅鎖,然後說道:“這位仁兄怎麽身體這麽差?體內不但有陰魂盤踞,血脈裏還有屍毒,再不治就來不及了。”
“這不找你來了嗎。”秦丹說。
解鈴長歎一聲:“行啊,有事想起我來了。平時沒事一個電話都不打。走吧各位,上我寒舍少坐片刻,我幫這位老兄調理調理。”
我和李揚進車裏把銅鎖扶出來。這小子也不知怎麽的,死沉死沉,估摸能有二百斤。我和李揚折騰一晚上,早已耗光力氣,此時攙著他,沒走上兩步,便累個半死,呼哧呼哧直喘。
解鈴走過來蹲下身,示意我們把銅鎖搭在他背上。我趕忙說客氣話:“這怎麽好意思。”
解鈴嗬嗬笑:“這位劉兄,說這話就裝了,跟我千萬別客氣。我這人屬賤皮子的,對我越好我越別扭,咱有啥事就辦啥事,不來那些假招子。”
我們把銅鎖搭在他肩膀,解鈴看似瘦弱的身軀,一站而起,雙手一托,大步流星往前走,恍若無物。
李揚拉住秦丹低聲問:“這位老兄是幹什麽的?多大歲數?看他說話辦事這麽圓滑,不像是學生。”
“學生?”秦丹哼了一聲:“他都過三了,三十大幾的人,隻是長個娃娃臉而已。”
我倒吸一口冷氣:“三十多歲了?看不出來,頂多就像個大學生。”
秦丹有些不耐煩:“我師兄故事可多了,有時間慢慢說給你們聽。趕緊救銅鎖。”
我們跟著解鈴進了一處筒子樓,樓洞裏沒有燈光,又黑又深,散發出股股黴味。樓道兩邊全是居民放的破爛,鹹菜壇子電視箱子破洗衣機,林林總總一大堆,我們進樓全都側著身子走。
我和李揚直皺眉,解鈴應該是個高人吧,秦丹都要喊一聲師兄,如此厲害怎麽住在這麽個倒黴地方。可能大隱隱於市吧,和馬丹龍一樣,哪髒哪亂就往哪鑽。
到了五樓,解鈴背著銅鎖不方便開門,示意秦丹從他兜裏摸出鑰匙。趁這功夫,我細打量他家大門,上麵零碎還真不少。門上貼著倒“福”,兩邊掛著對聯,上麵門框上還懸著一大蓬綠草,旁邊掛著一把鐮刀。
打開房門,走進屋裏,眼前到是一亮。解鈴家一共兩居室,外麵是大廳,裏麵是臥室,外帶個小廚房。大廳的布置很講究,靠牆根放著很大的神龕供桌,蒙著深紅色的大布。上麵正中擺放著碩大的銅製香爐,裏麵插著幾根粗細不等的長香。香爐旁有一尊巨大的蓮花燈台,上麵高低錯落有七盞鐵製蓮花燈正在徐徐燃燒。桌子上還有蠟燭、簽筒什麽的,上方懸著兩盞紅色古燈,整個神龕布置得像個戲台子,神位上供奉的神靈我一眼認了出來,在洪辰的佛堂曾經見過,那便是地藏王菩薩。
除此之外,大廳裏還擺了一張古老的八仙桌,幾把藤椅子,再無他物。
解鈴把銅鎖放在一張椅子上,招待我們坐下,他對秦丹說:“小師妹,跟我準備幾樣東西。”
就看他們一陣忙活,解鈴從衛生間裏取出一隻大木桶,取暖器熱了水,用導管往裏灌,不多時裏麵熱氣騰騰灌滿了熱水。秦丹把門口掛著的那一大蓬草拿了進來,放進熱水裏,不多時屋子裏充滿了清香撲鼻的鮮草味道。
“這是什麽東西?”李揚問。
解鈴說:“這是茅草裏的白茅,用來逼陰氣的。兩位老兄幫幫忙,把他衣服脫了。”
“一件不剩?”我問。
解鈴點點頭:“赤身裸體。”
我看了一眼秦丹:“丹丹要不你回避?”
解鈴大笑:“我這師妹對象都處好幾年了,啥沒見過,你還當她是老處女呢。”
秦丹紅著臉啐:“早知道不找你了,一點正形沒有,臭流氓。”
等給銅鎖衣服都脫光,我們才看出情況真的很嚴重了。銅鎖身體僵硬,全身上下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整個人就像是剛從停屍間裏推出來的,一點熱乎氣都沒有。
解鈴把他抱起來,放進木桶裏,霎時那水麵如同開了鍋,咕嚕咕嚕作響,眼見得那層白霜開始溶解,慢慢露出泛黃的皮膚。
解鈴走到神龕供桌前,焚了一隻香,把它貼在自己額頭,嘴裏念念有詞,然後把香插在香爐裏,從桌上拿起一個黑色的長形物件。
我仔細一看,心裏有些發毛,他拿的居然是一個袖珍版的黑色棺材。
他走到銅鎖身前,單手結印,五指快速變化,最後形成了一個古怪的手印,輕輕摁在銅鎖的額頭。秦丹貼的那枚古銅錢應聲而落,掉在地上。
解鈴打開棺材,裏麵躺著一具黑色木偶,旁邊放著一根半截的白色藤莖。他取出藤莖,塞進銅鎖的嘴裏,一邊念咒,一邊猛擊銅鎖的後心。銅鎖“哇”一聲吐出藤莖,解鈴接在手裏,把藤莖放到木偶旁邊,快步走到供桌前,取來一隻毛筆,蘸著朱砂水,開始在木偶臉上勾勒五官。
真是邪門了!解鈴從來沒見過洪辰師傅,用筆勾出的五官卻像極了她。最後筆落雙眼,輕輕一點,木偶頂著洪辰的五官,活靈活現,尤其眼睛,極為有神。
解鈴擦擦汗,把木偶放回棺材,蓋子蓋好。在一張藍色長條紙上快速寫了一道符,貼在棺材蓋子上。他長舒一口氣,棺材放到供桌一邊,嗬嗬笑:“完事了。”
銅鎖“啊”呻吟一聲,慢慢蘇醒過來,臉色蒼白得可怕,看到自己光著屁股在水桶裏,有氣無力地問:“我這是怎麽了?”
李揚笑:“一言難盡,你就別打聽了,反正你沒事了。”
“不帶你們這樣的。”銅鎖直喘粗氣:“把我折騰個溜夠,還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解鈴坐在八仙桌對麵,輕輕笑問:“師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秦丹剛要講,李揚咳嗽一聲。女孩一笑,也沒講前因後果,隻把剛才在佛堂和王冬梅鬥法的經過說了一下。解鈴表情很平淡,隻是“哦”了一聲,也沒再追問。
銅鎖抱著肩膀,一副小受的模樣,對秦丹說:“小丹丹你回避一下,我要出來了。”
我哈哈大笑:“回避什麽,你剛才的褲衩還是秦丹幫著脫得。”
秦丹嗔怒:“老劉,你也學壞了,能不能不胡說八道。”
我看她真發火了,趕緊笑道:“開玩笑,開玩笑。”
這時,突然一陣鈴聲傳來,是最炫民族風。銅鎖把著桶邊說:“肯定是寧寧來電話了,快給我。”
李揚把他褲子提起來,從兜裏摸出手機,剛要遞給銅鎖,誰知半路伸出一隻手,把手機接了過去。拿手機的居然是解鈴。
銅鎖有些惱怒:“師傅,你別鬧了,快把手機給我,俺對象等著急了。”
解鈴看著他沒說話,竟然一下摁動了接聽鍵,把手機貼在自己耳朵上。
銅鎖大怒,居然光著屁股從桶裏站起來,水珠四濺,迸得滿地都是,他大吼:“手機還我!操你媽的!”
銅鎖是個脾氣很好的人,我和李揚經常開他心,可他咪咪笑調侃兩句就過去了,特別有涵養。像現在這樣勃然大怒,是從來沒有過的。
大廳裏靜悄悄的,我和李揚都驚住了。一是驚於銅鎖的反常脾氣,二是驚於解鈴拿手機的這個奇怪舉動。
手機裏不知說著什麽,解鈴一直沒說話,眯著眼聽著。很明顯電話那頭的寧寧把解鈴當成了銅鎖,一直在說著什麽。這下銅鎖可火了,竟然從水桶裏蹦出來,帶著水珠,惡狼一樣撲向解鈴。
桶也翻了,水也灑了。我和李揚趕緊過去,死命拽住銅鎖。解鈴掛了電話,眼色冰冷,可唇帶笑意:“這位仁兄,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死到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