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知己知彼
在嚴銘的幫忙下,尹念拿到了楊婆的個人信息。
中午十二點,韓朵朵驅車兩小時來到楊婆家鄉。
楊婆家在山下的一個村落,靠在山上種植橘樹賺錢,但最近幾年由於楊婆年紀大了,便將一半土地轉租出去,另外一半土地種植了一些藥草茶葉。
五年前,楊婆的老伴因病逝世,楊婆獨自一人在老家居住,楊永貴和楊永芳在鎮上,楊永貴是個小包工頭,楊永芳開了一間發廊,楊永厲在縣城做建材生意。
村上人不多,韓朵朵扮成記者,在村中走動,逢人詢問,由於韓朵朵外形較好,活潑開朗,笑起來的時候真誠自然,很容易獲得別人的信任,當她主動去詢問的時候,除了少數幾個表示不知道之外,多數人都給了韓朵朵比較積極的回應。
兩個小時,韓朵朵子在村裏問了七個人,然後驅車上山,在楊婆家的橘樹地附近又問了幾個勞作的人。
前前後後,韓朵朵一共問了十個人,其中六個人知道楊婆被撞了,四個人不知道。
通過對他們的詳細詢問,韓朵朵從幾個大的維度,對楊婆的情況進行了匯總。
首先,是楊婆自己;楊婆是第一個地道的農民,一輩子都在種地,早年種果樹,後來種柑橘,再後來種茶葉,老伴在世的時候,常年在外地打工,基本都是楊婆自己種地,撫養孩子,三個孩子都沒考上大學,老大老二高中畢業,老三初中畢業,還坐了幾年牢。
不過,風水輪流轉,這幾年三個孩子都有一定的事業上漲,長子楊永貴想將母親接到鎮上去住,但楊婆心心念念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想離開,她才六十四歲,還能自己養活自己,除了腿疼之外,沒聽說其他大毛病,便繼續留在了村裏。
從詢問中得知,楊婆並非壞人,在那十個人裏,沒人說楊婆壞話,甚至還有兩個人說楊婆十分善良淳樸,幫助過他們家幾次,而且楊婆很勤勞,總是在忙碌,一刻都不閑著,雖然年紀大了,但依然保持著每隔幾天就親自上山查看農作物的習慣。
韓朵朵將重點記錄下來:楊婆身體較為健康,性格善良淳樸。
不過,有一點值得注意,有兩個人說楊婆並沒有大清早上山的習慣,而且如果是去地裏,她應該從另外一條路才對,而不是那條出事的山路,相當於繞路了,當然,也有人說楊婆是想趁著早晨去采藥之類的,但在事發現場卻並沒發現楊婆采集的藥草,楊婆出現在那裏的目的有些撲朔迷離。
韓朵朵將這一條重點記錄下來,標注上兩個字:目的。
其次,是楊婆的三個孩子;三個孩子當中楊永貴憨厚,楊永芳性急,但本性都不壞,其中最具爭議的當屬楊永厲,楊永厲早年間混過黑道,伴隨著打黑除惡的旋風被送進監獄,出獄後改邪歸正,跟著老大做起了建材生意。
大哥楊永貴曾是農民工,後來在楊永厲的關係下,當上了包工頭,也算是托了三弟的福,二姐楊永芳嫁了一個鎮上的人,在鎮上開了一間小發廊,後來在楊永厲的幫助下,又去縣城開了一家分店。
也就是說,表麵上楊永貴是大哥,但實際上,在生活和工作中,大哥和二姐都受到楊永厲的幫助,楊永厲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大哥”。
談及楊永厲,那幾個村民都撇著嘴,一副要說不說的架勢,壓低聲音,給予韓朵朵四個字的回應:是個狠人;亦或:有點能耐。
韓朵朵想詳細了解楊永厲做過的事跡,那些村民都搖頭表示不清楚,對楊永厲他們接觸不多,楊永厲較少回老家,基本都在縣城活動,不過,他們都知道楊永厲臉上有一條刀疤,是早年替老大擋刀時留下的,正因此,當他出獄後,老大一路將他帶著,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韓朵朵將“楊永厲”重點標記出來,寫上兩個字:大哥。
最後,韓朵朵收集了村民們對於撞人事件的看法,她相信這些本地人的看法從某種層麵上具有較大的參考價值,說不定更能接近真相。
超過一半的被詢問對象表示,楊婆善良淳樸,沒做過壞事,在村裏聲譽很好,她不可能訛人,撞了就是撞了,沒撞就是沒撞,她肯定會說實話,不會弄虛作假,那不符合她一以貫之的生活原則,楊婆雖然經曆過赤貧的洗禮,但始終守得住底線,受過大苦的人更懂得感恩和同情。
有幾人對此保留意見,因為楊婆畢竟年紀大了,而且被撞的也不輕,現在還沒完全清醒,具體撞沒撞,還是要等她清醒了之後再說,而且,楊婆的小兒子楊永厲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不管撞沒撞,這事都不會輕易解決。
這幾個村民的主要擔憂對象還是在楊永厲身上,覺得楊永厲很可能會從中作梗,讓事情變得複雜。
在十人當中,隻有一人表示楊婆有訛人的可能性,覺得楊婆大早上出現在那本就不正常,而且最近幾年,訛人事件盛行,經常有人在附近訛人,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說這話的人是在山上耕作的一個女人,她家的地和楊婆家的地挨在一起,韓朵朵懷疑這個女人和楊婆關係不是很好,言語中有種比較“刺”的感覺,但此人也沒說楊婆的壞話,韓朵朵猜測很可能是懼怕楊永厲的報複。
當韓朵朵想深入詢問的時候,女人被她老公叫走了,好像還被老公埋怨了幾句,說她多說閑話之類的,韓朵朵本想留個電話,也被女人拒絕了。
韓朵朵隻能偷偷拍了一張照片,留待以後有需要的話再來詢問。
下午三點,韓朵朵將所有走訪收集到的信息進行了匯總。
其中,最重要的有三點。
第一:楊婆身體較健康,性格淳樸,是個本分老實的農民;這一點,有利於尹念和楊婆的交流,如果楊婆知道尹念救人反被訛的話,按照她的性格,應該會幫助尹念澄清事實。
第二:楊婆大清早出現在那條山路上的目的;她顯然不是去自家田地那麽簡單,可能是采藥,也可能是幹別的,總之,要深入調查楊婆的目的,知道了她的真正目的,事情可能會有新的轉機。
第三:楊永厲;對於楊永厲,需要多留一個心眼,按照村民們的說法,此人心狠手辣,會製造比較大的麻煩。試想一下,即使楊婆親口說沒撞,楊永厲可能也不會善罷甘休,正因此,他才會禁止楊婆和尹念見麵,也不讓別人見楊婆。
韓朵朵將匯總後的信息發給尹念,然後又發了一個詳細版本。
尹念收到的時候,正在旅館內喬裝打扮,準備前往醫院。
看完了信息,又和韓朵朵通了電話後,尹念對楊婆有了一個整體的了解,對楊婆的兒女也有了更清晰的認識。韓朵朵說的沒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帶著這些信息,尹念可以更加順暢地和楊婆交流,當然,也會對楊永厲更加小心。
此前,尹念還是有些大意了,或者說是有些“輕敵”,她認為這些人隻會搞一些惡心人的低級手段,不會對她形成本質威脅,但現在,經曆了一係列出人意料的變故後,事情朝著對她越來越不利的方向發展,她意識到自己必須要端正心態,拿出全部實力,將所有關聯人物納入考量範圍內,不放過任何一個人,也不輕視任何一個人,唯有如此,才能打贏這場仗。
下午三點二十,尹念出發前往醫院。
她在五點之前,就已經到了醫院門口了,她戴著太陽帽、口罩和墨鏡,坐在院外的排椅上,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五點鍾的時候,嚴銘打來電話,詢問尹念在哪。這次計劃,嚴銘是被蒙在鼓裏的,並不知道尹念要實施“調虎離山之計”。尹念說路上堵車,可能還得一會。
尹念問嚴銘對方人員是否已經到齊,嚴銘說於蔚然的律師團隊和楊婆家的三個兒女全都到了,對於這次尹念主動發起的和解,他們顯然十分重視,早早就在等著了。
“你先穩住他們。”尹念起身,朝住院部走去,“我的意思比較明確,錢少一點可以,他們現在的要的錢太多了。你應該明白怎麽做吧?”
“放心,我明白,既然雙方都傾向於和解,那就是錢多錢少的事了,總會找到折中的辦法。”嚴銘提高音量,似是刻意想讓於蔚然她們聽到。
掛斷電話時,尹念已經進入了住院部,她徑直上樓,來到楊婆病房內,卻被告知楊婆早已被轉到了普通單人病房,尹念費了一番口舌,才終於從護士口中得知了楊婆新的病房號。
尹念馬不停蹄地下樓,來到另外一棟住院部,當她站在病房門前的時候,嚴銘再次打來電話,尹念沒接,她將手機調成靜音模式,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這是一間獨立病房,空間不大,窗簾拉著,屋內光線昏暗。
空氣內彌漫著一股藥水味,還有一股陳舊的氣息,這氣息讓尹念聯想到死亡。
楊婆躺在床上,閉著雙眼,像在睡覺,又像是已經死了,這場景讓尹念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楊婆時的模樣……
和尹念想象的不一樣,楊婆的身上並沒有插滿管子,也沒有帶呼吸機之類的儀器,隻是脖頸和頭部纏著一圈紗布,手背上插著一個針頭,正在打點滴,她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顯然不知道尹念的到來。
尹念咽了口唾沫,感到了一絲莫名的緊張,她反手關上門,緩步來到病床前,坐在椅子上,望著楊婆那張褶皺瘦削的臉,忽然心生一陣唏噓之感。
尹念並不是一個相信命運天注定的人,她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靠的是不停的拚搏和努力,但現在,當她再次看到楊婆這張臉的時候,她恍然覺得和楊婆的那次相遇就是命中注定的,是詭譎的命運,將她們兩個原本毫不相幹的人聯係在了一起,改變著尹念命裏的一切。
如果不是命運的安排,怎麽會這麽巧合?
床上的楊婆微微動了一下脖頸,嘴巴張開,吐出一口綿長的氣息,接著雙眼緩緩睜開,就像一部老舊的機器啟動一樣,充滿了曆史的陳舊感。
當楊婆用略帶渾濁的目光看見尹念的時候,尹念聽到了“噶”的一聲輕響,聲響過後,楊婆整個人凝住了,仿似機器啟動時遇到了故障一樣。
尹念知道,那是楊婆的一聲驚訝,一聲足以讓她停止任何動作的驚訝。